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梟坐在窗邊,一手夾著菸,雙眼無神地凝視下方。
幾位手下們玩牌的玩牌,看電視的看電視,吵雜的聲浪他充耳末聞,偶爾不耐煩了才轉頭吼一句,要他們安靜一點。
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正朝公寓靠近。
也該是她下課的時間了……
似乎是感受到上方凝注的視線,凌舒媛抬起頭,正好對上窗口那道視線。
有些羞澀地,她對那雙眸子的主人微微一笑,但他卻沒有任何表情,而且立刻轉身離開窗口。
凌舒媛怔仲一愣,咬著唇低下頭,心底有些受傷,拖著變沉重許多的步伐,緩緩走進公寓大門。
不知道怎麼回事,上回救了她之後,他對她的態度便冷淡起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總覺得他好像在回避她。
以前,經常會在電梯里、樓梯間、大門口,或是便利商店相遇,但現在不但很難踫到面,即使踫到了,也是剛才那種態度,冷淡得好像他根本不認識她。
他到底怎麼了?咬著水女敕的唇,凌舒媛對他態度的回變,感到很難受。
她好不容易才擺月兌恐懼,願意交他這個朋友,但他反而躲著她、不理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什麼。
離開窗邊,楊靖梟一轉身,就看到陳士助像根柱子似的擋在自己面前。
「做什麼?」
懶懶瞥他一眼,想要走開,但陳士助不讓。「您真的要這樣做嗎?」陳士肋看不下去。
他寧願三少像傻子一樣,蠢兮兮地為那女孩收集HelloKitty的集點貼紙,也不想看到他像失了魂魄的木偶,毫無斗志地渾噩度日。
「我怎樣?」楊靖梟冷瞄他一眼,再度舉步想離開。
他知道他想說什麼,但現在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特別是有關凌舒媛的話題。
「三少如果真的喜歡,那就去追吧!即使受傷,也好過你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也是後來才明白,他豈有資格阻止三少追求愛情?
感情是男女之間的事,不是第三人應該插手干預的,雖然他還是擔心三少會受傷,但比起成為沒有靈魂的木偶,他寧願看見會哭會笑、敢愛敢恨的三少。
「你在胡說什麼?我沒有喜歡任何人。」楊靖梟渾身一震,大聲咆哮否認,用暴怒來掩飾自己被人看穿的情感。
「三少,我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何必還要隱瞞我們?我們看得出來三少喜歡那個姓凌的小妞,既然喜歡,那就去追啊,我們都支持你的,三少。」
「你懂什麼?」楊靖梟生氣地對他怒吼。「你不也說了,她只是個學生,而我是黑道老大的兒子,我們永遠不可能有結果,你以為我會再傻得把感情與自尊捧在手心,讓人拿去摔得粉碎?」這種蠢事,一生做過一次就好,不必再試第二次。
「摔得粉碎,那又怎樣?」陳士助很嗆地反問。
「什麼?」楊靖梟怒瞪著他。陳士助這家伙八成活膩了,竟然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我所認識的三少,可不是這種遇到挫折就畏縮逃避的孬種。小時候你常跟高年級的學長打架,打輸了也沒看你哭過。國中時被討厭你的老師誣陷,被記了兩支大過還被罰抄課文五百遍,你也咬著牙全部寫完了,畢業時還笑著從那位老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剛接手幫務時,許多長老不看好你,常在背後質疑你的能力,你不也咬著牙、一一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為什麼不過一次談戀愛受挫,就讓你站不起來呢?」
楊靖梟沉默不語,冷漠又火爆的雙眸眯起,直盯著陳士肋,听他繼續激昂地發言。
「被甩了又怎麼樣?如果被拒絕了,那就再追啊!難道憑三少的本事,沒法子讓一個女人對你掏心挖肺嗎?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如果是,那麼你根本不是我們心目中那個誰也擊不倒的三少,只是—個怯懦的孬種,往後我們將不會跟隨在一個孬種身邊。」
楊靖梟瞪大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不出半點情緒,陳士助慷慨激昂地暢快發言之後,才開始害怕起來。
嗚,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他了。他快被那雙恐怖的眼珠子,瞧得窒息了——
就在他很沒用地打算跪地求饒時,楊靖梟突然笑了,而且是無法克制地仰頭大笑。
幾位手下面面相覷,心想他是不是瘋了?
「陳『士』助——」他猛然伸出大掌。
听到熟悉的綽號,陳士助下意識閉上眼楮縮起脖子,心想自己要挨揍了。
但是,他以為的拳頭沒有落在臉上或腦袋上,而是豪爽地落在他的肩上。
「說得好。」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他說得沒錯,他楊靖梟豈是那種一遇到挫敗就躲起來的人?
情傷雖痛,但並非無法痊愈,無法痊愈的只有膽怯與自卑。那件事曾經困擾了他十年,如今該是他站起來,重新出發的時候了。
「謝謝你。」拍拍他的肩,楊靖梟真誠地道謝。
多虧了這位好兄弟,這麼多年來陪伴著他,雖然時常像個蠢蛋搞不清楚狀況,也常在緊要關頭扯他後腿,把他氣得半死,但是護衛他的心,陳士助絕對毫無疑問是全世界最強的。
他的好兄弟啊!
「不必客氣,三少。」陳士助吸吸鼻子,感動得眼中淚花亂轉。
嗚嗚,他的一片赤誠,三少終于看見了。
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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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舒媛鎖上門,沿著樓梯一階階往下。
現在她已經很少遇到楊靖梟了,但還是習慣走樓梯,已經養成的習慣,想要改掉並不是那麼容易。
就好比已經習慣經常在身旁的人,突然不見蹤影,難免會不習慣,不時下意識回頭去尋找、去搜尋。
但是,經過二樓時,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凌舒媛輕嘆口氣,繼續往—樓走去。
落寞地低頭走出公寓,忽然听聞一聲輕快的招呼聲。
「嗨!」
訝然抬起頭,看見楊靖梟立在黑色BMW代步車旁,微笑看著她。
「你……」
「要去上學嗎?我送你。」他咧開嘴,笑得比太陽還燦爛。
「可是……為什麼?」愣愣看著他好半晌,凌舒媛呆呆地問。
他不是不理她了嗎?前幾天他對她的態度那麼冷淡,害她傷心了好久,今天卻又突然冒出來說要送她上學,變臉跟翻書一樣快,教她如何適從?
「為什麼?因、因為我時間太多,閑得發慌,行吧?」楊靖梟面露窘色,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一個男人特地接送一個女人,意圖還不夠明顯嗎?這還用問,笨蛋。
「那個,你是不是在臉紅啊?」
妤像是耶!從脖子一路紅到頭頂,仿佛還可以看見蒸氣陣陣冒出—嘻,好好玩。
「哪有,你—到底要不要讓我送?」楊靖梟臉紅得更厲害,也故意裝出更凶惡的表情,好掩飾自己的窘迫。
要不要讓他送?這個嘛……
睇著他的俊顏,凌舒媛想起她被綁走的那一天,當她被他救出時,她爆發出來的怒氣。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被恐怖的壞人抓走,都是你害的!
好、好,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想起他被她的小拳頭攻擊時,明明吃痛卻不敢還手,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就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自己臉上也忍不住染上紅暈。
原來,他是這麼樣的容忍她,即使他故意裝得很凶,她心里還是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好。」
「啊?」她的聲音好小,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听得正確。
「我說︰好。」她願意讓他送這一程——不,倒不如說,她願意敞開心懷接納他,給彼此機會正式交往。
「真的?!」楊靖梟咧開嘴傻笑。
立即的,他發現自己笑得太夸張,所以連忙清清喉嚨,擺回那張酷酷的臉。「咳,那麼上車吧!」
他按住她的肩,將她推入車內。「我不知道你念哪所學校,你要替我指路。」他坐上駕駛座,輕松愜意地開車上路。
一路上,他問了好多關于她的事,包括她老家住哪里?今年幾歲?喜歡什麼又討厭什麼?還有念什麼科系……
「我念會計系。」
「你也念會計?我二哥擁有律師跟會計師雙執照,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盡管跟我說,我會拜托我二哥教你。」
「真的嗎?謝謝你。」微笑著點點頭,凌舒媛忍不住疑惑地問︰「楊靖梟,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打從一開始,他就對她特別關照,在雨天送她回家,替她收集便利超商的集點貼紙,還在她被綁架時,不顧自身安危將她救出……到底為什麼?
「因為我想多了解自己心里的那個女孩。」
「什、什麼?」他剛才說了什麼女孩?
凌舒媛還在發愣,名貴轎車已在眾目睽睽之下,囂張地停在學校正門口,當然也引來不少人側目。
「到了。」楊靖梟傾身打開她那一側的車門,方便她下車。
「噢!」還處于渾噩狀態的凌舒媛像機器人,接受到指令,乖乖地爬出車外。
一出車廂,四面八方遞送來的目光,讓她瞬間清醒。
發覺眾人所投來羨慕又嫉妒的眼神,她知道罪魁禍首是後頭那輛又大又亮的高級轎車——還有駕駛座那個性格英俊的男人。
顧不得禮貌,她急忙轉身催促他快走。「你趕快回去吧,再見。」
楊靖梟卻不急著走,他假裝不經意地問︰「你什麼時候下課?我來接你。」
「四點……啊!」下意識說出時間,她想捂住嘴已經來下及了。
「那好,四點我在校門口等你。」綻開勝利的微笑,他油門一跺,瀟灑地消失在街頭。
罪魁禍首走了,可是周遭那些好奇打量、艷羨嫉妒的目光,並沒有跟著消失,凌舒媛臉一紅,低下頭,急忙快步走進校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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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堂課的下課時間,亮晃晃的高級轎車大剌剌地停在校門前最顯眼的位置,引得出入的老師和同學都忍不住好奇回頭多看幾眼。
當然,凌舒媛也遠遠就看見了。她直覺低下頭,想從側門那扇小門溜出去,但楊靖梟眼尖地從余光瞄到,立刻高聲喊住她。
「凌舒媛,下課了?」
那響亮的招呼聲,害她想假裝不認識他都不行。
「我們快走。」
幾十道目光像箭一樣射向她,凌舒媛縮著脖子,飛快打開車門滑上車,好像這樣就可以把那些黏在她身上的視線一一拔除。
「沒問題。」楊靖梟愉快地勾起嘴角,日夜顛倒的他在睡過一場飽覺之後,更加神采奕奕。
「那個,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她必須告訴他,他這麼做已經攪亂她平靜的生活,向來習慣躲在人群中的她,一下子被他拉出人群,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而她並不習慣如此。
「說什麼?對了,你餓了嗎?我買了可麗餅,店家說女孩子最喜歡吃單莓鮮女乃油,所以我就買了這種口味的。」
「草莓鮮女乃油可麗餅?」難怪她打從一上車就聞到一種酸酸甜甜的香氣。
「你喜歡嗎?」
「喜歡啊!」思緒被拉開,她呆呆跟著他起頭的話題走。
「听說這間可麗餅很有名,我特地去買的,你趕快嘗嘗看。」他騰出一只手,將還有余溫的可麗餅紙袋塞進她手里。
「啊……」望著手中的甜美點心,凌舒媛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念頭很罪惡。
她怎麼可以覺得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給她帶來困擾了呢?她真不應該。
萬分歉疚地對著可麗餅懺悔好一會兒,她才懷著虔誠的心情,張嘴咬下一口。
「好吃嗎?」車子正在等紅燈,楊靖梟也沒閑著,那雙和以往的暴烈截然不同的柔情眼眸,萬分溫柔地落在她身上。
「嗯,很好吃。」感受到他專注而炙熱的眼神,她有些害羞地紅了粉頰,頭也愈垂愈低。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麼不但不討厭,反而愈來愈喜歡他凝視的目光?
難道她的心,已經……
不,不是的,絕對不可能。錯覺!這種感覺,只是一種錯覺,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很快……
「嘴上有女乃油。」耳邊忽然傳來低喃聲,她直覺將頭轉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結果正好落入狡猾等待的獵人手里。
一如甜美的女乃油,她的唇,也成了他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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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換一台稍微小一點的車?」
在溫馨接送情持續一個禮拜之後,飽受同學、師長眼神關愛的凌舒媛,終于受不了,以僵硬的笑容委婉地暗示道。
「小一點的車?!」
「嗯,我認為……低調一點比較好啦!」
他太囂張了,這樣一台董事長級的大房車,霸氣地停在校門口,擋住其他汽機車的出入口,實在太醒目招搖了,她希望他稍微收斂一點。
「低調一點?」楊靖梟沉吟地撫著下巴,認真審視自己的車。
雖然他完全不知道這台車哪里不低調,不過既然心儀的女人要求,那麼他自然是遵命照辦。
第二天,凌舒媛步出公寓,看到一台藍色的藍寶堅尼停在面前。
那耀眼的藍,好像西藏高原毫無污染的藍色天空,這種名牌轎車,不必行駛上路,光是停在路旁就已經引來無數注目的眼光。
他——似乎不懂耶!
凌舒媛只能苦笑,試著再次暗示。
「你要不要再換一台稍微小一點的車?要……更低調一點啦!」
「還要更低調?」楊靖梟的粗眉擰起,好像兩條大跳黏巴達的毛毛蟲,不過想了想,眉頭又松開了,心愛女人的建議,他自是沒有異議。
第三天,門前果然停了一台更小的車,座位僅能容納兩個人,但——根本一點也不低調。因為,那是一台保時捷跑車。
不但是保時捷,還是珍奇的911Turbo改裝車,酷炫的外型,早就引來一堆熱愛名車的群眾圍觀。
「你——你為什麼有這麼多車?」她想尖叫。這太夸張了!
「因為喜歡,所以就買了。」楊靖梟聳聳肩,好像吃飯喝水那樣自然地回答。
只因為喜歡,就買一堆高檔車?他是暴發戶啊!
凌舒媛嘴角抽搐,真的、真的,快要笑不出來。
她想,以暗示的方式他可能沒辦法理解她的意思,所以決定說得更白一點。
「我在想,你可不可以騎摩托車來載我就好了?」
「你想坐那個?」他神情怪異地看著她。好像無法理解有龍蝦可以吃,為什麼要吃蝦米?
「嗯。」給她摩托車!拜托,只要用摩托車送她就好,她不要再被老師教官請去喝茶了。
「那個我們不叫摩托車,正確來說該叫機車。」
「沒關系,只要它不是四個輪子的就好。」
「喔……好吧!」他心里有點嘀咕。
一下要坐這種車、一下要坐那種車,她很難搞耶!
結果,隔天一身皮夾皮褲的他騎了一台BMW的R1200GS重型機車來。
將安全帽扔給她戴上之後,他就像駕馭一只凌空翱翔的鵬鳥,豪情壯志地載著她一路呼嘯過街,除了風聲之外,她就只听到自己的尖叫聲,一條命差點給嚇去半條。
這下,她真的完全笑不出來了。
她終于發現他很遲鈍、非常非常地遲鈍,除非明明白白地說,否則他絕對不可能自己「領悟」她的用意。
「楊靖梟,以後如果你要接送我,請騎小綿羊來,否則我拒絕上車。」她直接了當地告訴他。
「小綿羊?」楊靖梟神色大驚。
她所謂的小綿羊,不會是他所想的那種造型老上、最高時速五十、只能龜速爬行的遜咖貨色吧?
「沒錯,就是小綿羊。50CC、時速太高就會搖搖晃晃的大眾品牌摩托車,除了那個,我什麼都不要坐。」
她發狠了,絕對絕對不要再讓自己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楊靖梟終于發現—件事,那就是女人真的很麻煩。
尤其是這個名叫凌舒媛的女孩更麻煩,開著又酷又炫的跑車、重機載她,她一點都不開心,非要坐小綿羊烏龜車,誰能告訴他,她到底在想什麼?
但是——
「好吧!」她高興就好。
小綿羊就小綿羊,難道他會怕嗎?雖然實在遜了點,但只要她高興,就算要他背她上學,他也願意。
不需要旁人提醒他也知道,現在的他,儼然就是戀愛中的傻瓜。
超級大傻瓜啊!
隔天,戀愛中的傻瓜騎著用BMW跟手下強換來的小綿羊出現,凌舒媛這才笑逐顏開,高高興興地坐上後座。
對嘛!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
因為小綿羊車速不快,所以他們可以邊騎邊聊,為了怕他听不見,她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貼在他耳邊說話。
而她又怕掉下去,所以害羞地把他的腰摟得好緊,那軟綿綿的身子貼著自己,讓楊靖梟暈陶陶、喜不自勝。
他突然發現,小綿羊其實也不賴。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