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泥崩
我和小葉都看得毛骨悚然。這吃人的景象實在太慘,特別是在死一般寂靜的山野里,听著那 嚓 嚓咕唧咕唧的聲響,讓我原本撲出去給阿扎報仇的火熱大腦瞬間冷靜下來。
當時在塔里,大伙都能看出這東西是剛剛月兌困,身體還虛弱著,卻依然面對那麼多長槍短槍從容逃離,再看看此刻壯健靈活的怪物四肢,說明怪物的身體已經痊好無事,至少恢復了槍傷。所以,我認為就憑我和小葉兩人,恐怕不是怪物的對手。那個藏族漢子扎西次仁雖然救過我一命,我卻暫時不能給他報仇了,時機還不到。
想到這里,我悄悄地撿起了不遠處的那枚藍色珠子,感覺這個東西對滅罪薩瑪有一定克制作用。不過,想想阿扎就是誤以為這個珠子能夠降妖除魔,徒勞地與虎謀皮,最後送了小命。所以,我拿在手上絲毫不敢托大,生恐步了阿扎的後塵。
難道慘死的阿扎是垂涎滅罪薩瑪的強大,竟然膽大妄為地想偷偷收為己用?我心底突然升起這樣一個荒誕的念頭。
那滅罪薩瑪的听覺異常靈敏,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啃嚼阿扎的腦髓。沒想到我剛剛撿起珠子,它就感覺到周遭的異常變化,突然扭過了頭悶哼一聲。綠油油的狼眼警覺地望向我和小葉的位置,不等我有所反應,怪物已經拋下阿扎的頭顱,順著聲音奔了過來。
此時離得近了,我看得清楚這家伙長得真的和一只野狼非常相似。裂開的狼嘴里一片狼藉,還往下淌著暗紅色的黏液,不知道是腦髓還是血肉。而干枯的四肢就和一個人類近似,利爪摳住我倆藏身的土堆,仰著頭縱身往上爬。
怪物越來越近,我情急之下,只好運足手力,把藍色珠子對準怪物的獠牙大嘴扔了進去。
咕嚕一聲,剛吃了不少腦髓的滅罪薩瑪,恰巧把珠子吞了下去。頓時鼻子眼楮都擠在一起,就連豎起的耳朵都急速抽搐,一臉痛苦地發出一聲嘶吼,整個身軀順著土堆滾了下去。
此時,我們已經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稻川良他們早都驚醒,聞聲剛好跑到,一看這架勢,二話不說端起槍就是一陣猛掃,一陣暴雨般的槍彈直打得這個狼不像狼、人不像人的怪物徹底殘廢,變成一堆碎肉。
到底是現代的武器,不是傳說中的怪物可以用肉身來硬踫硬的。但是,我還是認為我功勞最大,因為那個怪物肯定是因為吞進肚里的珠子,才讓身體變得脆弱到不那麼皮堅肉厚,以至于連個像樣的反抗都沒有,就徹底報銷了。
稻川良還不解氣,吩咐手下從車上拎來半桶備用汽油,一把火將這個怪物化成了灰燼。這才終于搞定,人人都確信它再也不會復活了。
而我和小葉幾乎是從土堆上,連滾帶爬地骨碌下來,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小葉見到怪物已經被搞定,二話不說打著手電就去搜索阿扎的尸身,壓根不像稻川良他們,看到慘死的扎西次仁,一副忍不住要大吐特吐的難受模樣。
我正在喘氣,就听小葉疑惑地喊道︰「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跑過去一看,小葉手里拿著一把尖刀,刀尖上掛著一張軟塌塌的皮。我想起來這就是從那個黃金圓盤里掉出來的東西,當時滅罪薩瑪都為之動容,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這玩意顏色慘白,光光滑滑的,不象是動物的獸皮,也不象是一塊破布。小葉定楮看了一會兒,突然手一哆嗦,把這張皮遠遠拋了出去,嘴里尖叫道︰「是人臉上剝下來的!」
人臉上割下來的?竟然給藏在這個金盤內?滅罪薩瑪這畜生怎麼會知道呢?
我掩飾不住好奇走過去,仔細找到那張人臉,蹲下來看個究竟,卻是不敢用手去模。
這張臉很奇怪,完好無缺,五官的位置都留下了原本的形狀和位置。可笑的卻是,這張臉不是人類的,怎麼看都像是一只猴子,或者猩猩之類的面皮。因為那五官的分布明顯和人類不同,皮質本身好似經過什麼特殊的藥水浸泡,有點腫脹,也有點變形,只是沒有腐爛的跡象。
小葉已經冷靜下來,招呼稻川良收隊一起回去。我取出刀子,把這張猴臉挪進了被毀壞的變形金盤內,外面又拿件襯衫裹了幾層。哪里會想到,我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居然在以後救了我的命。
回到篝火旁邊,天色已經微微發亮,看來這一夜差不多已經完了。盡管滅罪薩瑪的威脅已經被完全消除,卻是再沒人有心情去睡一個回籠覺了。
小葉坐在篝火邊,看著逐漸通紅的木炭說道︰「扎西次仁真是傻,我看他不是為了弄死怪物,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分明就是想把怪物收服。也不想想這怪物到底是不是真的滅罪薩瑪,就憑道听途說的一些傳聞給白白搭上性命,阿扎真是太傻了……就憑他那本事要能收服怪物,傳說里的薩瑪王朝還至于給搞得全族滅絕?也太差勁了些。」
稻川良損失了一個對熟悉藏區的手下,正情緒低落地看著暗紅色的篝火出神,听了小葉的批評後,不耐煩地接口道:「得了吧,人都死了,不要再說他了。我的葉安琪博士,別以為個個都像你一樣拿個博士學位,還是趕緊想想下一步做什麼吧。」
小葉說道︰「稻川良你別酸溜溜的,我這個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學位可是貨真價實的……至于下一步怎麼辦,那是黃寧要考慮的問題。你怎麼忘了當初的約定,問我做什麼呢?」
小葉說完看了我一眼,眯眯眼被篝火映得亮晶晶,讓我心神一蕩,趕緊說道︰「承蒙你們瞧得起,我一定盡心盡力,一定一定……不過,我總覺得這個白骨塔挺奇怪的,姑且咱們就當它真的是薩瑪遺跡。你們發覺沒有,為什麼這個白骨塔會埋在青海湖邊的山月復中?那下頭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空間?當時從我的角度看進去,里頭的白骨足足有成千上萬。這麼大個空洞,怎麼會早不塌晚不塌,咱們一來就塌掉呢?德國人去了哪里呢?難道挖出來後又費了大勁再給填上?真想不通啊。」
我說出了心里的懷疑之處,其實內心早就在思索這個問題。
這塔又不是很磁實的夯在土里,白骨之間也沒有被外力擠壓在一起。恰恰相反,無數白骨很松散地堆在一起,否則也不會被陶甕一砸、子彈一打,就踏下去個大洞。
想到這里,我突然有種很不妙的心悸。我想起了另外一件糟糕的事情,就是阿扎說過傳說里的滅罪薩瑪有兩個,一個狼頭人身,一個人頭猴身。剛剛弄死的應該就是那個狼,另一個猴呢?
我怎麼這一路行來,都是和一個猴子打交道?
金盤的夾層中,瓖嵌的那個割下來的猴臉,莫非就是另外一只滅罪薩瑪的?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曾經踫到的那只抽煙老猴,我就有點心里發慌尤其是張麗恆走進水下密室。死後,竟然也有一只老猴在外邊探頭探腦!
總不成這是同一回事兒?我突然有了個更加大膽的想法,就是這個困擾我的猴子,會不會就是滅罪薩瑪中的一個?那個狼頭薩瑪掰開金盤後,拿出軟塌塌的猴臉時,我分明看到它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種悲哀中帶點慶幸的神色。從這個神情的角度去想問題,那只猴說不定沒給弄死,只是被割了面皮之後逃走了,說不定就在附近,藏在某個黑暗地方冷冷的看著我們。被暗中窺伺的感覺讓我非常不爽,不由自主下意識地聳了聳肩膀,感覺到脊梁溝兒在出汗。
不至于吧?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長壽的妖怪?那是不可能的!
小葉和稻川良奇怪地看著我,說道︰「接著說啊,怎麼了黃寧,一個勁兒地低頭不說話?咱們可是伙計,將來還要一起逃出去呢,別有啥事情瞞著在心里。」
我靈醒過來,不過心中的疑惑還是無法對他倆明言,因為有關張麗恆並且事涉妖魔,所以我只好說道︰「要是說因為暴雨的緣故,讓這個埋在山里的巫塔現出原形,那咱們現在可是處境不妙。照我來看,恐怕得趕緊離開這里。」
我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詳細解釋道︰「你們想呢,當時有很多人在這里挖了一個大坑埋尸體,然後在其上修築佛塔,又用了這麼多土石來掩埋,究竟出于什麼考慮咱們不去理睬就是。不過,我擔心的是這佛塔的內部已經開始坍塌,那整座土山只怕很快都會塌掉,咱們還呆在這兒,一旦有事想跑都來不及……我可是看到那些白骨之間到處都是空洞,太松了。」
稻川良和小葉頓時面色大變,騰地站起來面面相覷,稻川良說道︰「對,對,得趕緊換個地方,反正天也馬上就亮了,干脆咱們都去湖邊準備準備吧。」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我們這邊才意識到將要面對的危險,那個半截佛塔就仿佛知道了一樣,很配合地發出轟隆一聲悶響,緩緩傾斜著往地下深陷。崩塌的石頭四處亂滾,險些砸住我們,而腳下的土地更加搖晃的厲害,到處都出現了漏斗樣的縫隙。除了兩輛吉普車還停在外邊沒有受到波及之外,至于我們還活著的八個人,隨時都面臨滅頂之災。
篝火和墊在地上的睡袋都已經顧不上,我們倉皇抓起手邊的東西,手忙腳亂地尋找立足之地。
這土山原本因為暴雨的緣故,已經出現過一次山體滑坡。借著清晨的光亮,可以清晰看到一條泥路,順著山坡流向湖邊。但是,目前來臨的這場泥流卻沒有順著原有的泥路傾瀉,竟然換了個方向直奔我們的前後左右,像是要把我們幾個全部包成餃子一樣,真邪門兒!
扭頭看看此刻的佛塔位置,塌陷的面積正在逐步向外擴散,從高處淌下來的污水,裹挾大量泥沙石塊,不約而同地往那個佛塔的地方匯集。那下頭似乎有個無底洞,填進去這麼多東西,表面的洞口依然越擴越大,很快就會擴散到我們的位置。而且我們周圍,莫名其妙出現的泥石亂流也是越來越多,形勢有著進一步失控的危險。
小心地辨別著地上的陷坑,我們八個人冒著被泥石流吞沒的危險,迅速撤往吉普車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