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那些妖魔的錯,都是他們的錯!我昆侖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遭受那樣的災害?!為什麼那些妖魔要挑上我們?為什麼?!」綠瑤想起當日那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昆侖山,想起那日孤寂深沉的絕望,想起痛不欲生的悲傷。身子不住的發抖,死死咬著嘴唇,眼眸中滿是恨意!恨!她還是恨!不管過了多久,不管再怎麼遺忘,她還是恨!可是恨有什麼用,她甚至不知道是誰干的!她該怎麼報仇?!
清邱那日的話語猶在耳邊響起︰「若你想重新活下去,便忘記仇恨。忘記一切,因為一切無法挽回,恨只會讓你更痛苦。跟我走吧!隨我回雲羅,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我會幫你忘記一切。」
其實她當初選擇跟著清邱,並不是選擇放棄了仇恨!她只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因為她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根本沒有辦法查出是誰害死了她的爹娘,她也沒有那個法力去為爹娘報仇。所以她跟著清邱回到雲羅,她做清邱的徒弟,她表面上假裝忘記一切。可是內心深處,卻還是深深地記得這份仇恨。她收集各種各樣的八卦,她了解六界內外所有的秘密,並不是因為她喜歡這些,而是因為她在掩飾自己收集當年爹娘被害死的秘密。那份,似乎被刻意掩埋的秘密。
「怎麼會不知道是誰干的?不是說是魔族麼?不是幽冥蘭不是絕閻麼?」因為綠瑤的恨,阿淺越發討厭起了妖魔。也更加堅定了要把幽冥蘭關押的決心!這樣的冷血無情,這樣的殺人不眨眼,怎麼還有活在世間的理由!
綠瑤悲哀地搖了搖頭︰「不是,魔界之人眾多,並不是所有的魔都受幽冥蘭他們的控制。那些全都是等閑妖魔。不知道是受了什麼人指使來屠我昆侖。我要查的不是誰殺了我爹娘。而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毫無所獲,似乎那真的就是一場天降的災禍,沒有預謀,沒有目的,真的就是魔界暴動那麼簡單而已。可是我心里清楚,不會這麼簡單的。這件事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
「你當年……你當年回去的時候,那些妖魔便走了麼?」
「我不知道他們是走了還是死在了昆侖。總之全部都是血,到處是血,整個世界只看得到血。流淌了一地,甚至連我最愛的荷花池也全被鮮血注滿,我不知道那是我爹娘的血,還是那些師兄師姐的血或者是那些妖魔的血。我不知道,太混亂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綠瑤!」阿淺伸手抱住了她,緩緩道︰「不要難過了,不要難過了。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有我們,不要再想過去的一切了。」
「清邱當年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帶我回雲羅,給我新的身份,教我法術,縱容我的一切,因為他想讓我開心,他希望我可以從過去走出來。他待我是極好的,這些我都知道,我全部都知道。可是,他不該這樣的,他不該待我這麼好的。」
「為何清邱會出現?」阿淺疑惑道,對當年在昆侖山的事越發的不解。
「昆侖山發生這麼大的事,天界自然能夠感知的到,只是為時已晚。我想清邱一定也是得知了這件事趕來救援的!雖然他沒有救下我的爹娘,可我仍然是感激他的,至少因為他的出現,昆侖少死了很多人,至少因為他的出現,讓我沒有跟隨爹娘一切死。」
「仙界難道只派了清邱一個人來麼?太奇怪了!」
「不是,只是清邱一個人留下來等我而已。他沒有在昆侖找到我,所以知道我出去了,便一直留在昆侖山等我,想等我回來,想把我帶回雲羅,想給我新的身份,想讓我重新開始。這些都是他的苦心,我知道。」
「他……很早就認識你了麼?」
綠瑤聞言,眼神第一次有了絲光彩,唇邊也勾起了一抹笑容︰「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與他便有過一面之緣。我想我大概就是在那時候愛上他的吧!為了他,我甚至跟爹娘說想要拜入雲羅,只為了跟清邱多多相處。可是爹娘怎麼會同意,那個時候我便怨恨了他們,一直不听話不懂事,跟他們唱反調。」
說著,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了下來︰「後來我終于如願了,可是卻是用那樣慘烈的方式。所以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為了清邱沒有好好照顧爹娘。所以當清邱說要帶我回去時,我便說要做他的徒弟,因為我要絕了自己的後路,我不能再愛上他,我不能讓自己跟他在一起,因為不可能的,我放不下仇恨,我沒有辦法毫無顧忌的跟他在一起,所以……只有這個辦法。」
阿淺被綠瑤決絕的話語嚇到,沒有想到綠瑤居然對自己這麼狠心。
「何苦折磨自己?你這樣真的會開心麼?你只會讓自己更傷心而已。逼的清邱遠離自己,逼的自己不能再跟他在一起,那麼你便能彌補之前對爹娘的歉疚了麼?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做的。」此刻除了痛心,還是痛心。痛恨綠瑤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痛恨綠瑤拿自己出氣。
「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再跟他在一起,一點辦法都沒有。」綠瑤苦笑︰「而且這樣的身份已成事實,又有什麼辦法能夠改變?做戀人就一定比做師徒好麼?誰能保證不會分開,至少,做師徒是一輩子的事。我能心安理得地霸佔師父的關心師父的愛。這些就夠了,足夠了,我不想再要求更多。」
阿淺被綠瑤的話刺到,做師徒是一輩子的事兒……
可是,真的要這樣一輩子做師徒麼?
「阿淺,你明白嗎?我拜入雲羅,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強大,只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為爹娘報仇,我不是為了跟清邱在一起的。縱使我找不到凶手,縱使我放棄仇恨。我也不會為了清邱不顧一切,因為我失去的太多了。我怎麼能冒險讓自己失去更多?若是連清邱都失去了,那我該怎麼辦?我沒有了家,只能跟著清邱呆在雲羅,倘若連雲羅都留不下我,我到底該去哪里?我到底該怎麼辦?邱澤木和木蘭的下場我們今日都已經看到了,難道真的要自己再親自體驗一次麼?阿淺,我們都不要這樣了好麼?你現在覺得痛苦的一切,在你日後更痛苦的時候,會覺得這是多麼的快樂。就當掌門的徒弟,不好麼?」
阿淺僵住,腦子不能思考。直到臉上有涼涼的觸感,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撕心裂肺,只是無聲無息地哭了。因為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勇氣冒險了,因為知道自己或許真的要放下師父了。或許,一輩子的徒弟也不錯。真的,不能拿現在的平靜冒險……
「阿淺,現在尚且掉的下眼淚,可是當真正絕望痛苦到極致的時候,你會發現根本就哭不出來。所以,我們不要讓自己去經歷那種痛苦,好麼?」輕輕環住阿淺的身子,其實自己也在顫抖,也在傷心。想起了當年的事,那種痛不欲生的絕望,怎麼能夠再體會一次呢?失去了爹娘,還有清邱在,若是失去了清邱,六界內外,她再也沒有任何人了。而她,也斷不能讓阿淺去經歷那樣的痛苦。
阿淺也緊緊抱著綠瑤,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脖頸處傳出︰「綠瑤,我真的要放下師父麼?真的再也不可能麼?!綠瑤!綠瑤!」
綠瑤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不過片刻,她就抹抹眼淚,放開了阿淺,道︰「不能傷心!阿淺,不能傷心!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我們去做!為爹娘報仇,照顧萌萌,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個人情緒忘記身邊的人!」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心中痛楚加大,怎麼也不能忽略,怎麼也不能淡化不了。
綠瑤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頭腦越清楚,痛苦越強烈。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壺酒,在阿淺詫異的目光中,開口︰「剛來雲羅的幾年,我夜夜噩夢,夢見爹娘倒在血泊中垂死掙扎,他們向我求救,可是我卻怎麼也觸踫不到他們!當時我真的害怕極了,我不敢讓自己清醒,不敢讓自己入睡,所以便只有喝酒,醉了,便什麼都可以忘了。阿淺,今晚最後一次,我們只讓自己再放縱最後以後,今晚過後,沒有痛苦,沒有傷心,有的只是原本最快樂的自己。」
阿淺都忘了自己是怎麼把酒壺奪過來,合著辣的酒,逼迫自己把眼中的熱淚憋回眼眶。忘了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壺接一壺的喝著,不管不顧,醉生夢死般的哭著,笑著。放下一切,忘記一切。
綠瑤也拼命地笑著,喝著,讓自己想那些快樂的過往,想當年桃花林下和清邱的相遇,想當年他笑著說她沒有出息。而昆侖山上的腥風血雨卻怎麼也不敢想,怎麼也想不起來。
忘憂酒……傳說中能讓人憶起內心深處最快樂的事,忘記現實的痛苦,重回最單純的本真。
何以解憂,唯有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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