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真的太好了!」莎莎夢幻似的嘆息。
「有多好?」黎明淳笑問。他坐在後院里,一面听她轉述這些天來的生活狀況,一面握著把吉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
在兩個月前暫時搬出家里的他,這天就是為了拿這把吉他才回家一趟的,當然也得順便打听一下家里的現況。
「很好很好。你知道嗎?上禮拜我只是隨口開玩笑問他能不能摘月亮給我,結果他真的去做了!」
摘月亮?黎明淳這下可好奇了。「怎麼摘?」
「他啊,先在玫瑰花環里嵌了一面鏡子,然後……」莎莎?述著那夜黎翼恩為她所做的一切。
黎明淳听得瞠目結舌,停下了撥弦的動作。
那是他的大哥?居然也懂得要這種浪漫?天哪!天哪!
笑意飛上了黎明淳的眼。「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這種能耐,莎莎,連我大哥那種木頭人都能為了討好你變得這麼浪漫,嘖嘖、嘖嘖!」他頻頻贊嘆。
「唉,其他人也對我好好。女乃女乃每天都讓卿嫂給我做許多好吃的東西,深怕我吃不飽似的,每天催著我吃。爸爸也給了我張附卡,還說不夠的話可以再跟他要--三十萬耶!我哪有可能花這麼多錢啊?」
「他既然給了你,你就大大方方花吧,反正老爸不缺這麼一點錢。」
「我怎麼能花?」莎莎搖頭,秀巧的眉蹙起,明媚的眸飄過一朵烏雲。「我又不是黎家真正的女兒,怎麼能夠隨便用黎家的錢?」
對了,這就是問題所在。
這就是為何黎家每一個人都對她極好,拿她當珍珠寶貝兒似的捧著,她卻無法全然開心地接受。
她很愧疚。因為她,欺騙了他們。
「明淳,怎麼辦?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她只能在私底下,向唯一知道真相的黎家人求救。
「在家里,你還是叫我二哥吧。」黎明淳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別太擔心,莎莎,只要認真扮演好這個角色。」
「可是他們遲早會發現我是假冒的。」莎莎很苦惱。
遲早,黎家人會知道雖然她的確是被丟在育幼院門口的棄嬰,但那個拋下她的女人卻不是在百貨公司撿到她的。
至于黎明淳安排的那個DNA鑒定,其實是拿他自己身上的組織和父親的做比對,他們原就是父子,做出來的結果當然毫無疑問是親子關系。而且那個負責鑒定的研究員是李丹蔻的好朋友,所以善意地幫忙隱瞞子方的性別。
這一切,都是黎明淳替她安排好的證據與說詞,只為了讓她能順利進這個家頂替黎初蕾的身分。
他希望她能假扮黎家失蹤的女兒,甚至還給她一筆錢要她配合演出。
「……我真的太壞了。要是他們發現了真相,一定會很恨我吧?」莎莎黯然咬唇。
尤其是黎翼恩,他對她格外用心,到時也一定格外恨她。
她不敢想象自己能否承受他的恨意……不,只要他對她有一絲絲討厭,她都會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吧,他們要恨也該恨我,是我請你來演這出戲。」黎明淳苦笑。「你別想太多,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最重要的,是幫助我大哥走出從前的陰影。」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堅決。「只要他肯走出來,我被罵死都無所謂。」
「萬一,他還是走不出來呢?」莎莎很擔心這一點。
雖然這是她之所以答應黎明淳演這出戲的最大原因,但她仍無把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她想要他快樂,好怕他不快樂……
「我相信妳做得到。」對這點,黎明淳倒是毫不擔心。「不說別的,起碼你能有辦法讓大哥花心思為你摘月亮,光這點就不是尋常女生能做到的了。他那個人啊,悶騷得很,除了談生意,從來不多看女人一眼。」他笑著搖頭。「有時我都懷疑他跟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呢!」
否則怎會一個風流倜儻,以浪蕩情場為樂,一個卻好似柳下惠,坐懷不亂?
「他對我好,是因為以為我是他妹妹。」莎莎澀澀地撇嘴。「他若是知道我騙了他,一定會很恨我。」
「他不會知道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丹蔻也不說,沒人會發現真相。除非--」
「除非怎樣?」莎莎提心吊膽地問。
黎明淳神秘地抿唇。「兩種可能。」他比出兩根手指頭。「第一,是我們找到了真正的初蕾。」
找到了黎家正牌的公主,自然不需要她這個假冒的了。
「那第二種可能呢?」
「那就要看我大哥了。」
「看他什麼?」莎莎不解。
看他什麼時候愛上妹妹嘍!
黎明淳自顧自地撥著吉他,嘴角勾著奇特的笑意,絲毫沒有解謎的意願。
「你說啊!明--二哥,別賣關子!」她焦急地催促。
他卻只是搖搖頭。「現在還不到點破的時候,還需要多點時間,我還得再觀察觀察。」
「觀察什麼?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听不懂!」她懊惱,小嘴翹嘟嘟的,可愛極了。
黎明淳笑出聲,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莎莎豐潤的臉頰。
「看來女乃女乃的養豬政策很有成效,你這臉頰確實胖多了,掐起來挺好玩的呢。」
「好啊!明淳你這小子,都是這樣欺負你妹妹的嗎?」蒼老的嗓音慢吞吞地響起。
兩人都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只見黎女乃女乃不知何時也來到後院里,老眼仿佛不高興地眯著,唇邊卻漫著笑意。
「女乃女乃!」兩個年輕人同時驚叫一聲,忙起身去扶老人家。
「我剛都听到了,明淳。」黎女乃女乃瞪了孫子一眼。「你說我在養豬。這什麼意思?你罵你妹妹是豬嗎?」
「女乃女乃別誤會,我只是開玩笑的啊!」黎明淳急忙澄清。
「女乃女乃現在才知道,二哥最壞了,都欺負我!」莎莎偏在一邊火上加油。
「他怎麼欺負你?你跟女乃女乃說,女乃女乃替你做主!」黎女乃女乃完全站在孫女那一邊。
「冤枉啊!女乃女乃,我疼莎莎都來不及了,哪敢欺負她啊?」黎明淳大聲辯駁。
「是嗎?」
「天地良心!」
「女乃女乃別信二哥,他剛還笑我胖呢,又捏我臉頰,女乃女乃快幫我教訓他。」
「好好好,乖孫女別生氣,女乃女乃替你出氣。」
「莎莎,你講話可要憑良心。」
「我有啊!我說話最有良心了,女乃女乃,對喔?」
「對對對,莎莎說什麼都對。」
「咦?不公平!女乃女乃重女輕男,我要申冤!」
「女乃女乃別听他胡說。」
「莎莎!你再挑撥離間,看我怎麼教訓你?」
「女乃女乃妳看!二哥果然欺負我了,我好怕喔。」
「明淳,你別欺負你妹妹。」
「是誰欺負誰啊……」
後院里,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笑聲震蕩了泳池的水,一圈圈漣漪里,旋卷的都是深深的歡樂與幸福。
歡樂與幸福。
二十年來,黎翼恩從不認為這些能與自己扯得上什麼關系,但近日,他卻漸漸覺得也許自己真能有得到它們的一天。
也許有一天,他也能懂得歡樂,擁有幸福。
也許有一天--
黎翼恩擱下鋼筆,靠上椅背,看了一早上文件的眼楮稍稍閉了閉,再睜開,望向辦公桌上一面精致的K金相框。
相框里,是他和女乃女乃及莎莎的合照,老人家坐在一張舒適的座椅上,莎莎撒嬌地偎在她腿上,他則站在座椅旁。
女乃女乃笑得開懷,莎莎也甜蜜蜜的,唯有他,雖是微扯著嘴角,表情仍有些許僵硬。
莎莎在看相片時,曾嬌嬌地埋怨他不懂得笑,說他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他只是好脾氣地听著,也不多做解釋。
事實上最近這些日子,他笑的次數已經比以往二十年加起來的都多了,多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連現在,當他望著這張相片,嘴角也是不自覺淡淡揚起,噙著微笑。
莎莎啊!只要看到她、想到她,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笑。
雖然,他還不太懂得怎麼笑……
嗶、嗶。
內線電話的響聲拉回黎翼恩思緒,他按下通話鍵。
「什麼事?」
「首席,有位小姐要見你。」秘書干練的嗓音傳過來。
他微微蹙眉。「哪一位?」
「她說她姓黎,是首席的……」秘書猶疑地一頓。「妹妹?」
是莎莎!
他驀地驚跳起身。「快請她進來!」
剛下完令不久,敲門聲便響起,他清清嗓子,揚聲喊︰「進來吧。」
隨著推開的門扉走進來的,果然是莎莎嬌小俏麗的身影,她穿著那天在LV買的牛仔連身裙,系著絲巾,足上蹬黑色馬靴,肩上側背著個Prada包包,短發上別著根水鑽發夾,青春洋溢。
「我有沒有打擾你?」關上門後,她還先禮貌地道歉。
「沒有,當然沒有。」他迎上去。「怎麼會突然想來?」
「我帶這個來給你。」高高舉起一個以碎花布巾包好的飯盒。
「這是什麼?」黎翼恩疑惑。
「便當。」
「便當?」他愕然。
「我親手做的。」她獻寶似的吐吐舌頭。「爸爸也有一個,我剛剛已經拿給他了。」
「你親手做便當給我們?」黎翼恩遲疑地接過飯盒,滿臉不可置信。
「二哥說你在公司吃飯很隨便,經常一個三明治就打發一餐,我想反正今天有空,就順便做便當帶來給你吃。」莎莎解釋,臉蛋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我……呃,手藝還不錯的,以前在育幼院時,都是我負責煮飯給大家吃。」
「所以這真是你自己做的?」黎翼恩吐氣。
他的妹妹親手做便當給他呢,他陶陶然地想,在辦公椅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扯開布巾,打開飯盒。
飯盒有兩層,下面一層鋪著白飯,澄亮的米粒上綴著點點黑芝麻,一根根切得細細的蛋絲、火腿絲以及小黃瓜絲。
上面一層則是幾道精致配菜,紅燒獅子頭、香煎鱈魚、女乃油白菜等等,每一道都是他喜歡的,看得出來她的確花了心思。
「現在十二點半了,差不多是用餐的時候,你要不要趁熱吃?」莎莎試探性地問他。
當然要!
他傻傻地望向她,還沒從極度的驚喜中恢復。「那妳呢?」
「我也帶了自己的來了。」她又變出一個比較小的飯盒。「如果大哥有空的話,我跟你一起吃好不好?」
「當然好。」他怎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跟我來,我們到隔壁去吃。」黎翼恩站起身,領著妹妹推開玻璃門,來到與辦公室相連的會客室。
「哇哦!你的辦公室還真大耶。」莎莎在沙發上坐下,好奇地打量周遭。
「這里是會客的地方,隔壁才是辦公室。」黎翼恩解釋。
「你跟客戶談生意,都會在這里嗎?」
「有時候會。不過真正的大生意通常都是在高爾夫球場或俱樂部談成的。」
「邊打球邊談生意?」莎莎眯起眼,很難想象。「感覺好不認真。」
「那只是初步啦。」黎翼恩低笑。「細節當然還要後續的開會討論才能敲定。」他頓了頓。「要不要喝點什麼?」
「都好。」她眼珠兒一轉,忽問︰「對了,你想不想喝咖啡?」
「你要喝嗎?」
「我煮給你喝。」她興致勃勃地跳起身。「我在丹蔻姊店里打工,偷偷學了不少撇步喔!我泡給你鑒賞一下。」
「好啊。」他點頭。「那邊有義大利咖啡壺,咖啡豆在櫃子里。」
「好!看我的。」莎莎打開櫃子,找出幾罐咖啡豆,首先辨認豆子的種類,接著以適當的比例混合,放入磨豆機。「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喔!你是第一個有幸品嘗的人。」
黎翼恩微笑注視她。
看著她如此熱切地選豆、磨豆,親手煮咖啡給他喝,還沒聞到咖啡香,他全身細胞便已舒爽地張開了。
等她磨好了豆子,開始煮咖啡,他更是全身從上到下,滿滿地、滿滿地浸在某種奇特的愉悅中。
他覺得自己像是醉了,這醺醺然的感覺,讓他腦子有些眩暈,辨不清方向。
「來了!」煮好咖啡後,莎莎斟了兩杯,端來茶幾邊。「這位客人,您點的招牌莎莎咖啡,請慢慢享用。」
濃郁的咖啡香襲來,他深深一嗅,微笑著接過。
她在他對面坐下,期盼地注視他的反應。
他喝了一口,作勢在唇腔里品嘗了好一會兒。
「怎樣?好不好喝?」
「好像有點太酸了。」他嚴肅地評論。「這莎莎咖啡是加了醋嗎?」
「太酸了?會嗎?」莎莎蹙眉,端起自己那一杯,啜了一口。「不會酸啊,我倒覺得有點苦呢。」
「我猜想可能是這位叫莎莎的小姑娘習慣喝醋吧,所以不覺得酸。」
「我習慣喝醋?」莎莎茫然,幾秒後,恍然大悟。「好啊!哥,你拐了彎在笑我!」
「我有嗎?」黎翼恩裝傻。
「還說沒有?你笑我愛吃醋!」她氣得噗噗跳。「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女生呢!我從不吃醋。」
「真的嗎?」
「真的!我啊--」眼見黎翼恩笑意盈盈,滿上了眉梢,莎莎忽地一怔。
這個嚴肅的男人啊,他漸漸也懂得開玩笑了。她應該高興,不是嗎?何必認真辯駁?
只要他開心就好了。
她甜甜地想,卻故意裝出高姿態。「哼!我不跟你爭論了,我肚子餓了,想吃飯。」
他笑了,揉揉她的頭。「快吃吧。」
伴著濃濃的咖啡香,兩人開始用餐,黎翼恩雖然沒稱贊一句好吃,卻把整個飯盒掃得精光,連一粒米都不剩,咖啡也喝完一杯,又斟一杯。
他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她手藝的贊賞。
莎莎偷偷地笑,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
吃完飯後,兩人一陣天南地北亂聊,她纏著他問了不少關于公司運作的事,他也耐心地一一回答。
「什麼叫首席副總?副總還分首席、次席嗎?」她好奇地指著他辦公桌上擱的頭餃名牌問。
「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海燕公司規模很大,分成很多個事業部,每個事業部都有專門負責的副總,首席副總是台灣總公司給的職稱,我的工作大概就是負責協調各個事業部。」
「那總經理是誰?是爸爸嗎?」
「爸爸是董事長,總經理是我們從德國聘來的專業經理人。」
「為什麼不是你?」莎莎眨著眼看他。「我還以為爸爸以後一定會把公司交給你呢。」
「他給我們的不是公司,是公司的股份。你以後也會分到一部分。」
「咦?我也有?不要鬧了啦!」莎莎慌得直搖手。「我什麼也不懂,會把這公司搞垮的!我不要。」
「沒人說要把公司交給你啊。」對她激動的反應,黎翼恩忍不住好笑。「是給你股票。你如果對公司經營沒興趣,就安心做你的股東,每年等著領股東紅利就好了。」
「我什麼都不必做,就有紅利可以領?」
「如果公司賺錢的話。」
「好奇怪喔。」莎莎迷惑地蹙眉,對這些復雜的商業概念一竅不通。「那你呢?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在公司工作?」
「因為我也算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啊!我領了薪水,總不能不做事吧?」
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領自家人發的薪水,左邊口袋進來,右邊口袋又出去,然後又進來,再出去……
「呵呵,真的好復雜。」莎莎傻笑。「我看這輩子我是別想搞懂了。」
「妳不必搞懂。」黎翼恩寵溺地看著她。「只要開開心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公司的事你不必煩惱,有我跟爸爸啊。」
「你很喜歡嗎?」她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
「大哥喜歡在公司工作嗎?」她很認真地問他。
他皺眉,從沒想過這問題。「也談不上喜不喜歡。」
「只是總得有個人挑起家族事業,既然我跟二哥都沒興趣,自然只有你了。對不對?」莎莎聰慧地猜測。
雖然她完全不懂商業運作,但黎翼恩的無奈她仍能看得出來。對他而言,這份工作完全跟興趣無關,只是責任而已。
他鼓勵弟妹去發展興趣,自己一肩挑起傳承的責任。
他護衛他們的自由,自己卻從不自由。
「你真傻耶,哥。」她心疼地嘆息。
「我不傻,這都是我自己高興做的事啊。」他淡淡說著違心之論。
她惆悵地望他。他為什麼要獨自承受所有的重擔呢?他不累嗎?
察覺到她滿溢關懷的視線,他別過頭。「我得開始工作了。」
「喔,好,那我不打擾你了。」她回過神,偏頭想了想,忽問︰「我可以在這里再待一會兒嗎?」
「你想干麼?」
「取材。」她打開背包,取出一本素描簿,眼楮閃閃發亮。「我想畫個新故事,男主角是個有錢人,你的辦公室可以借我用來當故事背景嗎?」
「可以啊。」他微笑點頭。「請便。」
「那我就不客氣嘍!」她興奮地抱著素描簿,拿起鉛筆,開始為新漫畫「取材」。
她睡著了。
一個半小時後,當黎翼恩再次從一份冗長的投資企劃案中抬起頭,愕然發現他親愛的妹妹已蜷縮在會客室沙發上,好安詳地睡著。
居然睡著了。
他微笑著搖頭,站起身,悄悄進更衣室拿了一床薄薄的毛毯,輕手輕腳地蓋在她身上。
她下意識拉了拉毯子,卻沒有醒來,甜甜地吁了一口氣。
黎翼恩蹲,替她撿起掉落在地的鉛筆,茶幾上的素描簿攤開著,他忍不住好奇地翻看。
攤開的那張是會客室的速寫,畫得很細,立體和遠近感掌握得不錯。
看來他這個妹妹是有些繪畫的天分啊。
他隨意翻頁,發現前頭大多是景物的描繪,辦公大樓、街道、商店、轎車,甚至連她臥房內的擺設也成了她取材的對象。
他一頁一頁翻閱,來到會客室前一張時,赫然發現素描的對象竟是他。
他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著文件,一面拿鋼筆做記號。
這是她方才畫的吧?黎翼恩看著畫像︰心跳莫名地加速。
素描本上的男人,眼眸斂著,神態極為專注,微微擰著的眉流露了些許沈郁的味道。
這就是她眼中的他?
黎翼恩氣息略促,轉過頭,深思地注視莎莎恬靜的睡顏。
比起她的活潑俏皮,他確實顯得深沈憂郁,也許她有時候會覺得他頗難以接近……
這麼一想,黎翼恩頓時有些懊惱。
他不希望她有這種想法,他希望在她心里,他是隨時可以撒嬌的好哥哥,希望她能全心信任他。
「莎莎。」他嘆息地低喚一聲,伸出手,輕輕撫模她微亂的發綹。
她嚶嚀一聲,扭動了子,毛毯因而滑落,他接住,正打算重新替她蓋好時,藕臂一垂,壓在他手臂上。
他頓時不敢動彈,怕一抽出手,就把她給驚醒了。
她睡了才沒多久,他不想這麼快便吵醒她。
于是他維持著奇怪的姿勢半跪半坐在沙發邊,右手臂任她壓著,一動也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漸漸地感到手臂酸麻,卻仍是不忍叫醒她。
他的秘書似乎是因為找不到他,猶豫地推開辦公室的門,目光四處掃了一會兒,才發現在隔壁會客室的他。
他將食指抵在唇前,透過玻璃牆,對秘書比了個要她噤聲的手勢。
她茫然眨眼,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推開相連的門,這才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女孩,而老板一只手臂硬生生被壓著。
她驚愕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有什麼事?」黎翼恩低聲問道。
初次見老板對一個女人如此疼寵,秘書好像也慌了,囁嚅了許久才小小聲地應道︰「開會時間到了。」
「已經三點半了嗎?」
「嗯。」
「這樣啊。」黎翼恩斂眸沈思。開會時間到了,他該叫醒莎莎嗎?「再給我十分鐘。」
作風向來一板一眼的首席竟然為了個女人延後開會時間?
秘書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點了點頭,悄然無聲地退下。
又過了幾分鐘,黎翼恩一徑靜靜守著莎莎,不曾移動分毫,倒是莎莎睡夠了,朦朦朧朧睜開眼。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微笑的俊臉,很溫柔、很容忍的微笑,笑得她心慌,臉頰發熱。
她頓時清醒,忙坐起身。「真是的!我怎麼睡著了?我睡了很久嗎?」
「一下子而已。」黎翼恩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忍著那極度的酸麻。
莎莎眨眨眼,發現了蓋在身上的毛毯。「是你幫我蓋上的嗎?謝謝你,哥。」她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
「不用客氣。」他淡淡道,站起身,雙腿因維持蹲踞的姿勢太久,有些撐不住,差點軟倒。
「你怎麼了?」莎莎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他扶住牆,雲淡風輕地笑。「我得去開會了,你自己待在這里可以嗎?」
「沒關系,我也該回去了。大哥快去開會吧,別管我。」
「要不要我請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好吧,小心點。」低聲叮囑後,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離去。
莎莎悵然凝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有些迷惘。
他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睡嗎?她的睡相會不會很難看?該不會張著嘴流口水吧?
這麼一想,莎莎悚然一驚,手壓上自己的唇,慌亂地探索著。
還好,沒濕。她松了一口氣。
要是讓他見到她丑兮兮的睡顏,她可是會想去撞牆的呢。她甜蜜地、有些無奈地嘆息。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特別在意他的看法,但她,就是在意他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