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睡前不論如何,森一騎都一定要先洗個澡才會上床。
而當他走出浴室,听見手機鈴聲正在響。
他抓起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表情微微一沉。
他掀開手機上蓋,「父親……」
「听說你在台灣?」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父親森安二郎的聲音。
他的父親是家物流公司的社長,早期專做日本與亞太區各國的進出口貿易,現在事業版圖則已擴及歐美地區。
因為父親是個工作至上主義者,早年時幾乎將他的心力全放在事業上,因此忽略了家庭生活。
他初中時就念寄宿學校,高中及大學時期又是在美國度過,所以跟父親的關系十分的疏離。
他一直沒跟父親住在一起,就算同在東京,他也寧可租屋在外。
父親的家庭里有爸爸、媽媽跟弟弟,但是他從來感覺不到那是他的家。
在森家,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前幾年,他在多摩置產,離父親也越來越遠了。
不過畢竟是父子,就算感情疏離,該維持的聯絡還是有的。
「我今天听到一個消息……」森安二郎語氣嚴肅,「有人在台灣遇見『她』了。」
他微怔,但沒有太意外。
他父親的人脈廣,他能獲知的消息,相信也逃不過父親的耳目。
「你該不是去找她的吧?」
「我是為工作而來。」他說。
「你可不要傻到試著去找她。」森安二郎聲線冷冷地警告,「她是背叛你的人,你最好把她忘了。」
「父親還有別的事嗎?」他不想跟父親討論關于「她」的事情,「要是沒事,我要休息了。」
「唔,就這樣了。」
「再見。」
他合上手機,往床頭櫃一丟,整個身體咚地倒在床上。
她是背叛他的人?一直以來,他是這麼被告知的。
但,就算她真背叛了他,他也想再見她一面。
因為他總不自禁的會這麼想——我在森家找不到的歸屬及溫暖,她能給我吧。
早上十點,景頤來到飯店按他的門齡。
因為她是被房客允許可以直接上樓的訪客,因此只按照程序確定她的身份之後,飯店人員便放行了。
她想,他應該還在睡覺。
因為她已經在門口呆等了兩分鐘,卻還沒听到任何的動靜。
當她正打算再按門鈴時,房門突然開了。
她嚇了一跳,本能的退後了兩步。
「這麼早?」穿著合身背心及運動長褲的他站在門邊,睡眼惺松。
「不早了,已經十點了。」說話的同時,她疑惑的看著穿著如此清涼的他。
因為寒流來襲,今天高雄的溫度是十六度,他居然只穿著背心?
對照起穿著厚外套,還加上圍巾的自己,面面實在怪透了。
「這位先生,你的身體有『內建』暖爐嗎?今天只有十六度耶。」
「我剛從被窩里出來,不覺得冷。」他微歪著頭看著她,「這麼早來,有事嗎?」
「我是來送好料的。」她說。
「咦?」這時,他注意到她手上提了一個保溫袋。
「我親愛的大嫂今天早上煮了台式咸粥,要我帶過來給你。」
他精神為之一振,「是嗎?」
「奇怪,為什麼我大嫂要對你這麼好啊?」她皺皺眉頭,不解的嘀咕著。
「奇怪,為什麼你不能對我好一點啊?」他笑噙著她。
聞言,她忍不住抗議,「我有對你好一點了吧?」
「我幫你教訓了那家伙之後,你是有對我好一點點啦,不過還是不夠……」
「哼。」她輕聲一哼,「難道要我以身相許嗎?」
「我不反對。」他忽地一臉正經的看著她說。
迎上他熾熱又直接的目光,她心跳漏了一拍,耳根也倏地發燙。
「你別老是對我說這種不正經的話。」
「我很正經啊。」他撇唇一笑。
她羞惱的瞪著他,但心里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沸騰跟騷亂。
換了是別的男人這麼「調戲」她,她肯定是要翻臉的,但為什麼他說這種話時,她卻……
「拿去,我要走了。」她將保溫袋遞給他。
他沒伸出手接,只是笑視著她,「進來坐一下吧。」
她下意識的往里面瞄了一眼,心下有些猶豫。
「房間里沒藏其他人。」說罷,他伸手抓著她的手臂,不管她願不願意、反不反對,便霸道的將她拉進房里。
關上房門,他輕推一下兩腳仿佛被釘在地毯上的她。
「去坐著啊,誰要你罰站了?」
景頤尷尬的瞪了他一眼,有點手足無措又六神無主。
他知道她仍十分緊張不安,即使他們已相處四天了。
為了讓她的心情能夠放松起了他開玩笑的說︰「放心,雖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我不會對你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我知道,因為你對我這種小表沒興趣嘛。」她咕嚷著。
他微低下頭,狡點的笑盼著她,「怎麼,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迎上他聰穎卻壞心眼的黑眸,她懊惱地回嗆,「誰失望啊!」
他一笑,「跟你在一起還真是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耶。」
「……」
搞什麼?干麼把她講得像是什麼療傷解悶的療愈系玩其……
他接過她手上的保溫袋,胡亂的模了模她的頭,「坐吧,我沖杯熱可可給你。」
她撥開他的手,氣惱的瞪著他。
他為什麼總是像模小狽似的模她的頭?他真把她當小朋友嗎?還說要沖熱可可給她喝,他干脆說要泡牛女乃給她喝算了。
他了不起也才大她五歲,干麼老把她當小孩啊?
「不要,我要先回公司了。」她負氣的說道。
轉過身子,她邁開大步就要往門口走。但腳才剛跨出一步,她就像是被電到似的兩腳發軟,跌坐在地上。
見狀,森一騎立刻擱下保溫袋,沖到她身邊,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她蹙著眉頭,強忍著痛,「好像是腳抽筋……」
她又難受又懊惱,什麼時候不好抽筋,居然挑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
他笑嘆一記,以她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將她攔腰抱起。
「干……干麼?」景頤來不及反對及掙扎,只能生氣的質問他。
雖然他很快的就把她放在沙發上,但那短暫的身體接觸卻讓她心頭狂悸。
她發現她心頭那只小鹿正在沒頭沒腦的亂闖亂撞,再不制止它,恐怕牠不是一頭撞死,就是撞出腦震蕩。
天啊,陸景頤,你冷靜一點!她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
但氣人的是,她越是想冷靜,就越來越無法平靜。
「ㄟ。」他蹲在她面前,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盯視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瞪大了眼楮,兩頰潮熱泛紅。
「哪一腳?」
「左、左腳……你要干麼?」她不安的看著他。
「我幫你揉揉。」說著,他輕托起她的左腳,月兌掉了她的女圭女圭鞋。
她想把腳抽回來,但因為痛得厲害,讓她根本連一丁點表達不願意的力氣都沒有。
「以前練自由搏擊時,常常這邊酸那邊痛,所以我挺會按摩的。」他以指月復輕按著她的腳底板及小腿肚。
「不要啦,等、等一下就……啊……唔……」
雖然他的力道並不太,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哀叫起來。
「稍微忍一下……」他輕輕的揉推著她的小腿肚,似乎在模索著她繃住的那條筋絡。
「呃……啊……痛、痛痛……」
比起痛,其實讓她想逃的是羞。
是的,她覺得好害羞、好慌,她恨不得自己有八條腿,可以立刻逃離這尷尬的境地。
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確實很厲害,因為在他又推又揉的按摩了一會兒後,她剛才還仿佛扭曲了般的筋絡好像慢慢的舒展開來。
不過,還是痛。
「小刺蝟,」他抬起眼臉,「好一點了嗎?」
「ㄜ……有、有好一點……啊……輕輕輕……」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因此她忍不住發出申吟。
見她五官皺得跟中華包子一樣,還不時間她那可愛的女圭女圭音哀叫著,他突然噗的一笑。
「笑……笑什麼?」她羞惱的看著他。
「你的聲音……」他笑視著她,「讓人听了好想撲倒你。」
她陡地一震,兩只眼楮瞪得跟牛鈴一般大。
她不知他是無心還是故意,但這句話真的讓她有點生氣。
當然,比起曾友欽說的那句話,這句話還算是含蓄俏皮。
她想他應該沒有惡意,至少絕不像曾友欽那樣對她有非份之想。
但她真的不喜歡听見這種話,也不喜歡自己對好不容易有了好感的他,又產生不好的、不愉快的聯想。
因為要喜歡並信任一個非親人的異性,對她來說,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住手。」她秀眉一擰,懊惱的看著他。
他微怔,旋即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雖然他認為那是無傷大雅的幽默,但他顯然錯估了情勢。
「我沒有那種意思。」他斂起笑意,「我只是想逗你。」
「你不必解釋。」
從他誠懇的眼神及神情,她可以確信他絕無惡意,也確實相當懊悔。
她大可一笑置之,非常有智慧的化解這場尷尬。
但她沒有智慧,也沒有情緒控管的能力。
她內心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憤怒,但不是針對他,而是自己,她好氣自己的瞥扭,好氣自己小題大作,好氣自己……
她總是在為難自己,也為難別人,換了是別的女生遇到相同的狀況,應該不會像她這樣搞得一團糟吧?
而且他又沒做錯什麼,他前天甚至還因為曾友欽不堪的言語羞辱侵犯到她,而幫她出頭。
他絕對只是想逗她、捉弄她,然而為什麼她要把小小的事情無限擴張?
她真的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道歉。」森一騎真誠又緊張的看著她,「你別生氣。」
「……」他越是誠懇的道歉,她越覺得自己可惡。
但她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及想法,而這種時候,她通常選擇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