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勾靈
「娘—,又來看日出了,早上天氣涼,要注意身體啊?」
東方的太陽正在慢慢的沖破地平線冉冉升起,射出耀眼的日光,世間萬象,在沉睡一晚之後,被這生命之光霎時喚醒。
這太陽光,是他給我的愛麼?他說過的,只要太陽還從東方升起,他就還活著,我們的愛,也還在燃燒著。
「夜兒,你到這里來干什麼?娘不是說了嗎?娘在山上的時候看日出的時候不準打擾娘的。」我轉過身去,對著眼前這個六七歲的小孩微微的怔道。
他是我的兒子勾行夜,今年七歲了,雖然才七歲,卻很懂事,長的和他叔叔勾弈很有些相似。不知何故,夜兒不僅完全繼承了我和他叔叔的血脈,更是得到了他父親的遺傳。
他從小通靈,能和蛇貓溝通,他還有很靈敏的感官,嗅覺听覺比我要更加的靈敏。他的膽量更是驚人,黑夜里自由的在羅公山穿越,或許這是他爹給他的氣息吧,是啊,行夜人的氣息。
「夜兒,你衣兜里放了什麼?還不快丟掉。」見夜兒臉上有些詭異的神色,我故作生氣的呵斥道。
「娘,沒有什麼呢?」
見我面帶怒色,夜兒趕緊依偎到我的身邊,不情願的從衣兜里掏出一條五色斑斕小蛇,用手不住的撫模著小蛇的頭,輕輕的放入了路邊的草叢中。
「又在玩蛇了?」
「我沒有玩它呢,它是我的朋友小花。」夜兒抬起頭,眼楮忽閃忽閃的看著我,「娘,您想爹了?」
听到夜兒的話,我的心微微一顫,怎麼不會想他呢?
是啊!七年了,整整七年了!我和他分別已經七年了。這七年里,我每天都要爬上羅公山,不管有沒有太陽,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只為了等待太陽從東方升起的那一剎那。雖然他不在我的身邊已經很久,可是,東升的太陽卻能讓我的心感到無比的溫暖,那是愛的氣息。
「娘,我也想爹了!嗚嗚,娘,您說過,爹是個大英雄,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爹是去做大事了。娘,爹會在心里想念我們的,您別傷心,您還有夜兒,爹不在的時候,夜兒會代替爹照顧娘的。」身旁的夜兒見我眼中帶淚,忍不住抱住我的腿腳哭道。
我趕緊擦干眼角的淚水,模著夜兒的頭︰「夜兒不哭,爹說過,只要太陽升起,爹就還活著,你看,太陽升起來了,是爹爹在看著我們了,有夜兒,娘不想爹了。」
「是嗎?娘。」夜兒擦干眼淚,破涕為笑,抬起頭忽閃忽閃的看著我。
我向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夜兒,你上山找娘,有是什麼事情呢?」
「娘,我們家來客人了,小翠阿姨叫我來喊你速速下山呢。」夜兒笑著答道,「翠姨說他是我舅舅,呵呵,我覺得他是個怪舅舅。」
「客人,什麼客人呢?」我驚問道,自想這麼多年,我和小翠,夜兒,六弟隱居羅公山,從來就沒有人來過,不知道今天所來何人,但願不是昔日的仇人就好。
「呵呵,娘,你看,這是他給我的禮物呢?」夜兒高興的從衣兜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在口里稀溜溜的吹著。
啊,是木笛,心里一震,是他,是他,當下趕緊拉起夜兒往山下走去。
「娘,這木笛好有趣,是用來干什麼的呢?」
「娘,羅公山上有只大蛇很好玩,您看到過嗎?有水桶粗呢,昨天六叔沒有和我玩,我只好和大蛇玩了,小花就是她的孩子。」
「娘,六叔昨晚說,等我在長大一些,就教我開碑手,不過他說先要我學鐵砂掌呢?到底開碑手厲害還是鐵砂掌厲害?」
「娘,昨天我在山腳踫到一只流浪狗,為何那只狗遠遠的看到我就夾著尾巴逃走了?我還想和他說話呢?」
「娘,長大了,我可以去找爹爹麼?我一定要去找爹爹,我昨晚夢里見到他了,他手里拿著一把金刀呢,呵呵,就是你說過的那把。」
伴著夜兒無休止的發問,不用多久,我們已是來到了山腳。
遠遠的便看到一個身披長袍的人正和六弟在一起,二人很是開心,不住的談笑風聲,就連我和夜兒的到來,仿佛也沒有察覺到。
「六哥,你看,這是我給你專門帶來的東西呢?」穿著黑袍的勾弈說著,從身後托出了一把巨大的鎢鐵大刀。
看到大刀,六弟臉上突然浮現出了往日的那種熟悉表情,那道長逾半尺的刀疤印,因為激動的緣故,竟然發出了血紅色的光芒。六弟呆呆的看著大刀,放佛沉浸在了過去的回憶中。
只听到他口里喃喃的念道︰「這刀,這刀,不是被多筒弄斷了嗎?怎麼會在這里。」
听到六弟的話,我和勾弈都呆在了原地,六弟,難道他找回記憶了嗎?
正想上前和六弟搭話,卻見六弟高興的拿起大刀,拍著勾弈的肩膀,說道︰「我說啊,對了,你的名字,哦,是勾弈,謝謝你給我這把刀啊!謝謝,這刀是給我的吧,好玩,謝謝啊,謝謝。」
完,徑直拉上我身旁的夜兒,調皮的眨巴著眼楮,說︰「夜兒,走,我們玩刀去,六叔教你玩,六叔可是用刀的高手,你相信嗎?嘿嘿。」
看著六弟和夜兒走遠,眼里不禁涌出眼淚,看來,要給六弟找回記憶,真的很難。
勾弈見我嘆氣,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看著我,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表情,其實,見到六弟這個樣子,他的心里何嘗不在滴血。
七年不見,勾弈變了,蒼白的臉上,瘦削了幾分,眼中,透出一種無法讓人琢磨的眼神,身後,竟然還背著三截奇怪的竹筒。
「姐,苦了你了?這麼多年沒來看過你,是弟弟的不是。」勾弈忖忖的看著我,身體開始抽蓄起來,噗通一聲已是跪倒在地。
「沒什麼,雖然你姐夫不在身邊,但是姐姐很滿足,有夜兒呢,你也看到了,他和你一個德行,日後好好教他。就是六弟,讓我心里很難受。」我悲痛的扶起她,那一幕不堪回首的過去,在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來,當下強壓住心里的痛楚,忍不住靠在了勾弈的肩膀上。
「姐,我我我罪該萬死,我應該早點來看望你,幫助六哥,可是」勾弈若若著說,嘴角在不住的顫抖著,「可是,這麼多年了,我依然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我不敢想三哥,五哥,怪我,怪我,怪我沒有能力保護他們,都怪我啊!」
勾弈語無倫次的說著,身體中突然泛出了陣陣的冰涼之氣,背負的竹筒內,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竟然傳來了一陣陣的咚咚之聲。
「我沒怪你,弟弟,其實,你何嘗不是淒苦,我想,你可能到今天才從當年多筒古墓的陰影中走出來吧,否則,你也不會刻意的帶來這把和六弟當年使用的一模一樣的刀給他。難道不是嗎?」我止住哭泣,安慰勾弈道。
勾弈放開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後,坐到一旁痛苦的抱著頭,嗚嗚的哭了起來,眼中卻沒有一滴眼淚︰「姐,是勾弈沒用,這麼多年了,仍然無法忘記三哥,五哥死後的模樣,他們是那麼」
「沒事了,沒事了,弟弟,這麼多年了,忘掉吧!其實現在大家都挺好的,就是牽掛這六弟,不過,我覺得他更像我的孩子一般,呵呵,想不起來過去也好,想起了倒是會讓他痛苦。」我淡淡的說,看著勾弈沒有流淚的雙眼,我卻還能流出淚水,或許,在他的心中所承受的痛苦,遠遠的比我要多。
「是啊!」勾弈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太陽,若有所思的說。
「生活上沒問題吧?姐。」勾弈說完,從包袱里掏出一包狗頭金,放在我的面前。
「你也太不相信你姐夫了吧?你姐夫的錢財,幾輩子都用不完的。」我大笑道。
「不管怎麼樣,這些狗頭金你收下,日後弟弟會常來看你和夜兒,順便教他一些本事。不過,我總覺得有姐夫來過的味道,那種熟悉的氣息,我是無法忘記的。」勾弈閉上眼楮,默默的嘆道。
「或許吧!」我閉上眼楮用心的感受著,忍住眼淚,喃喃的說︰「不管怎麼樣,我會把夜兒帶大,我想,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你姐夫的,會有那麼一天的,會有那麼一天的真的,弟弟,會有那麼一天的」
三天後,勾弈回到苗寨去了,我送他到辰州城,他告訴我王爺爺也快不行了,對于此事,我只能深感傷心,因為要照顧夜兒和六弟,眼下已經騰不出時間去看望他老人家,我只能在心里祈禱和自責,自責我這個不孝女,不能抽身去探望這個把我從小養大的老人。
老六這幾日好像變化頗多,雖然仍舊嘻嘻哈哈象個小孩一樣和夜兒玩在一起,可是,每當他一個人偷偷的獨處的時候,卻發現他眼角掛著淚水,經常把玩著手里的鎢鐵大刀,久久都不肯放下,我猜測,他從接過大刀的那天起,或許就已經找回記憶了。
好多年過去了,老六都沒有和我說起過他找回記憶的事情,我也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心里倒是希望六弟能夠和沒有找回記憶的時候一樣,天真的像個孩子一般的活著,沒有痛苦,沒有心事。
夜兒在慢慢的長大,他學會了很多本事,勾弈教會了他軀蛇,夜兒甚至超過了他的舅舅,他還能和一些其他的動物交流。六弟也教會了夜兒很多外家功夫,鐵砂掌,刀法,六弟的那把大刀最終還是送給了夜兒。當然,父母的遺傳,在他身上更是隨處可見。
夜兒總想去尋找他的父親,每次都被我勸阻,因為,我相信他的父親,我的鬼道哥哥,會回來見我們的。
為了此事,勾弈建議我送夜兒去學堂讀書,說他如果有伴了,就不會有想尋父的念頭了,也不會那麼孤單。
我還是老樣子,每天都會穿戴的很整齊,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登上羅公山頂看日出東方,在我心中,我的鬼道哥哥就像太陽一樣關注著我們母子,關注著他的那些兄弟,死了的,活著的。
「鬼道哥哥,你還好麼?靈妹等著你回來,夜兒等著你回來!你在陰陽門陪伴著蚩尤孤單麼?如果你孤單了,你就望一眼羅公山吧!你的靈妹在羅公山望著你呢!」清晨的涼風,吹亂了我額上的銀發,那是歲月的痕跡。
起風了麼?迎著涼風,我把吹亂的頭發拭到耳際,心里不想讓我的鬼道哥哥看到我亂發的樣子。
「娘,我們回去了,好嗎?您又在思念爹爹了?」夜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身後,隨手把帶來的皮襖披在我的身上。
「夜兒,娘是不是老了不漂亮了?」
「娘,你還是那麼的年輕漂亮呢,爹爹心中的您,更是漂亮呢?」
听到夜兒的話,我突然覺得有些害羞,突然想起當日在夜郎的時候,鬼道哥哥看我的眼神,有點賊賊的。
「娘,我們下山吧,山上風大。」
「好!」
「娘,我要去找爹爹。」
「嗯好」
沐浴著晨光,夜兒扶著我慢慢的往羅公山腳下走去,太陽已經升上了半空,溫暖的陽光讓我的心里暖暖的,我知道,那是鬼道哥哥在看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