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來夷 第九章

作者 ︰ 朱妍

百花節又稱看花節,于每年三月底,百花齊放的春末夏初之際,在王城郊野隆重舉行,乃寶迦國重要節令之一。為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百花節,成千上萬的百姓,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涌進王城。

百花節當日,由頭戴金冠、身穿袍的格薩王登上祭壇,率領文武百官焚香祭地,一則感謝天神庇佑過去的一年五谷豐收,再者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莊嚴肅穆的祝典之後,從所矚目的賽馬競技正式登場,所有參賽者都是從各地推派前來的個中好手。

賽馬音質顧名思義,既飆速度亦搏技術,參賽者必須在奔騰的馬背上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包括在馬背上挺立、仰臥、翻滾……等等,端看誰的速度最快難度最高,誰就是比賽的奪魁者。奪魁者不但可獲得一匹血統純正的名駒,還可以以謀得騎兵司衛的官職,因此被視為光宗耀祖的大好機會,參賽者莫不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讓開!後退!再往退後……」開道的待衛不斷大聲叫喊,把群眾隔開,清出一條通道,供格薩王、王後雙雙登上看台,並肩坐了下來。

「嗚……嗚……」低沉的號角響徹雲霄,參賽者騎著馬依序進場就預備位置站定。

七嘴八舌的群眾頓時鴉雀無聲,屏息注視著裁奪官將手中高舉的紅旗向下一揮,所有的馬匹奮力向前奔馳,圍觀群眾的情緒高亢得像掀開鍋的燒沸滾水般整個沸騰起來。

參賽者紛紛在馬背上施展個人的拿手絕活,藝高人膽大的參賽者時而仰藏馬月復下,時而在馬背上做前後翻滾,精湛的騎術博得圍觀群眾大聲叫好。不過,也有不少參賽者可能太過緊張,竟摔落馬背跌個四腳朝天,立刻招來一陣訕笑,趕緊牽著馬,灰頭土臉離場。

經過一連串緊湊賽程的汰揀,天色漸漸暗下,下弦月已悄悄爬上淡藍色的天空,終于,勝負分曉,奪魁者是來自桑布札倫,一個名叫辛洛的年輕人。

辛洛必恭必敬站在看台前,接受格薩王親頒一匹全身毛色黑得發亮的大宛寶馬,現場圍觀民眾報以如雷掌聲;接著,紅萼王後也蓮步輕移步下看台,準備將一紙騎兵司衛的任命狀頒給辛洛,孰料辛洛竟抽冷子沖上前,一把扣住紅萼的手腕往後扭,緊接著,一柄鋒利的匕首橫架在她脖子剩,在場群眾全被這一幕震懾住。

「嚇!」紅萼的笑容僵在臉上,心,快速往下墜。

「大膽狂徒!竟敢對王後不敬,還不快點放開王後,孤可以饒你不死!」隨著憤怒的斥責聲,格薩王敏捷的身影已竄至紅萼面前,辛洛毫不遲疑地劃破紅萼雪白的脖子,淌出一顆顆刺眼的血珠,所幸辛洛意在恫嚇,傷口並不深。辛洛大聲喊著︰

「格薩王!你若不想見王後被割斷喉嚨,就下令待衛退開,讓出一條路來!快!」

「眾待衛往後開!」受制于紅萼在辛洛手上,格薩王不得不妥協。這時候,從群眾中竄出十多條人影,他們是辛洛的同伙,個個亮出預藏的刀刃,面向群眾圍成一道人牆,將紅萼包圍往,一步一步往後撤退。他們先把紅萼推到前來接應的馬背上,其余歹徒緊跟著一個個翻身上馬,辛洛揚言︰

「格薩王!安思巴親王說,只要你在三天內宣布將王位讓給安思巴親王,王後將毫發無傷回到你身邊,否則你就準備為王後收尸!」

「你替孤傳話給安思巴,他若敢動王後一根寒毛,孤誓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格薩王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冷冷吐出。

「好!我會一字不漏把話帶到。記住!三天後,王後是生是死就掌握在你手里。哈……」辛洛一群人揚長而去,馬蹄揚起滾滾黃沙,圍觀群眾一回過神,莫不議論紛紛。

「微臣防御疏漏、護駕不力,微臣罪該萬死!」禁衛軍統領上前請罪。

「發生這種事,身為禁衛軍統領的你確實難辭其咎,不過,眼前最要緊的是該如何把王後從安思巴手里救回來。至于你該當何罪,日後再議,你快去宣黑斯廷進宮見孤。」

「微臣遵旨。」

「去年,安思巴擄走沖賽城城主的妻兒,迫使城主對安思巴黨羽目無王法大肆搜刮百姓財物的行徑視若無睹。今日安思巴又故伎重施,派人參賽一舉摘冠後,伺機挾持王後要脅王讓位予他,企圖以最小的代價謀取最大的利益。安思巴呀安思巴,你也不想想,此番面對的乃是格薩王,非沖賽城城主,這回你以小搏大的如意盤注定要落空。」在新的沖賽城城主到任後,即動身返回王城的黑斯廷語帶嘲諷。

「孤從你說話的語氣,不難嗅出你已然看出安思巴重復使用相同手法,表面上似乎佔了上風,實乃自曝其短?」從紅萼被擄走後就苦著一張俊臉的格薩王,總算露出一絲笑容,他欣慰地拍了下黑斯廷的臂膀,稱贊道︰

「你能洞見癓結,不愧是孤最信任、最器重、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承蒙王謬贊。」

「雖然孤從沖賽城事件中洞悉了安思巴身邊已無足夠與孤對抗的人馬,可安思巴手里如今握有紅萼,比他擁有千軍萬馬更教孤寢食難安。」

「依微臣之見,安思巴既已放話三日限期,就意味著王後暫時不會有危險,請王寬心。」

「沒錯,王後暫時不會有危險,我們必須搶在三日期限之前救出王後。」

「王,您是否已有對策?」

「嗯。」格薩王點頭︰

「孤命你大量點出懸賞告示,凡正確提供安思巴下落者,賞金五千兩。」

「這……如此一來,王後遭擄的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到戍守邊防的獨孤飛鷹耳里,屆時他一定會前來理論,怪罪王沒能保護好王後。」

「孤再三琢磨過,單憑官兵的力量要在最短期限之內找到安思巴的落腳處恐非易事,唯有透過重金懸賞,鼓勵百姓提高警覺,注意周遭有無可疑的出入分子,進而向官方提供線索,雙管齊下,或許可以在三日期限之內直搗安思巴巢穴救出王後。」格薩王神情有些無奈地撇唇苦笑。

「至于獨孤飛鷹……只要能盡速救回王後,就算得和他再痛快打上一架,孤也只好奉陪到底。」

「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王,你祭出重金懸賞,此事不僅鼓勵百姓加入協尋行列,說不定在誘人的賞金之下,安思巴的手下也會心動,不惜來個窩里反,出賣安思巴。」

「孤不確定安思巴的手下是否會也賣他,不過孤倒是很確定懸賞告示一旦貼出,勢必涌進大量線索,面對這種狀況,切記務必要將百姓所提報的線索一一查清楚,萬萬不可輕易或漏失。」

「微臣謹記在心。」

「很好。」格薩王步上金階坐上龍椅︰

「黑斯廷上前接令。」

「吾王萬歲!」黑斯廷撩起袍跪下。

「執孤之騰龍金令,你可任意調動各司、府、衙、郡的官員及兵力,即刻展開救援王後的行動,不得有誤。」格薩王掏出一枚金質、鏘刻五爪騰龍令牌。

「微臣遵命。」黑斯廷雙手接下騰龍金令。

「你退下吧。」

「是。」

「黑斯廷!」格薩王忽然想起了什麼,喊住黑斯廷。

「微臣在。」黑斯廷轉身一揖。

「一有王後的消息,不管任何時辰,你都可以直接進宮見孤。」

「是。」黑斯廷大步離開。

「……」格薩王環視空落落的寑宮,伸手抹了把臉,當手掌滑至口鼻處,露出一雙沉痛、疲態的眼,他在心中不住地吶喊著︰

紅萼!你在哪里?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辛洛見過王爺。」

「干得好!辛洛!」安思巴笑得合不攏嘴地從鋪著虎皮的座椅起身相迎。

「謝王爺。」辛洛別過臉朝門外喊著︰「把藤籃抬進來!」

「是!」兩名男子抬著一個圓缸狀的藤籃,吃力地跨越門檻進入花廳。

「這藤籃是?辛洛,你該不會是把金尊玉貴的大唐公主、當今的王後,塞在這個藤籃里吧?」

「正是。」

「好你個辛洛!」安思巴笑嘻嘻握拳捶了下辛洛有胸膛,掉頭吩咐︰

「噯……你們輕輕地慢慢地把藤籃放下,千萬別震暈本王的嬌客……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放好藤籃就出去。」

「是。」兩名男子應聲走開。

「辛洛,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

「小的自應為王爺效命,還望王爺切莫忘記你答應過小的,他日您若登基為王,將賜小的騎兵司統領一職,同時要把赤珠賜予小的為妻。」第一眼見到赤珠,就無法自拔愛上赤珠的辛洛沖著安思巴承諾事成之後要將赤珠嫁他為妻,才決定參加百花節的賽馬競技;為了月兌穎而出,這段日子以來,辛洛每天勤練、苦練騎術,從不喊苦,最後果真如願摘冠,並且順利抓回王後。

「你放心,本王向來一言九鼎。」

「多謝王爺。」听到安思巴這麼說,辛洛才敢確定官位,佳人將是他的囊中物。

「快快快!快打開藤籃,本王迫不及待想瞧瞧把格薩小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紅萼王後究竟長得有多美。」

「是。」辛洛拆開藤籃上頭的繩結掀開籃蓋,將蜷坐在籃內的紅萼舉高抱出來,解開綁著她手腳的繩索,再抽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咳……」紅萼清了清喉嚨,舉目打量廳堂內簡單的擺設,猜想這里應該只是暫時的落腳處。她的目光最後落在眼前這名高大的男子身上。從剛才他和辛洛的對話,她知道他就是安思巴……挺拔的儀表隱約有著格薩王的神韻,可惜長期與盜匪流寇為伍,與生俱來的王族貴氣已被暴戾之氣侵蝕得蕩然無存。

就在她打量安思巴的同時,安思巴也正眼神粗野放肆地盯著她……

粉丹丹的肌膚吹彈得破,兩道彎若柳葉的蛾眉下,撲閃著一對如夢似幻的亮瞳子,挺直微翹的鼻梁底嵌著一張櫻桃小口,尤其額頭上那顆紅艷艷的朱砂痣,將她妝點得美若天仙。安思巴著笑臉直搓著手,很想撲過去一親芳澤,猛想起辛洛還杵在一旁,立即揮手打發道︰

「辛洛,你一路辛苦,下去歇著吧。」

「是。」辛洛是明白人,知道的安思巴嫌他礙事,于是很識趣地退出門外,差點和耳聞紅萼已送到、匆匆趕來的赤珠撞個正著。辛洛毫不掩飾地睜大逸著濃情蜜意的眼痴痴望著赤珠,赤珠劈指啐了過去︰

「看什麼看!小心我叫王爺挖出你的眼珠子。哼!」赤珠一甩袖,踏進廳堂。

「赤珠!你怎會出現在這里?!」紅萼在吃一驚,當她在藤籃里听到赤珠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同名,沒楊到真的是赤珠。

「我是安思巴王爺的女人,理所當然跟他在一起,有啥好大驚小怪?」

「胡說!你是格薩王的妃子,怎可不知羞恥地說出這種話!」

「嘖……你瞧你,才說不到兩句話,就端起王後的架子訓起我來了。不過,見到你被擄的狼狽模樣,我心情大好,決定不跟你計較。反正三天後,愛你愛到無可救藥的多情格薩王一定會雙手奉上江山換回你。一旦安思巴王爺繼位成為安思巴王,我呢,則已承蒙安思巴王親口封我為後,這樣的轉折,正好印證了風水輪流轉,到那個時候,你看我怎麼修理你!」

「安思巴親口封你為後?這……這就奇怪了,因為在你進來之前,本宮在藤籃里明明听到安思巴再次承諾事成之後要將你下嫁辛洛為妻。」

「什麼?!安思巴!你要把我嫁給辛洛?!」赤珠倒抽口氣……原來如此!怪不得辛洛會用那種曖昧的眼神注視她。

「沒錯。」安思巴輕睨了眼赤珠,坦承︰

「本王看得出來辛洛這渾小子喜歡你,所以就拿你當誘餌,好讓辛洛乖乖為本王賣命把王後抓來……」

「你玷污我的清白還利用我,讓辛洛為你賣命?安思巴!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听不下去的赤珠豁出去的撲向安思巴。

「自討苦吃!」安思巴一把揪住赤珠往牆壁猛撞,痛得赤珠身子靠著牆壁滑落攤軟倒地。安思巴余怒未消,對著赤珠一陣拳打腳踢。

「住手!安思巴!本宮叫你住手!听見沒有?!」紅萼擔心再打下去恐會鬧出人命,開口大聲制止。

「你叫本王住手?行!本王就依你,賣你這個面子。」安思巴調戲地拿手指頭勾起紅萼的下巴,湊上他的嘴。

啪!紅萼怒極狠摑他一記耳光,安思巴、赤珠全愣住。

尤其赤珠更是忘了渾身疼痛,在心里直呼︰紅萼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牚摑安思巴!

安思巴的黑眼楮閃著很殘很惡的光,赤珠很清楚每當安思巴露出這種神情之後,即會暴跳如雷,接下來安思巴不把紅萼打得鼻青臉腫才怪!沒想到結果卻出乎赤珠意料之外,安思巴竟是嘻皮笑臉表示︰

「打是情罵是愛,你這一巴掌打得好。等本王爺正式成為安思巴王,你仍是寶迦國的王後。」深諳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安思巴,懾于她乃大唐公主,有大唐皇帝當靠山,就算挨了一記耳光,也只能模鼻子自我調侃找台階下。只是,經赤珠這麼一鬧,既定行程已延宕,安思巴外喊著︰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兩名抬藤籃的男子再度現身。

「先將王後的手腳捆綁起來,再把破布塞回她的嘴巴,放進藤籃里。」

「是。」

「不、不要!救命啊!你們……」任憑紅萼喊破喉嚨,也難逃再一次被塞進藤籃的命運。

「小心抬著藤籃,往既定的目的地出發。」

「是。」兩名男子合力抬起藤監往廳外走。

「你琮不起來!少在那里給本王裝死。」安思巴走過去踢赤珠一腳,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赤珠目送搖搖晃晃的藤籃消失在眼前,不由得忖著︰被裝在里頭的紅萼一定被晃得極為難受吧?這……她這是怎麼了?她不是日日夜夜巴望著紅萼落難的這一天到來嗎?如今宿願得償,她怎會突然關心起紅萼的感受來著?赤珠扶著牆勉強站起來,每走一步就牽動全身骨頭劇痛。

直到此刻,赤珠才倏然醒悟,她不僅一手毀了自己毀了紅萼毀了格薩王,同時也毀了寶迦國,悔不當初的淚水潰堤,她遮住臉孔,哀哀啜泣……

「老人家,您有什麼重要線索要通報,請坐下來說。」听到部屬進來稟報有一名老叟神色匆匆跑到騎兵司衙,表明手上握有重要線索要面稟黑統領,黑斯廷忙放下才咬一口的烤餅出來接見。

「是、是,多謝。」憨直的老叟打從出娘胎活到這把年紀,頭一回進衙門見官,看得出來有些緊張,只敢拘謹地挨著椅子邊沿坐下,兩手交疊在膝蓋上,不時微微顫抖。

「老人家,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平日以何為生?」黑斯廷循例問著。

「老朽叫阿旺,今年七十二歲,家住鬼筆峰山腳下的羊同村,家中三代都以上山采藥為生。」阿旺見黑斯廷說話客氣不打官腔,緊張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下來。

「嗯。」黑斯廷邊听邊點頭,往下問道︰

「那麼,今日有什麼不同于往常的事嗎?」

「有。今日晌午,老朽從鬼筆峰采完草藥下山時,在蘆花湖畔的一條岔路上與一群人擦肩而過。」

「什麼樣的一群人?」黑斯先廷眼神倏沉,追問著。

「那群人目露凶光絕非善類,其中有兩個人合力抬著一只藤籃,看起來沈甸甸的。」阿旺說到這里,頓住話,看著黑斯廷。

「老人家,請您繼續說下去。」

「那群人看到老朽時,似乎很意外,有一個還上前搶走老朽背上的竹簍子,把簍子里的藥草翻得稀巴爛。唉。」

「後來呢?」

「後來看起來應該是那群人的頭兒喝斥老朽快滾,嚇得老朽連辛苦采了兩天的藥草全不要了,急忙連滾帶爬離開。不過,老朽越想越納悶,這鬼筆峰人跡罕至,怎會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老朽就躲在大樹後面偷偷數了數,那群人一共有六十二個。」

「您可知道他們往哪里去?」

「大人,您听過柴家古宅吧?」阿旺未作答,還岔開話題。

「听過。柴家古宅不就是那間出了名的鬼屋?」黑斯廷回答著。位在王城近郊的柴家古宅佔地數甲,也不知什麼原因,原本人丁旺盛的柴家,子孫一個個相繼意外死亡;從此柴家被巫師下詛咒鬧厲鬼的傳聞甚囂塵上,加上好事者刻意加油添醋,繪聲繪影,搞得人心惶惶,紛紛搬離。人去樓空的柴家古宅經年失修,宅院斑駁頹毀,荒煙漫草,陰森得就連大白天也沒人敢靠近。

「沒錯。」阿旺模下巴花白的山羊胡子,言歸正傳︰

「大人,一般人光听到柴家古宅這四個字都覺得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那群人卻偏偏朝著柴家古宅走去,令老朽怎麼想也想不透。回家後,我把這件透著古怪事說給兒孫們听,兒孫們听了之後,也覺得事有蹊蹺,懷疑那群人可能就是挾持王後的歹徒,于是叫老朽一定要來衙門通報。」老叟滔滔不絕地說著,與先前畏縮膽怯的模樣判兩人。

「你說曾與那個頭兒打過照面?」黑斯廷暗忖著︰以一座遭世人遺棄的古宅作為掩護,的確高明。

「是啊!那頭兒長得相貌堂堂,身邊還有一名美艷女子伴隨。」

「你看到的頭兒是不是他?」黑斯廷從卷帙底抽出安思巴的畫像,供阿旺指認。

「對!這濃眉闊嘴兒……沒錯!就是他。」

「老人家,非常感謝您提供這麼珍貴的線索,事關重大,還請您回去後不可對外張揚,以免打草驚蛇。」黑斯廷起身拱手稱謝,進一步說道︰「待確認無誤,我會將五千兩賞金派人送于府上。」

「老朽貪財!先跟大人說聲謝了。」阿旺再三哈腰致謝,眉開眼笑離開。

「傳令下去,衙里有誰熟悉柴家古宅,立刻前來見我。」這兩天,民眾一呈報線索,黑斯廷馬上派人前去查證,把騎兵司衙上下累得人仰馬翻,可惜仍一無所獲,安思巴宛如夜里的露珠被白晝的晨曦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當黑斯廷正感焦急、沮喪時,阿旺的出現使得黑斯廷適時掌握安思巴的行蹤,令黑斯廷精神為之一震。

「是。」

「屬下名喚拉桑,家住羊同村,小時候時常和玩伴三五成群在柴家古宅一帶玩鬼屋探險的游戲,對柴家古宅附近以及古宅內的院落了若指掌。」拉桑據實稟告。

「好極了!你隨我進宮晉謁。」

「屬下遵命。」

「那位老人家已經指認安思巴?」格薩王靠著椅背,專注聆听黑斯廷的奏陳。

「是的,王。」

「若按照老叟的說詞,那只沈甸甸的藤籃里頭極有可能裝著王後?這個該死的安思巴,竟敢如此折磨王後!」格薩王既心痛又氣憤。

「王,請息怒。」

「這麼說,柴家古宅鬧鬼的傳聞應屬有心人故意制造、散播,為的就是要讓大家心生恐懼,不敢隨便靠近古宅?怪不得安思巴每次敗逃都能安然躲過追緝,原來他就藏在柴家古宅。」格薩王別過臉問一旁的拉桑︰

「地形圖繪好否?」

「屬下繪制完成了。」拉桑作夢也沒想到可以站這麼近與格薩王說話。

「這一帶,除了柴家古宅之外,還有沒有其它民宅?」格薩王走過去看著攤在桌案上的地形圖,上頭將柴家古宅的里外標示得十分詳盡,一目了然。

「沒有。」拉桑指著地圖,詳加說明︰

「柴家古宅孤懸在山崖上,宅子後面是蘆花湖的滂湃湖水,要進出古宅唯有門前這條羊腸小徑。」

「也就是說,若包圍柴家古宅,安思巴幾無退路可言?」格薩王嘴角起笑意,忖著︰聰明反被聰明誤!完全符合安思巴魯莽的行事作風。安思巴以為古宅是絕佳的掩護,卻未考慮到古宅唯有一個進出口的優點亦是致命的缺點,只要阻截古宅的門前小徑,要抓安思巴有如甕中螯。格薩王沉吟道︰

「想必安思巴會在小徑沿途沒下層層暗哨戒備。拉桑,依你之見,哪些地點最適宜布哨?」

「王,據屬下判斷,有三個地點最適宜。」

「哦?你快把位置標出來。」

「要設置暗哨得有可容藏身的掩蔽物,所以屬下認為最宜布哨的地點,第一個是岔路,因為在岔中前面有一叢茂密的竹林,可供哨兵藏匿;第二個是小徑中途路旁有一顆巨大岩石後方;第三個是古宅大門前,有兩棵參天老槐樹,樹上是絕佳的制高點。」拉桑一面解說一面拿蘸上朱砂,圈出這三個地點。

「拉桑,難得你年紀輕輕,卻能觀察入微,值得嘉許。」格薩五不吝夸贊。

「多謝王的夸獎。」拉桑喜得眉飛色舞。

「孤決定今晚發動夜襲。黑斯廷!」

「微臣在。」

「孤命你速往虎嘯營挑出包括弓箭手、搏擊手在內的五十名士兵參與今晚的夜襲。同時傳旨下去,此次行動絕對機密,嚴禁所有參與者走漏風聲,違者論斬。」

「微臣遵旨。」

「挑出人選後,你和拉桑再進宮與孤進行沙盤推演。今晚,孤一定要將安思巴繩之于法。」

「是。」黑斯廷領旨,帶著拉桑退下。

「唉!」紅萼抱著膝蓋,身心俱疲地坐在榻上,甜蜜又苦澀地想著格薩王,忍不住吐出一聲嘆息,不懂為何他倆的情路一路走來屢生波折?

「王後娘娘。」赤珠手里端著盤子,悄然立在榻前,低頭輕喚。

「是你。」紅萼看了眼赤珠,清澈的眸底無怨無恨,一臉平靜。

「這兩天你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身子肯定會撐不住。」赤珠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你……」紅萼吃過赤珠的虧,令她禁不住懷疑赤珠的關懷有詐。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這不怪你,都怪我一時被嫉妒沖昏頭,才會百般算計你陷害你,最後落得害人不成反害自己的下場。」赤珠內心五味雜陳,悔恨不已。

「……」紅萼淡瞥赤珠一眼,緘默不語。

「我奉勸你吃點食物,否則王來救你時,你會虛弱到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如此一來,豈不拖累了整個救援行動?」

「你說這話該不會、該不會是……安思巴派你來試探我?」紅萼眼神警戒起來。

「安思巴污辱我欺騙我利用我,我對他恨之入骨,再也不會為他做任何事。」

「雖然你的覺悟來得太遲,不過,總比沒有好。」

「來,多少吃一點吧。」赤珠把盛著牛肉炸餅的盤子塞到紅萼手上。

「你……為你如此肯定王一定會來救我?」紅萼接受赤珠的勸說,咬一口牛肉炸餅。

「因為,王他是那麼那麼那麼死心埸地的深愛著你,我相信王一定會排除萬難前來救你。」赤珠語氣平靜地回答著。

「不瞞你說,本宮既盼望王來救本宮,卻又擔心王為本宮涉險。你說,本宮是不是很矛盾?」紅萼心中苦于無人可傾吐的話,一古腦兒說給赤珠听。

「你不必擔心。今日的安思馬已非昔日的安思巴,焉所謂︰泥鰍翻不起大浪。」

「但願如此。對了,你怎會和安思巴在一起?」

「一言難盡。」赤珠低眉,心是苦的,良久,才啟齒︰「我和桑瑪為了躲避官府的通緝……」

「通緝?什麼通緝?」

「我害你墜崖,王知情後,必然龍顏大怒,下旨全面通緝我,不是嗎?」

「王的確曾想下旨通緝你,後來接受本宮的求情,決定放你一馬。」

「這……我不擇手段加害你,你一點也不記恨,還在王面前為我求情?你讓我好生慚愧,簡直無地自容。」紅萼的好與善良,更彰顯她的壞與狠毒。

「你快別這麼說。」

「唉!我和桑瑪以為準遭官府的通緝無疑,主僕倆像驚弓之鳥,不敢走人來人往的官道,盡挑人煙稀少的小路,結果在樹森里迷了路,不幸遇到安思巴,可憐的桑瑪為了保護我而慘遭安思巴的殺害,我也難逃安思巴的魔爪,遭受凌辱。」

「這個罪大惡極的安思巴!」紅萼憐憫地望著飽受摧殘的赤珠,慨然承諾︰

「你放心,王若前來救本宮,本宮一定求王帶你一起回宮。」

「真的?」赤珠喜得兩眼熠熠生光,隨即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睫,心想︰就算王不計前嫌肯接納她回宮,可曾經滄海難為細浪,宮里的人會拿何種眼光看她?又,她可受得了多嘴的宮女們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赤珠……」

「噓。有腳步聲朝這里走來,來人若是安思巴,等一下我的言詞可能會冒犯你。」赤珠眼角余光瞄見安思巴正越過門檻跨進堂屋,趕緊將幾欲墜下的淚水逼回眼眶,故意說給安思巴听地涼涼挖苦,道︰

「哼!你不是挺有骨氣,寧可挨餓也不肯吃我們搶奪百姓財物所買來的食物?怎麼才餓個幾頓就捱不住,開始吃了呢?嘖……胃口不錯嘛!全吃光了。」

「赤珠!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安思巴很高興見到紅萼終于肯吃了,由此即可斷定紅萼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這種人最好對付,只消假以時日,意志磨光後,就會隨遇而安,當他的王後……安思巴想著想著,眼皮子越來越重,張口打了個大呵欠。

「本王累了,想睡一會兒,你最好安靜點。」

「王爺困了?那,我閉嘴就是。」赤珠靜待安思巴發出鼾聲,才松口氣地垂下提得老高的肩膀,朝紅萼露出一個滿是無奈的苦笑;而紅萼見安思巴呼呼大睡,這才卸下心防,把頭伏在膝蓋上小寑片刻,養精蓄銳。

月黑風高。

烏去籠罩整個夜空,真個是天助格薩王也。

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暗夜,正是發動夜襲的最佳時機。格薩王帶領五十驍勇,身著夜行衣,背弓跨刀,一行人在鬼筆峰入口下馬,無聲無息朝著柴家古宅逼近。

當一行人掩至岔路口,果然看見一叢竹林。眾人俯貼泥地,一動也不動。站在第一線的弓箭手在夜色掩護下,竄步上前,屏息抬眼展開搜尋……弓箭手如鷹準身犀利的厲眸一掃,很快就捕捉到竹林的隱密處人影晃動。

說時遲那時快!

咻咻咻!弓箭手連射數箭,只聞幾聲嗯啊的悶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撞擊聲。弓箭手上前查探對方的鼻息,確定斷氣後,打出手勢,格薩王等人趕前會合,數一數地上一共躺了四個,一箭穿心,干淨利落。

熟悉地形的拉桑一馬當先帶著搏擊手在半人高的草叢里朝岩石方向匍匐前進……無月無星無風的夜晚,四周黑得死寂,偶爾傳來幾聲蛙鳴,劃破大地的寂靜。

巨大岩石像鬼魅般突兀地聳立在咱旁,拉桑等人在靠近岩石時,按照沙盤推演,兵分兩路采左右包抄,藏身在岩石後面的兩名斥候被突然冒出來搏擊手嚇了好大一跳,還來不及發出警訊,搏擊手凌空一個鶻子翻身,鋼臂繞頸喀啦一聲,扭斷脖子,兩名斥候即一命嗚呼。順利鬧過兩道關卡,一行人繼續在草叢中快速爬行,柴家古宅已隱約可見。

這時候,四名身手嬌健的士兵口含利刃,手腳利落地爬上門口的兩棵老槐樹,格薩王看著樹梢一陣激烈晃動,不一會兒,四名士兵已重新回到地面,就著靴底將利刃的血跡抹去。

暗哨盡除,格薩王從草叢現身,兩只星眸緊盯著兩扇高大的門扉,門扉上的漆已斑駁月兌落,仍掩不住昔日大戶在家的氣派。格薩王手一揮,十多名士兵翻牆入古宅,分頭夾擊。首先,從後面徒手劈昏門廊的守衛後捆綁起來,再破窗潛入將安思巴在睡夢中黨羽一一制伏。

「……」格薩王將二十名士兵留守古宅外頭,其余的士兵隨著格薩王沖進古宅堂屋,課題雜的腳步聲驚醒安思巴,安思巴腮上橫肉抽搐了兩下,轉身抓起榻上的紅萼。

「王!」紅萼見到格薩王,喜得露出如鮮花盛放的笑面。

「紅萼!」格薩王跨前一步,身後的弓箭手一定排開,個個箭搭弦——瞄準安思巴。

「站住!不要再過來。」安思巴拿紅萼當擋箭牌,大聲喝令。

「……」格薩王停下腳步。

「王爺!」蜷縮在牆角的赤珠驚慌起身躲在安思巴背後,兩只眼晴惶恐的看著格薩王,格薩王回以一臉鐵青,很意外赤珠和安思巴竟是一丘之貉。

「格薩!你倒是來得挺快的。」安思巴付著︰部署在外頭的暗哨一點動靜也沒有,恐已凶多吉少。然而面對格薩王突然出現,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安思巴很快就拾掇慌亂的心境,頑強以對。

「安思巴!你的手下死的死擒的擒,孤奉勸你快放了王後,不要再做無謂的困獸之斗。」

「我手里握有王後這張保命符,還怕你不成?」安思巴一副有恃無恐的獰笑著。

「安思巴,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格薩王深邃的瞳眸在幽忽油燈竄跳下,閃著懾人的寒芒。

「格薩!在你取我性命之前,我會先將這把短刀插進王後的心窩。不信你試試!」安思巴抽出一把短刀,刀尖抵住紅萼心口。

「你……」格薩王投鼠忌器。

「格薩,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刀子不長眼,要是一個不小心刺進你心上人的心窩,血濺五步,死在你面前,你豈不是要抱憾終身?」安思巴壞得邪門地悻悻說著。

「王!你不要管我,快下令拿下安思巴!」紅萼不顧自身安危,出言力。

「紅萼……」紅萼的話把格薩王的心絞得更緊、更痛。

「王後,你錯了。今晚格薩王是來英雄救美,不是來替你收尸的。哈……」安思巴囂張地仰頭狂笑。

「……」格薩王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瞳又氣又急,奈何無計可施。他心頭雪亮,很清楚安思巴性情殘暴,視人命如草芥,要是被逼急了,恐怕會不惜玉石俱焚,拉紅萼同歸于盡。

「格薩!叫你的人馬放下弓箭撤出堂屋。」安思巴無意再僵持下去,打算走為上策。

「……」格薩王裝聾作啞,不動如山。

「可惡!」安思巴見格薩王不肯就範,舉力作勢往下刺,紅萼從容認命地閉上眼楮。

「住手!安思巴,你快住手……」眼看著刀尖即將刺入紅萼心窩,格薩王嚇出一身冷汗,大聲制止。

「要我住手?可以,你馬上下令所有人都放下武器。快!不然我就直接一刀刺進她的心窩。」

「不!王,你千萬不可以縱虎歸山。」紅萼情急喊著。

「孤命令你們……放下武器。」格薩王當然知道不可縱虎歸山,但,他不能、也不忍見紅萼遭遇不測,只能黯然下達命令。

「哈……」安思巴狂笑地架著紅萼一步一步往外移動。

「安思巴!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去死吧!」從心底最深處迸出最沉痛的咒罵,赤珠手持預藏的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向安思巴的背脊,安思巴突遭暗算,被刺了道深口子,血流如注,松開緊緊扣住紅萼的手,格薩王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紅萼拽到身邊。

「赤珠!你這個該死的賤人!」安思巴反手舉刀朝赤珠的心口猛刺。

「啊!」赤珠慘叫一聲,鮮血不斷從心口涌出,最後終告不支,倒臥在血泊中。

咻咻咻!弓箭手見機不可失,火速拾弓搭箭,飛蝗般的羽箭勁射而出,安思巴身中數十箭,渾身是血,慘死在亂箭之下。

「赤珠!」紅萼飛奔過去蹲子,望著痛苦抽搐的赤珠,赤珠的眼神卻是瞟向站得直挺挺的格薩王。紅萼扯了扯格薩王的袍角,格薩王隨即單膝點地,俯身托起一身血污的赤珠。

「王,赤珠知錯了……請您……原諒……赤珠。」赤珠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在關鍵時刻拿自己的性命將局面轉危為安,救了王後,也讓安思巴伏誅,將功折罪,不論你曾犯下何等過錯,孤都原諒你。」格薩王臉上釋出寬容的淡笑。

「真的?太……太好了。王……赤珠……尚有一事……相求。」赤珠奄奄一息。

「你說,孤,听著。」赤珠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格薩王必須將耳朵貼向她的嘴唇,方能听清楚。

「求您……將赤珠……將赤珠的遺體運回……阿扎國安葬……」赤珠說完,頭一歪,氣絕在格薩王的臂彎里,格薩王將赤珠輕輕地平放在地上。

「赤珠!嗚……」紅萼撫尸痛哭失聲。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多保重。」格薩王攙起紅萼,下令︰

「黑斯廷!依赤珠王妃的遺願,將她的遺體送回阿札國安葬。」格薩王瞥了眼安思巴的尸首,繼道︰

「至于安思巴……就地掩埋。」

「是!」黑斯廷命人將兩人的遺體撤走。

「別哭了。來,孤為你擦干淚水。」格薩王探入衣里,掏出一方絲帕為她揩拭臉上的淚水。

「咦!這不是臣妾的絲帕嗎?」紅萼搶走他手上的淡紫色、繡著一朵紅色朱董的絲帕,心一揪,臉上晶瑩淚痕猶在,嘴角卻是漾開一抹甜笑,低呼道︰

「姨娘說,這些年來您一直隨身帶著臣妾的絲帕,原來姨娘說的是真的,不是在哄臣妾。」

「這……姨娘都告訴你了?」格薩王搔搔頭,咧嘴笑。

「王,您為何不在洞房花燭夜挑明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紅萼嬌嗔怪罪。

「有啊!當晚孤不是說多虧你額頭上的這顆朱砂痣泄漏了你的身分?這不就是在暗示孤曾見過你?只是你沒注意听罷了。」

「臣妾沒听出您的弦外之音,您就應該直截了當把這些年來您對臣妾的一番情意吐露出來,不就行了嗎?這樣,臣妾就不會誤以為您娶臣妾是為利益結合。」

「唉!當孤以為多年的等待終于開花結果,興匆匆踏進寑宮,卻一眼識破你的移花接木之計,你這麼做,重重傷了孤的心,在這種情形之下,孤縱使對你有再多濃的情意,又如何說得出口?」

「幸好您一眼看穿,不然臣妾去哪里找一個像您這般深情的夫婿?」

「你這麼說……是否意味著經過幾番波折,你的心里已住進了孤?」

「嗯!」

「紅萼!」格薩王緊緊抱著她,良久、良久,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提議道︰

「我們回宮吧,相信孤所安排的支持人馬已在宅外等候。」

「好!」紅萼和格薩王十指緊扣,雙雙跨出堂屋穿過回廊走到古宅外,看見所有士兵早已在古宅外,分列左右恭候兩人。

「……」

紅萼緩緩地抬眸仰望……

黑夜已盡,蛋青色的天光微亮,幾朵蓬松的浮雲拂淨了天幕。這時候,從兩棵參天老槐樹傳來啁啾鳥聲,使得紅萼不由得回想起——王迎娶她的當日,宮女們所吟唱的︰

「東方飛來金色鳳凰百靈鳥在天空迎唱

歡迎天朝來的公主大草原是你的家鄉。」

是的!

大草原是她的家鄉。

今生今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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