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傳之處是長樂宮外堆放雜物的陋室,下放之處是御花園溫養花卉的暖房,紙張很普通,宮中隨處可見,字體鉛印,辨不出筆跡。」白斬神色肅然,據實道。
「煩勞你將這上面的內容改成鉛字,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擱在暖房里。」當日冷子燁介紹白斬時特別強調此乃南昭宮中暗衛,所以對于白斬的能力,沈儀容並不懷疑。
且在沈儀容將字條拍在桌上時,莫雪鴛跟冷子燁齊齊湊過去,垂眸一看,頓時變臉。
「嬤嬤當真要這麼做?你就沒想過後果麼!」莫雪鴛以為沈儀容要替淳于燕洗白的話只是隨便說說的。
「本宮說過,這件事無需你操心!」沈儀容不悅開口。
「咳……本王也覺得這麼做並不妥當,打草驚蛇的結果,只能會讓我們處于更加卑劣的境地。而且嬤嬤若早有這樣的打算,為何當初還要讓本王去勾引染霜呢?」冷子燁不解看向沈儀容。
「倘若事發,無外乎兩種可能,第一種,冷傲天查不出背叛之人,干脆將白部全部絞殺以除後患,第二種,冷傲天查出染霜,而染霜這段時間接觸唯一可疑之人便是王爺……」難得沈儀容也有欲言又止的時候,不過其意冷子燁已經非常明白了。
「所以你當初讓本王去勾引染霜,就是為了事發後由本王來背這黑鍋?莫雪鴛!你也是這麼想的?」冷子燁忽然有種被人賣了還屁顛替人數錢的屈辱感。
「雪鴛以為嬤嬤讓王爺接近染霜,是為了在她身上尋些蛛絲馬跡?」莫雪鴛震驚看向沈儀容。世人皆道淳于燕蛇蠍毒後,不想眼前這位齊妃娘娘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呵,且還十分陰損。
「你是這麼想的?」沈儀容的這句反問讓莫雪鴛撫額之余朝冷子燁投去了萬般同情的目光,這可真是倒霉催的。
「沈儀容,你這根本就是利用,赤果果的!」冷子燁憤然怒吼。
「被利用一下也不會死,王爺的妹妹還在南昭受著寵,冷傲天暫時還沒這膽子動王爺半根汗毛!而且……我們之間除利用,還有別的關系嗎?」沈儀容話說的刻薄卻讓人無力反駁。可莫雪鴛總覺得除了利用,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一些同病相憐的情意呢。
且不管莫雪鴛與冷子燁如何勸說,沈儀容主意已定,如果白斬不出手,她便親自去。權衡利弊之後,冷子燁不得不妥協,由著白斬听從了沈儀容的意思,將那張字條擱到了指定位置。
于是,天下大亂了……
正襟危坐在馬桶上的冷傲天,怒氣已經將御廁的房蓋頂翻了天,眼前,紅領黑褂的李公公雙膝跪地,握著狼毫的手哆嗦的寫出解釋︰
‘皇上明鑒,老奴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必是白部出現叛徒!’
「朕給你兩日之期,兩日之後若謠言不止,你提頭來見!」冷傲天恨聲咆哮,起身時一腳踹開李公公,暴走而去。地上,李公公一張干癟老臉已然扭曲的不成樣子,抓著宣紙的手狠狠攥緊,紙張被枯爪硬扣出了五道裂痕。
晚膳十分,夏湄兒久等不見冷傲天,便差春白出去打探,差不多等了一柱香的時間,春白方才急匆折返。
「皇上還在御書房?」夏湄兒倚在桌邊,慵懶把玩著滑膩如油的黑蛇,睨了眼剛剛站定的丫鬟。
「回娘娘,御書房的侍衛說皇上回了龍乾宮,奴婢特意過去瞧了,夏公公在外面守夜,許是錯不了的。」春白倒也心細,還知去印證一下。
「不來也好,省得本宮還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哪句話錯了惹的皇上不高興!」既是沒到別的寢宮,夏湄兒倒也不甚在意。
「娘娘,奴婢不明白,當初未親耳听到上官盈談及淳于燕,皇上尚且將她打入冷宮,連死了都不曾過問一句,何以現在宮中皆傳淳于燕是被冤枉的,皇上卻沒下令徹查呢?」春白見主子收黑蛇入袖,登時上前為其盛了碗參湯。
「本宮也不明白……如果說之前莊妃與冷子燁的事,是皇上的手段,那麼這一次,又會是誰手段呢?這宮中真的有淳于燕的余孽?」可即便是皇上的手段,她也模不清套路,夏湄兒曾以為只要淳于燕死了,自己便會成為冷傲天身邊最值得信任的女人,可等淳于燕真的死了,她卻發現自己好像越發的可有可無起來,這樣的意識,讓她心里隱隱的不安。
可轉念想到自己暗處的身份,那份不安便漸漸消散,若非皇上信任,又豈會將她放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上呢。
稀薄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面,泛起淡淡的冷光,染霜靜靜的站在龍乾宮的內室中央,額頭冷汗順間面頰汩汩涌落,沒入衣襟,濕後背。
「你要怎麼死,才能解朕心頭之恨!」幽蟄的聲音寒如深潭,冷傲天一雙黑目閃動出如野獸般墨綠的狠光,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皇上息怒,屬下從未接到這樣的指令,倘若有,屬下怎會任其傳下去,此事必是有人搗鬼,許是白部出了奸細!」染霜驚恐跪到地上,急聲辯駁。
「一個兩個都這樣說!那朕問你,奸細到底是誰?」冷傲天勃然起身,踩戾步走到染霜面前,月光下,那抹身影宛如地獄閻王般駭人心魄。
「屬下這便去查,兩日內定會給皇上一個交代!」染霜惶恐開口,身體卻似琴弦緊繃,君威無常,她不敢保證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走出龍乾宮,莫名的,就在這生死一刻,染霜腦子里竟然浮現出了冷子燁那張傾天絕地的俊顏,就這麼死了嗎?再也看不到了嗎……
「你最好給朕一個交代!退下!」冷傲天低吼出聲,終是壓制住了體內瀕臨潰堤的暴怒。
能夠活著從龍乾宮走出來,染霜頓時有種劫後余生的錯覺,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徹骨的寒意,白部居然出了奸細,到底是誰?斬殺淳于燕余波未息,是誰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頂風作案?兩天的時間,她又該從何處查起?
染霜慣性走回到長樂宮,腦子里盡是疑問,行至宮門口時忽想起此刻正值子時,是該到陋室探查有無指示的時間了,眼下謠言四起,想必皇上定是做了相應的指示。于是未及入宮,染霜急急繞過長樂宮,直朝後面陋室去了。
漆黑的小屋不見半點光亮,染霜卻熟練走到了陋室角落里最不起眼的烏黑木盒面前,伸手打開,見里面空無一物方才起身,卻不想回身時,火把驟亮,一張枯骨貼皮的老臉赫然出現在染霜面前。
「你是誰?」染霜警覺後退,目光驟凜。李公公宛如萬年冰封的老臉沒有半點表情,眼楮黝黑如點墨,揮手間,火把似有瑩光飛濺,直落在牆上,成‘白月’二字。
「你是白月?」染霜見牆上字跡,頓時驚愕不已。
‘你既知白月,便是白部之人,便是叛徒!’火把飛濺出無數星苗,飛快在牆壁上形成字跡。
「縱你是白月,也不可妄言誣陷!」染霜冷冷回應,身體不經意朝左側牆壁挪動一下。
‘宮中十個密處皆由雜家親選,每一處都有雜家暗設的記號,所有雜家親下的指令,都會在兩日內回到雜家手里,而這張載有洗白淳于燕的指令上只有九個記號,唯獨少你長樂宮這一個,由此可見,這指令始于長樂宮!你還有何話說!’李公公指尖在火把的藍芯處飛快旋轉,牆壁上的每個字都看的染霜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