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蹤冷眼看著對面的柳贄,兩壇二十年的女兒紅發出濃烈的香氣,正放在他們面前的石桌上。送酒過來的丫鬟早被打發的干干淨淨,方圓十米之內,除了他們兩個,就再沒別人。
「唐蹤,你知道嗎?我真是找到了寶貝,這個楚環,她竟然頗通文墨,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記得我們送過去給她當貼身丫鬟的那幾個女子嗎?她留下了四個,給自己娘親那邊留了兩個,叫做卿雲,春釀!」柳贄一臉笑意,用手中的壇子撞了一下桌子上的那壇,仰頭灌下幾大口,滔滔不絕的跟對面的人說著。
唐蹤嘆了口氣,道︰「心里不舒服,就不要裝模做樣,你知不知道每當你心里無法抉擇卻硬逼著自己去做什麼的時候,你就會表現的很奇怪。」
柳贄卻不理會他,自顧自的接著道︰「卿雲者,喜氣也,一家喜氣如春釀。她一定很希望自己的娘能好一點,所以才會給那兩個丫鬟起了這樣的名字送過去,可是……楚大娘她的病,已經拖的太厲害了。」
「就算她娘的命能救回來,難道,你就真的眼睜睜的看著?如今這樣,不正是你希望的?她的娘,是遠在大夏不知生死的惠妃娘娘不是嗎?」唐蹤垂著眼楮,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拿過手邊的壇子,狠狠的喝了幾口,道︰「若是將來有一天,她知道你曾經所想,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敬重你!」
柳贄一下子沉默起來,眼楮死死盯住手中的酒壇。唐蹤笑了一聲,道︰「既然你都注意到了卿雲和春釀,自然也早就明白了畫樓和靈犀。」
「不要說了!」柳贄猛的抬起頭,兩道劍眉緊緊的皺在一起,渾身散發著冷冷的煞氣,唐蹤看著他等著自己的眼中布滿血絲,神情復雜的看著自己,下面的話實在也不忍再說出來。只好長嘆一聲,道︰「浩然,不早了,二十年的女兒紅,這麼喝下去,無疑于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我就不陪你了。」
他說著站起來,帶了自己的那壇酒,飄然而去,只留下柳贄一個人定定的坐在亭中。唐蹤遠遠看過去,那身影孤寂蕭索,卻繃得筆直剛強,這些年來,他苦苦的硬撐著,接回太子,輔佐新皇登基,鎮壓內亂,實施仁政,流離失所的百姓們漸漸的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可世人眼中的柳相,奸佞,殘暴,狡詐,……
就算他做錯什麼事,也是為更多的人。要責備他,誰又能有那個資格。唐蹤搖搖頭,默默的離去了。
也許,只有在身邊沒有任何人的時候,他才敢真正的放松自己,卸掉戴在臉上的重重面具。柳贄苦笑一聲,搖搖頭,口中喃喃道︰「你說的對,我早就明白,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只是……」
那晚從柳府回來別院,楚環雖說對李燕寧做的事情也不再介懷,可自己的臉弄成這個樣子,說不介意那是假的。好在第二天一早,過來給楚大娘請脈的郎中就順便來給她也看了看,說是沒什麼事,又留下一盒藥膏,吩咐按時涂抹,不要見光。
楚環本來心里忐忑,這會見那郎中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不會留下什麼痕跡,這才高興起來。待人走了以後,就迫不及待的用了藥,這幾天都待在屋中哪兒也不去,安媽媽更是緊張的在窗戶上掛了簾子,白天黑夜的遮著,就怕讓她吹著一絲風。
楚環到底也沒奪了安媽媽的權,給了她院里管事媽媽的位置。那天不過是在氣頭上敲打了她幾句,這幾天見她服侍的周到小心,心里那口氣也就平了。仔細想想,她也算是除了娘意外,第一個悉心照顧自己的人,這麼想著心也就軟了,依舊如以前一樣對她親近起來。
安媽媽也不是個傻的,知道這姑娘雖是看著年幼,卻是實在的心如明鏡。容不得眼里揉沙,況且自家大人的確是對她不同,也就死心塌地的效忠了。
這一天,楚環在鏡前左照右照,才滿意的笑了,那郎中留下的藥膏確實厲害,才幾天的光景,那臉上的燙傷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不僅如此,就連臉色似乎都好了不少呢。她卻不想自己現在在這里住的安心,吃穿無憂,娘那邊雖說還牽掛著,到底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而且畫樓和靈犀服侍的周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根本不用操心任何事情,整天的時間除了發呆說笑,就是睡覺,這麼養著,氣色如何能不好。
可日子太過安逸,閑的時間太多,楚環不免就覺得無聊起來。兩個丫頭看起來倒也沒比自己大多少,主僕三個都是好動的年紀,整天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初時還能相安無事,這日子久了,就都有些坐不住。
楚環坐在床邊,無聊的看著外面的樹,葉子已經飄下了大半,看上去有些可憐。想到不過多久就是冬天,到時候光禿禿的,就更加沒趣。畫樓和靈犀借口去拿東西,在院子里不知道說了什麼,忽地,畫樓就惱了起來,追著靈犀打開了,靈犀一邊躲一邊求饒,兩個人在院子里笑的嘰嘰咯咯好不開心。
楚環在屋子里看的眼熱,忍不住動起了腦筋,這麼長時間都沒到外面去看看了,對了,也不知道小六現在可好。
那傻小子,當時為了娘的病,可沒少偷偷的拿藥出來給自己。自從那次的事情以後,她就再也沒去找過他,算算時間,確實也夠久的了,小六不知道這時候,是不是在惦記著自己。他家日子也不好過,听說家里還有好幾張嘴要養,難得她就這麼一個朋友,怎麼能不去看看他。
這麼一想,楚環再也忍不住了,掀開窗子叫道︰「畫樓,畫樓,快把外出的衣服幫我找下,我要出去一趟!」
畫樓剛抓住靈犀,正笑著,就听見楚環的聲音,忙應了一聲,快步的跑了回來,一進屋子,看見正一臉興頭的在衣櫃里翻騰的楚環,才忽然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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