個女兵確認了司馬灰等人的身份,答應將他們帶到塔」,由于要在天黑前趕到宿營地,途中不能耽擱太久,有話只能邊走邊說,當即由獵犬作為前導,朝著大神農架了望塔觀察所進發。
女兵在路上告訴司馬灰,神農架山高林深,自古以來即是人煙少而野獸多,別看人少,籍貫和成份卻很復雜,因為神農架本身就位于三省五縣交界之地,所以當地老鄉中陝鄂川人皆有,主要以打獵、采藥、販賣山貨為生,解放後興建林場,大批部隊轉業軍人落戶于此,還有打外地招募來的伐木工人,以及從城里到山區插隊的知青。
人多就容易出事,前不久有四個男知青在林場子守夜,剛剛睡下,忽听一個震雷從半空中落下,頓時把四個人都驚醒了,就見有個火球從頂棚的縫隙里鑽了進來,轉眼就不見了,好像那道雷電正擊在屋頂上,隨後雷聲如炸,一個接著一個,听聲音都落在屋頂附近,雷火就繞著屋子打轉,四個人嚇得臉都白了,全躲到床底下不敢往外跑。
遇上這種事難免往壞處去想,更容易神鬼,有人就說︰「咱四個人里,肯定有一個做了壞事,恐怕過不去今天晚上了,好漢做事好漢當,干脆自己走出去讓雷劈了,可別連累了別的兄弟。」
當時就有一個知青哭了,他說︰「我家就我一個兒子,老娘有病在身,常年離不開人照顧,所以我瞞著大伙給支書送了兩條紅牡丹香煙,還有幾包義利食品廠生產的巧克力豆,讓他給我搞了一個回城的指標,把本該回城的那個人擠掉了。」
這一開上頭,其余三人也都跟著說了,畢竟人無完人,誰能真正做到問心無愧?但他們無法判斷究竟是誰該遭受天譴,只好決定逐個往外跑,等到最後一個人剛剛跑出來,房屋就被雷電擊中了,屋角崩塌了一大片,磚瓦都被燒得焦糊,房檐里有條 面杖粗細的大蛇,周身紅紋斑斕。
知青們在山里也听說過妖物避雷的傳言,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連忙抄起鏟撬上前擊打,誰知那條蛇斷成數劫之後,竟像蚯蚓一般,每節都有知有覺,還能分別爬行,聚攏起來又成一體,他們只好用火去燒,卻意外引起了山火,火借風勢,越燒越大,幾乎將整個「3號林場」全部焚毀。
四個知青當場燒死了兩個,其余兩個在事後被關押送審,可沒人相信他們交代的情況,認為只是妄圖推卸責任,所以很快就給轉送走了,具體是判刑還是槍斃,那就不得而知了。
司馬灰知道深山老林里有種「千腳蛇」,別稱「碎蛇」,分開為蟲,合則為蛇,沒見過的人不可能憑空捏造,看來那些知青所說的經過,應該大部分屬實,但引起燒山火是很大的罪過,說出什麼理由都推卸不掉責任,想想先前那少年獵戶憤怒的樣子,也是在情理之中,這密林中遍地都是枯枝敗葉,火頭燒起來就沒法撲,人家世世代代靠山吃山,當然把森林防火看得很重。
女兵接著說起山里的情況,3號林場的火災發生之後蔓延到蒼柏鎮,鎮上的老弱婦孺都被臨時轉移走了,民兵和林場職工則全部進山撲火。
按照上級領導指示,要亡羊補牢挖掘防火溝,神農架的幾處林場,主要集中在西南部的萬年坪,現在除了各個林場子里有少數留守人員之外,整個山區為之一空,但工程沒有涉及到陰海一帶的原始森林,所以不會司馬灰等人的行動構成影響。
這個女兵名叫高思揚,籍貫在南京,現在是武漢軍區軍醫學校的學員,該院校連續多年到神農架山區開展三支兩軍活動,也就是部隊支援地方,除了強化軍管軍訓之類的工作,還包括深入交通閉塞的區域,為山民治病送藥。
位于大神農架至高點上的望塔里設有電台,可以進行簡易的無線電聯絡,用于通報林區火情,常年駐有護林員,可是自打3號林場發生火災之後,那座望塔便與外界失去了一切聯絡。
上邊一發話,地方上就得把全部力量用于挖掘防火溝,實在騰不出多余的人手,而且望塔里的無線電型號陳舊,經常出現故障,隔三差五地就壞上一回,因此沒有引起足夠重視。
當時林場里恰好有個外號「眼鏡」的知青,插隊前曾學過通訊測量專業,學習起來很刻苦,也懂些無線電維修的技術,但他還沒等到畢業,就因為家庭成份問題,被發到這大山里鋸木頭砍樹樁子來了,林場里的人習慣將眼鏡稱為「二學生」,二學生是山里的土語,意指比大學生低了一級,雖然不是很明顯的貶義詞,卻也多少帶著些挖苦和嘲諷的意味。
林場里管事的領導看「眼鏡」體格單薄,挖防火溝時經常累得像條死狗,就讓他背著一部無線電,跟隨民兵虎子進山,去「望塔」對通訊設備進行更換或維修,林場考慮到護林員也有可能染病或受傷,才導致通訊中斷,于是又向「三支兩軍」分隊借了高思揚一同前往,以便到時候能采取相應的急救措施。
高思揚先後數次到過神農架,已對當地環境十分熟悉,也具備**完成任務的經驗和能力,就成了這個臨時小組的組長,獵犬在途中嗅到了生人氣息,看方向顯然是在密林中瞎走亂踫迷失了方向,隨即一路追蹤過來,發現司馬灰等人正在使用明火,便立刻加以制止。
高思揚常听當地山民說起大神農架最恐怖的地方,就是陰海那片原始森林,即便在帶有火銃和獵犬的情況下,也絕少有人膽敢冒險深入,所以勸司馬灰慎重考慮,起碼要有獵槍和經驗豐富的向導才能成行。
司馬灰明白高思揚是一番好意,可他卻不能知難而退,就敷衍說︰「其實我們早有上火線的思想準備,臨來的時候還寫了遺囑和入黨申請書,要是萬一回不去了,就讓同事們把我下個月工資取出來,替我交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黨費,為什麼是下個月的工資呢?因為本月工資已經吃光花淨了。」
思揚暗暗搖頭,她覺得司馬灰這種人,大概就是典樂觀主義」,非得踫了釘子才曉得回頭。
司馬灰問清了來龍去脈,又尋思要想個什麼法子,把虎子那桿火鐃借來防身,深山老林里的危險主要來自于野獸,不管是驢頭狼還是野人,也有畏懼火光的弱點,打獵用的土銃雖然落後,性能也不太可靠,但那好歹是個能冒煙的家伙,震懾效果遠比它的殺傷力出色,便低聲對羅大舌頭耳語了幾句,讓他一路上找些機會跟虎子閑扯套近乎,免得到時候張不開嘴。
羅大舌頭那張嘴雖然口齒不清,卻正經的能過千軍萬馬,他上來就對虎子說︰「我說兄弟,咱哥兒商量商量,等我們進陰海原始森林的時候,把你這條土銃借我們使幾天,將來有機會為兄帶你去見見世面,我爹是少將,我們家住樓房,上廁所放茅從來不用出屋……」
虎子是土生土長的山里娃,長這麼大連趟縣城都沒到過,頭腦比較簡單,說好听點是愛憎分明,說不好听就是個一根筋的直腸子,他本就非常痛恨司馬灰等人在林區點火的行為,認為對付這種人就應該直接抓起來,因此帶著先入為主的成見,此刻他一听羅大舌頭的話又覺得是在吹牛,不免更是氣憤︰「世上哪有去茅房不出屋的人家,你那屋連狗窩都不如。」
羅大舌頭自認為參加過波瀾壯闊的世界革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而虎子則是個不開眼的山區土八路,思想覺悟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倆人話不投機,越說越不對付,干脆誰也不理誰了。
這一行人分做前後兩組,沿途翻山越嶺,直至第二天日落,才抵達大神農架主峰,那山上松竹蔽空、林海茫茫,一派與世隔絕的原始風光,北坡的密林中矗立著一座望塔,下邊有間木屋,那就是設有無線電的防火通訊所,除了大雪封山的數九隆冬,平時都會有一名護林員在此駐守。
護林員的職責十分重要,以往都是由年老的獵戶擔當,同時還要負責巡山,後來設立了無線電通訊所,便改由林場里派遣民兵輪流執勤,因為大山深處交通閉塞,受過簡易通信訓練的民兵總共也沒幾個人,通常個把月才能輪換一次,比戍邊還要艱苦。
眾人走到通訊所門前的時候,密林深處已是風聲如潮,木屋里面黑漆漆的沒有燈光,那條獵犬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突然對著通訊所狂吠了幾聲,好像是在警告主人不要接近。
民兵虎子向來膽壯,他想也不想就上前推動屋門,卻發現從里面栓住了。
為了防備野獸和防風保暖,通訊所的建築材料,全部使用直徑半米多粗的冷杉,雖屬木質結構,卻極為堅固,只有前邊一道門,窗子也都釘著木柵,如果里面沒人,絕不可能從內部將門栓住。
虎子大聲招呼守林員的名字,又去用力叩門,門窗緊閉的通訊所里仍是沉寂無聲。
馬灰心想︰「沒準那個守林員猝死在了通訊所里,.失去聯絡。」他當即把臉湊到窗口上,拿手電筒往屋內照視,試圖看請里面的情況。
那木屋里漆黑一團,手電筒勉強照進去一米左右,能見到的範圍也非常模糊,司馬灰剛接近窗口,竟看到屋里有個全是黑毛的怪臉,腥紅的兩眼充滿了邪氣,也在隔著窗戶往外窺探。
司馬灰心中突地一跳,忙向後閃身,他再定楮去看,那張臉已經消失不見了。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神情古怪,也湊過來往通訊所里看了兩眼,黑沉沉的又什麼也沒有,他問司馬灰︰「你瞧見什麼了,這里邊有人沒有?」
司馬灰到神農架以來,沒少听到有關野人之謎的傳聞,普遍認為野人是秦始皇修長城的時候,逃到深山里避難的民夫,可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的屈原就曾在他的辭賦中,將神農架野人描繪得栩栩如生,應該算是最早的記錄了,近代目擊遭遇的事件更是層出不窮,都形容那是一種近似古猿的高大生物,出沒于陰海原始森林,至少要翻過燕子>+才有機會遇到,神農架主峰上並有它的蹤跡。
司馬灰懷自己看到的東西,有可能是個野人,于是提醒眾人多加防備,通訊所里的守林員也許遭遇不測了,應該破門進去看個究竟。
高思揚點頭同意,她雖然知道在這片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中,任何意想不到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但憑著人多勢眾,又有獵犬和兩桿土鐃,就算突然遇到什麼大獸也不至有失。
眾人打量通訊所,整個建築結構堅固,屋頂的煙道過于狹窄,誰也鑽不進去,司馬灰便用力將木門推開一條縫隙,拿刀子撥掉門栓。
民兵虎子提著土銃就想進去,司馬灰經驗老道,瞧這情形就覺得有些反常,不想讓這土八路莽撞有失,抬手將他拽了回來,隨後舉著手電筒探身進去看了看,通訊所里好像空置了很久,四壁一片冰冷,鋪蓋卷仍在床上,長柄獵槍和裝火藥的牛角壺也都掛在牆邊,顯然沒被動過,但那守林員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如果通訊所里沒人,封閉的木屋怎麼可能從內部栓住,剛才隔著窗戶向外窺視的東西會是什麼?司馬灰還發覺這狹窄的空間里,存在著一種令人寒毛直豎的怪異氣味,可找不到是從什麼物體上發出來的。
隨著山風灌進木屋,那陣古怪的氣味迅速減弱,人類的鼻子已經嗅不到它了,不過跟在司馬灰身後的幾個人,也都察覺到了這種怪味。
高思揚突然說︰「這像是……死人身上才有的氣味!」
羅大舌頭說︰「死人我見得多了,那又能有什麼特別的氣味,你找筐咸魚放太陽底下曬倆小時,那氣味就和死人身上的差不多一樣了,無非是腐爛發臭,跟通訊所里的氣味可完全不一樣。」
司馬灰也覺確實不像死尸發出的氣味,不明白高思揚為什麼會這樣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