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燈火通明的舞池外面,玫瑰花正在怒放。
公爵的魔法顧問們每天都花大量精力維持這些玫瑰的「自然」生長,它們看起來熱烈而蕩漾,與舞會里面搖曳的光芒交映成輝。玫瑰花園中央有一個黑鐵秋千,它看上去有點簡陋,正下方就是長滿刺的玫瑰花。
神色憂郁的美青年坐在秋千上,他眉宇間帶著天然的貴族氣息,那張臉就跟神像似的,就算套上麻袋也能帥瞎半條街。他身材勻稱,穿著一身嶄新的燕尾服,抬頭仰望著星辰,眼神越發哀傷。
「你快把我擠下去了!」修維持著頹廢哀傷的神色,壓低聲音暴躁地說道,「再過去點!」
安默拉也坐在秋千上,兩個人背靠背,幸好鐵鏈夠結實,不然都得掉進大堆的玫瑰刺里。
「不行。」安默拉拒絕了他,一邊搖晃著小腿開始蕩秋千,「一人一半。」
「我跟你不是一個體積!」修撞了她一下,試圖把她弄下去。
安默拉穩穩地坐在原處,修的力氣比起蓮恩根本不夠看︰「但都是**個體,我們是平等的。」
「說什麼鬼東西……」修抱怨了一句,手里抓緊了鐵鏈,防止自己真的被她擠下去。
「你可以去跳舞。」安默拉冷靜地給他支招,「反正你連禮服都準備好了,不用在這兒跟我爭一個秋千。」
修憤怒得又撞了她一把,他大聲道︰「我不想去跳舞!我不想見到那群政客!」
安默拉已經把秋千蕩起來了,她對修的思維不是很理解。
明明是他自己腆著臉過來看女武神的,現在卻又一副頹廢不爽的樣子躲到花園里蕩秋千。就算他在這里蕩一整晚也不會出現那種「希望遠離嘈雜的女武神在花園中與命定的王子相遇」的戲碼,他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別亂動了,這個架子會塌的。」安默拉嚴厲地警告他。她本來是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帶著那枚黑翡翠的,但是到這兒之後她就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
大家都戴!手!套!
除非她產生很高的仇恨值然後逼迫所有人朝她扔手套決斗,否則她永遠也不可能知道誰戴著黑翡翠戒指。
于是安默拉就只能在花園里蕩秋千了,很快修也出來了,他自稱高潔的藝術家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污。
修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實在是憋不住了,他沮喪地跟安默拉抱怨道︰「她有舞伴!你能想象嗎?那個冰美人兒居然有舞伴!」
「我不僅能想象,我還看見了。」安默拉很殘酷地揭露道,「她的舞伴是個早衰白發而且身高只到她胸口的軍團指揮官。」
修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我有哪兒比不過他?」
「你的身高也只到女武神胸口。」安默拉再次無情地揭露了一些事實。
修的聲音听起來越發痛苦了,他捂住臉,嘶啞地吼道︰「她穿高跟鞋了!」
「你也穿高跟鞋了。」安默拉覺得這才是問題所在。
修︰「……」
安默拉看著舞池里的情況,女武神自帶寒冰氣場,她周圍只有她的舞伴,而除了那個面容冷肅的舞伴,她五米之內連只蒼蠅也沒有了。
被稱為「冰霜女武神」的年輕人留著細碎的藍色短發,干淨利落,英姿颯爽,她身上透著一種奇異的中性美。
她的晚禮服是海一般的蔚藍色,款式設計看來也是仿照海浪那樣奔放而流暢的曲線,但是這件裙子在她身上就跟被凍住了似的,安默拉甚至能感受到海浪中撲面而來的鋒利冰錐。她的皮膚如同月光般寒冷而無暇,空氣與她接觸都會被凝滯住。她的左耳上戴著一枚墜子,霧面水晶,形狀就跟北方寒冬里屋檐上垂下的冰柱一樣。
她正在低頭跟她的舞伴交談,眼神空淨得就像她耳朵上的水晶,看不出半分情感。
女武神的聲音有點沙啞,砂紙般緩慢地摩擦著耳膜,讓人听得醉醺醺的︰「如果我們都在這兒參加這個無聊的舞會,那麼使館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了……」
她的舞伴皺起眉,語氣十分干脆︰「大人不會有事的。」
「這片領地里藏著黑暗。」女武神俯下.身子才能湊到他耳邊說話,「與她對立的黑暗。」
「神從來都是無懼于黑暗的。」舞伴還是皺著眉,他拉開了與女武神的距離,「她說要有光,于是永夜便墮入了死的國度。」
女武神冰冷地笑起來︰「別忘了,永夜也是神。」
她的舞伴搖頭不言,看上去不想同她聊這個話題。
安默拉試圖通過女武神的口形來辨別一下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沒等她把神國的語言系統換成聖蘭斯卡特那邊的,女武神就已經停下了。
這時候她的舞伴取下了手套,然後十分紳士地倒了杯酒給她。
安默拉瞬間就提起了精神,她反手拍了下修︰「其實你還是有機會的。」
「啊!!!」
此時秋千已經晃起來了,秋千架很不穩,修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她拍落玫瑰花叢,他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臉要被玫瑰花刺毀掉了。
「我很抱歉。」安默拉也從秋千上跳下來,她蹲下.身子查看修的情況,「你還能站起來吧?」
修虛弱地說道︰「……如果我死了,請將我葬在這片美麗中帶著罪惡的玫瑰花叢中,希望來年它的顏色染上我血液的紅。」
「我覺得你還是有機會跟女武神跳舞的。」安默拉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
「什麼!」修一秒鐘就把臉從玫瑰花刺上拔.出來,眼神閃閃發光,「要怎麼做!」
「交換舞伴。」安默拉給他出了個餿主意。按照慣例,待會兒大家一起跳舞的時候有一段音樂是能夠交換舞伴的,但是安默拉不敢保證修一定能換到女武神身邊。
修也想到了這一點︰「沒可能,她會推開我的。」
「你可以死死纏住她。」安默拉繼續給他出餿得不能更餿的主意,她語出驚人,「我幫你引開她的舞伴。」
如果對方的舞伴不在,那麼修得手的幾率就高了一倍不止,他有點蠢蠢欲動︰「你?」
「對。」安默拉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可靠一點,「你隨便找個人去跳舞,然後交換舞伴的時候挪到女武神身邊,我負責引開她的舞伴。」
修覺得不太靠譜︰「怎麼引開?」
「隨機應變。」安默拉用十分可靠的語氣說著完全不靠譜的話。
好在修就喜歡這種浪漫主義十足的冒險,他一口答應下來︰「那我去了!」
安默拉緊隨其後,她走到長長的餐桌旁邊模了點吃的,然後躲在花束後面觀察冰霜女武神的那個舞伴。
頭發是銀灰色的,但是面容十分年輕——也就是她之前說的「早衰白發」。他和穿了高跟鞋的修差不多高,但還是比女武神矮一截,也許是西服比較修身,他看起來身材勻稱,強健有力。他神情嚴肅,眉頭緊皺著,仿佛不是在參加舞會,而是在計劃另一場空襲。
在他之前摘下手套的短暫時間里,安默拉看見了那枚黑翡翠戒指。
簡直太巧了,巧合得就像一場陰謀。
而安默拉毫不猶豫地選擇踏入這場陰謀。
舞曲開始變得熱烈,女武神將手遞給了這個銀發的指揮官,兩人開始翩翩起舞。他們的舞姿有種神奇的違和感,但是又莫名讓人覺得融洽。安默拉也不知道違和感是從哪兒來的,不過她知道融洽感應該來自軍隊里的常年配合。
那邊修也憑借一張漂亮臉蛋迅速找到了自己的舞伴,他帶著那個儀態大方的女人開始旋轉,然後緩緩往女武神這邊靠攏。
舞會上人不多,雖然是以修為主角,但是還有些弗林郡的小貴族也來湊人數了。
這段舞曲響起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涌入了舞池,而立在一邊吃東西的安默拉顯得格外突出。最後,安默拉也順著人群走了進去,一點點往女武神那邊靠攏。
修在人群中尋找著安默拉的身影,但是安默拉比這里所有人都矮,所以他什麼都沒能看見。
修咬牙切齒︰「真是有夠不靠譜的……」
他的舞伴有點訝異︰「您說什麼?」
修綻開迷人的微笑︰「我說您實在是美極了。」
他的舞伴低頭羞澀一笑。
修暗暗觀察著女武神那邊的情況,她和她的舞伴還緊緊黏在一起,絲毫沒有分開的跡象,也不知道安默拉之前說的引開那家伙算不算數。這時候舞曲已經接近尾聲了,在這曲結束,下一曲開始的地方,有個選擇交換舞伴的環節。
可是安默拉那邊遲遲沒有動靜,修等不了那麼多,他一路旋轉,最後直接轉到女武神五米之內的地方。
舞曲到了結尾,最後這個動作是男方將女方抱起來轉一圈,然後兩人雙手展開,各自後撤一步,再重新聚攏到一起。修沉住氣,按照平時的做法將舞伴抱起來,旋轉一周,雙手展開。這時候他是背對女武神的,但是目測後撤一步再回頭就可以直接抓住她了。
修覺得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他在後撤之後就直接松開他舞伴的手,在他舞伴驚訝的眼神中回頭一抓,一拽……
「等等!」安默拉急切的聲音被嘈雜的舞曲掩蓋下去了。
修和那個被他拽到身邊的銀發指揮官面面相覷。
安默拉終于明白那個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了。
……那位英俊瀟灑的冰霜女武神一直在跳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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