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盡處 夜闌盡處 第18章

作者 ︰ 長安夜雨

打開門看到送妹妹回家的蔣紹征,寧立夏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瞥見顏寒露偷偷朝自己眨眼,接著聲線歡快地叫她「妹妹」,寧立夏方才回過神,客套地邀請立在門外的蔣紹征進來喝茶。

蔣紹征禮貌地謝絕,正欲離開,又听顏寒露甜膩無比地撒起了嬌︰「就這麼走啦?」

「還有事兒嗎?」

「我突然想吃雪糕,你下樓幫我買了送上來?」

蔣紹征沒應承,只說︰「我明早有課,再聯系。」

「喂,‘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不要客氣,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都可以’這話不是你說的?這麼快就食言啦。」

「想吃雪糕家里就有,不用折騰人。」寧立夏替蔣紹征解圍,「蔣老師,我就不送你了。」

「又沒折騰你,凶什麼。」瞧見姐姐的臉色,顏寒露不敢再開玩笑,吐了吐舌頭,對蔣紹征說,「到家記得打給我哦!」

「你想做什麼?」蔣紹征剛一走遠,寧立夏便板起臉問。

「不做什麼呀!」顏寒露壞笑了一下,「你不是要在家里請蔣紹征和唐睿澤吃飯麼?我也想和小時候的伙伴們聚一聚。你對外說自己是顏寒露,那我就當顏谷雨,這樣就不會被拆穿啦。反正他們那麼多年沒見過我們,根本分不清。我怕蔣紹征突然看到‘過去的女朋友’心髒受不了,所以先去和他打聲招呼。」

「然後呢?」

「蔣紹征他媽不是最怕你糾纏她兒子麼?我偏要頂著你的名字纏著他不放,隨便連他也一起收拾了。別擔心爸爸的債主們知道了會來找麻煩,蔣紹征說了,他會替咱們解決。」

「你就這麼閑嗎?」

「對呀,正無聊呢!閑著也是閑著,替你出出氣好啦。」

「……你準備怎麼收拾他和他媽?等他愛上你再甩掉他、利用女朋友的身份離間母子倆的關系、還是在暗處觀察到他,把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或癖好公諸于世,讓他身敗名裂?」

顏寒露似是沒有听出姐姐語氣中的調侃,一本正經地說︰「這些都是小事兒,稍稍動動腦子就可以。最關鍵最關鍵的是,你還喜歡他麼?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幫你掃平前面的路。你要是不喜歡他了,被我這麼一攪合,他正好沒精力再追你,免得你拉下臉拒絕。」

「想和蔣紹征在一起?我是傻瓜麼。」寧立夏垂下了眼楮。

「那就按原計劃進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得讓他先喜歡上我!」顏寒露邊照鏡子邊說,「他會追你,就是不討厭我的臉,那麼便成功了一半,我比你的戀愛經驗多得多,走到哪兒追我的男生都一大把,對付這種無趣的老男人,應該不會失手吧?」

寧立夏搖頭笑笑,她很不願意打破眼前難得的平靜,更覺得妹妹的想法太天真,無奈勸不住她,只得任由她折騰︰「隨你吧,反正‘顏谷雨’這個名字劣跡斑斑,再多丟點臉也沒有關系。」

顏寒露听了這話自然要生氣︰「你才丟臉呢!我不是你那種軟柿子!等著瞧,我會要他好看的!」

顏寒露生□□熱鬧,之前寧立夏不準她聯系故人,每日躲在房間里實在無聊得難受,如今重見天日,恨不得時時抱著電話打給小學初中時的舊友,姐妹倆一直念同一所學校,社交圈完全相同,時間隔得又久,因此沒人發現這個「顏谷雨」跟過去的那個有什麼不同。

為了向蔣紹征與唐睿澤表示感謝,寧立夏準備在家設宴,原本的客人只有唐睿澤一家和蔣紹征,不算不吃飯的小嬰兒,大人只有五個,食物很好準備。誰知在顏寒露的張羅下,宋雅柔、程青卿以及其他少年時的朋友也紛紛應邀。看著越來越龐大的名單,崩潰不已的寧立夏直想把妹妹趕回媽媽那兒。

「人多熱鬧呀,小時候建立起來的友誼多純粹多珍貴!這些人如今都有頭有臉的,重新聯系上,以後誰還敢隨便去你那兒找茬?這就叫人脈!」

「做飯的那個不是你!你想累死我嗎?我的公寓一共就一百平,擠得下這麼多人嗎?」

「去唐睿澤那兒,我都和他說好啦!他家地方大。」頓了頓顏寒露又說,「哼,他太太也不怎麼漂亮,要是我沒走,唐太太還指不定是誰呢!」

「你看看他太太就該知道,唐睿澤喜歡那種文靜溫婉的,你這種瘋瘋傻傻的根本不對他的胃口。」

「切!你這是報復。我跳出去說自己是顏谷雨後,蔣紹征就停掉了每日快遞到家的小禮物,你心里有沒有一點點不舒服?」

「沒有。」

「既然如此,」顏寒露跳上沙發,用高了八度的聲音說,「明天起我就發動面向蔣老師的全面進攻!」

「……祝你成功。」

不喜歡顏寒露這種類型的不止是唐睿澤,還有蔣紹征。

「顏谷雨」出現後,他沒再聯系寧立夏,找到機會與顏谷雨說明白前,他無法說服自己再去追求她的妹妹。

然而,一連數天,顏寒露都沒有給他說明白的機會。

蔣紹征總覺得眼前的顏谷雨與七年前有很大不同。七年前的那個小丫頭雖然也愛粘著他不放,也愛撒著嬌央他做這做那,卻還算听話懂事,全然不似如今這樣懂得耍小聰明示弱,利用他的同情心肆意妄為。

他把這種變化歸結為七年未見和自己的心里裝了別人。

第三次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被挽住的胳膊後,蔣紹征對顏寒露說︰「我不想看電影,找個清靜的地方吃晚飯,有話想跟你說。」

直到她吃完,一直沒動筷子的蔣紹征才開口︰「七年不算短,很榮幸過了這麼久你還對我有所期待。可抱歉的是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為什麼?我哪里讓你不高興了嗎?」眼見著不能再繼續裝傻,顏寒露唯有扮可憐。

「我喜歡上別人了。」蔣紹征知道,鈍刀子割肉更加殘忍,遠不如一次性講明白。

顏寒露半晌沒出聲,再看向蔣紹征時,已然雙目微紅︰「有了喜歡的人很好呀,我該恭喜你才對。」

見她通情達理地不哭不鬧,意外之余,蔣紹征更加內疚︰「我說知道你回來很高興是真心的,想幫你也並非是空話,以後你有任何需要,隨時隨地都可以來找我。」

「我什麼都不需要,只想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

蔣紹征聞言一怔,沒有回答。

「放心,我不是想找人家決斗,只是很好奇你喜歡的人什麼樣。」顏寒露知道,依蔣紹征的脾氣,絕不會說出「寧立夏」這三個字。

見他默不作聲,顏寒露繼續示弱,垂下頭低聲說︰「你不喜歡我這件事七年前王阿姨來找我時我就知道。王阿姨說的沒有錯,是我一直在厚著臉皮糾纏你,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

「你說的王阿姨是我媽?」

顏寒露「嗯」了一聲。

蔣紹征眯了眯眼楮︰「什麼時候的事兒?她都對你說什麼了?」

「就是我離開的那天早晨,你不知道麼?我們約定的地方不是你告訴阿姨的麼?阿姨說,我沒有媽媽管教,才不知羞恥的圍著你轉。我爸爸不要臉面,我纏著你大概是他教唆的。」

蔣紹征深吸了一口氣,過了許久才說︰「什麼約定的地方,我不知道。」

「我在送你的相片盒里夾了紙條呀,上面留了地址,說在哪里等你……從程家跑出來後,我很害怕,又沒有地方去……」

「你離開程家不全是為了找你爸爸?」蔣紹征很快听出她意有所指。

「我爸爸走後,程叔叔程阿姨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顏寒露模不清蔣紹征與程家的關系,並不願意說明。

「明白了。可我沒見過相片盒和紙條,我記得你送我的是一塊古董懷表。」

……

連著折騰了半個星期卻依舊鎩羽而歸的顏寒露因為失了面子,坐在沙發上足足罵了蔣紹征一個鐘頭。

「這種有眼無珠、沒有眼光的老男人只有你看得上!」

為了撫平妹妹的憂傷,寧立夏點頭稱是︰「誰還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你再堅持堅持說不定就成功了。」

「你當我傻麼?再堅持就只有被討厭的份兒。不過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趁著他對我,不,是對過去的你還存著幾分內疚,我裝著委屈,控訴了一下他的母上大人。看得出來,對于自己媽媽做的事兒他並不知情,而且很震怒。」

寧立夏有些不悅︰「已經過去的事兒,何必重提。人家是母子,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也總好過你吃暗虧,讓他們吵一架也好呀。對了,蔣紹征說他並沒有看到你夾在相片盒里的紙條,他說他記得你送他的禮物是塊古董懷表。他的表情很磊落,應該不是撒謊。」

正煮面的寧立夏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冷笑︰「他不是撒謊,而是弄錯了。不過也難怪,不打開看的話,古董相片盒與古董懷表的造型差不多。」

讓顏寒露大失所望的是,依著蔣紹征的個性,即使再惱怒,也不會和誰吵架,更別說沖到父母家去質問媽媽。傷害已經造成,鳴不平倒不如用更實際的方式去彌補。

然而,蔣紹征雖不想計較,蔣太太卻自己打來了電話。

「在家嗎?」

「嗯。」

「我熬了湯給你,現在送過去。」

「我有事要做,不想喝。」

她並沒在意兒子聲音中明顯的冷淡,反而警惕了起來︰「喝湯又不會妨礙你做正經事,難道你家里有別人在,所以我去會不方便?」

「您想說什麼?」

「听說顏谷雨回來了,還請你去她家吃飯。你答應了?」

「為什麼要拒絕?這是宋雅柔告訴你的吧。」蔣紹征早就猜到母親大晚上地來送湯是想借機說這個,更加不耐煩,「請吃飯的是她妹妹。」

「你就用這種態度對媽媽說話?姐妹倆都一樣,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在家里等著別出去,我二十分鐘內就到。」

一進門,蔣太太便四處張望,沒尋到可疑的痕跡,臉色才略微好了一些,去廚房找了碗想盛湯,竟發現保溫桶忘了帶。

「我都被你氣糊涂了,過來送湯卻把湯落下了,你這兒有材料沒,我再炖一鍋出來,成天在外頭吃沒營養。」

「您想說什麼就直接說,不必費工夫做別的,我晚飯吃得很飽,沒胃口喝湯。」

「你和誰一起吃得晚飯?」

「顏谷雨。」蔣紹征面無表情地答。

听到這個名字,蔣太太立刻氣急敗壞︰「這個人怎麼一點廉恥心都沒有!一回來就纏上你。」

「七年前您對我說您要找她談談,讓她離我遠點,我那時以為,以您的修養,一定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您真叫我失望,我本以為一個有知識有心胸的人,不會用‘不知羞恥’、‘不要臉面’這樣的詞去形容別人。」

七年前他生日的前一天,忙碌到時常算不清他年紀的媽媽破天荒地提前趕到爺爺家,卻不是為了給他慶生,而是逼他給顏谷雨打電話劃清界限,他不搭理,她便揚言要自己找她談。

那時的顏谷雨太敏感,他無法提前給她打預防針,只得阻止她到爺爺家來,只要挨過生日那天,急著回醫院上班的母親就不會有功夫再過問這件事。

沒想到,事情反而變得更糟,難怪從那天之後,他就再沒打通過顏谷雨的手機。

蔣太太冷哼了一聲︰「我早就猜到那丫頭會跟你告狀。你是不是覺得她楚楚可憐?呸!連這樣不入流的小伎倆都能唬住你,你才是叫我失望!」

從小就被教育不得頂撞長輩的蔣紹征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憤怒,沉聲說︰「您累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您了。」

比蔣紹征更憤怒的蔣太太自然不會離開,她一臉不可置信地問︰「你居然趕媽媽走?你喜歡那丫頭喜歡得連好壞都分不清了?」

「這和喜不喜歡沒關系。您教過我,做人不能落井下石。可她連家都沒了,您卻忍心再去摧毀她最後一點自尊。她不過是喜歡我,又沒犯什麼錯,你怎麼能連她的父母都一起羞辱?」

「她勾引我兒子還不算錯?和她說過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但句句都是事實,絕不存在中傷!把她爸爸做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就算羞辱?呵呵,那也是因為她那個父親太光彩!」

蔣紹征第一次發現母親如此不可理喻,干脆徑直回了書房。

蔣太太立刻追了過去︰「你真想氣死我嗎!」

「您別再干涉我的事兒,更別再找顏谷雨。逼急必反的道理您應該明白。」

見兒子的眉宇間隱著怒氣,蔣太太強壓下恨意,停了片刻才心平氣和地說︰「那你也應該明白我是為了你好。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我總不能看著你栽跟頭!我總不能讓你的人生出現污點!從小到大,我不讓你做的事,你不听我的話非得去做,哪次沒有後悔?」

講著講著她的情緒又開始激動︰「我和你爸爸同事的兒子,我們親戚朋友家的兒子,哪個找的不是清白人家的閨秀?只有你和逃犯的女兒來往!」

「那個顏谷雨,父母關系亂成一團,媽媽剛離婚就再婚,是不是婚內出軌都指不定,這種品行!爸爸就更不用提,他欠了多少人的錢,光咱們認識的就數不清。家里出了這種事,真是喜歡你就該自覺地遠離,免得讓你也沾上晦氣!你被她纏住了會有好事兒?難不成要替她家還債麼?想跟著她一起被人追殺嗎?那根本是個無底洞。」

蔣紹征不肯再听下去,終于摔門而出。

……

隔天的聚會如期在唐睿澤家舉行,人數太多,寧立夏忙不過來,只好在月光雲海要了兩桌外賣,再準備幾個拿手菜。

不過,最後她並沒有機會動手,在場的小姐太太們太多,個個廚藝精湛,有伴兒的想露一手給先生長面子,沒男朋友的更要表現一下賢惠,畢竟顏寒露張羅來了不少青年才俊。

蔣紹征有選修課要上,因此比宋雅柔來得還晚。顏寒露臉皮厚,似是全然忘記了剛剛被「拒絕」的事兒,嘻嘻哈哈地上前去打招呼。

見她心情一片大好,非但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哀傷,還四處找帥哥搭訕,蔣紹征著實松了一口氣。轉而去尋寧立夏。

可惜寧立夏不過微微與他客套了一下便轉身離去,完全沒有要交談的意思。

找了個無人打擾的空隙,蔣紹征追去解釋。

「顧忌著你姐姐,最近一直沒和你聯系。」

「你要聯系我,是有什麼事兒麼?」寧立夏笑著裝傻。

「事情有兩件。一是想問問你姐姐的近況,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念書或工作方面都可以,我去問怕她會客氣。」

「她很好,沒有麻煩得到你的地方。」

听出寧立夏話里的情緒,蔣紹征耐著性子解釋︰「剛開始我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你,也想過逃避,唯一的原因就是谷雨。不單是你,我也覺得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但我仍是不想放棄。谷雨那邊我會處理好,不會讓你有半分為難。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個而躲著我。」

寧立夏望了眼不遠處的顏寒露,微笑著對蔣紹征說︰「你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顏谷雨’還是‘寧立夏’,此時此刻都對你沒有興趣,更不會因為你而傷什麼心。如果我躲著你,原因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不喜歡你。既然你不想我為難,就別讓我把這句話再重復一次。」

瞥見寧立夏離開,宋雅柔才走到蔣紹征的身邊。

她一邊與向跟自己遠遠打招呼的唐睿澤微笑點頭,一邊遞了杯枸杞紅棗蜂蜜水給蔣紹征︰「氣色這麼差,昨天沒睡好吧?」

蔣紹征只道了聲謝,沒有回答。

「如果你是因為和阿姨鬧情緒才睡不好,那麼都是我的過錯。我不過是無意中提了一句,沒想到阿姨會跟你發脾氣,真是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兒。即使你不說,谷雨回來的事兒她早晚也會知道。」

「昨天晚上阿姨給我媽媽打了電話,說你和她吵架,摔門走掉了。她擔心你,追出去時扭傷了腳,讓我媽媽開車去接她,到我家時,她的樣子很傷心……雖然我沒有立場,可是還是想多句嘴。」

「你說。」

得到蔣紹征的同意,宋雅柔才說︰「不論對錯,有些話父母總是為了我們好才會說。若非為了維護子女,惡人誰會願意做。阿姨傷了谷雨的自尊是不對,但也是為了你的將來考慮,你不願意听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便是了,何必較真?這樣一鬧,阿姨更恨谷雨,你們之後的路反倒難走得多……阿姨請了今天病假,你回去看看她?」

「我和谷雨如今只是朋友而已,沒有什麼路要走。我媽媽那邊,我就先不去了。煩你幫我勸勸她,告訴她,我那麼大的人,有自己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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