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也是孩子心性,愣是不肯認錯,生生違了祖父的意,氣得祖父第一次動手打了她。
第一棍落下,沉肅的聲音響在耳畔︰「細柳,凌氏祖訓,第十訓是什麼?」
年幼的孩子挺直脊背,「為學者,最要虛心,力除傲氣,力戒自滿……」
「好,我再問你,凌氏祖訓,第二十一訓為何?」第二棍落下,孩子的肩膀縮了縮,一張小臉卻是執拗非常,揚起小臉一字一句道︰「天非盡善,人無盡美。不理之璞,其真乃存。求人休言吾能……示弱愚之,以其自謬焉……」
「好,很好。我再問你,凌氏祖訓,第四十八訓又是為何?」
「人足所履,不過數寸。人之所壽,不過百年。唯少欲知足,方為立世根本。」孩子眸色愈發深了,只那眉眼間的桀驁氣息卻無一絲一毫的損減,有含著幾分稚氣的童音被她生生念出幾分凜然之氣。
第三棍落下,老人將孩子的神情收進眼底,卻是戒棍陳然墜地,緊接著便是一聲沉珂的嘆息,那一聲仿似一擊重拳重重落在她的胸口,本以為痛極,誰知卻悶的厲害,時時壓在她胸腔之內,不得舒緩。
「細丫頭,祖父這一生為盛名所累,為權勢所逼,操履少變,鋒芒太露,這才落得如今門庭凋敝的下場。你尚且年幼,卻已這般桀驁,終有一日會釀成大錯……」
祖父言猶在耳,她那時懵懂只看到了人情冷暖,卻不曾將祖父的苦心細細打量,一心只想著重振凌家昔日榮光,可憐老人家一番苦心,然而待她真正明了之時,卻已是回首百年身,悔之晚矣!
所幸,上蒼眷顧,給了她以牙還牙的機會。
夜色淒迷,篝火如星。
閉目沉思的凌細柳突然睜開眼楮,向著黑暗中的某一處望去。
不多時,一抹瘦小的身影低俯著身子畏首畏尾的貼近了凌細柳。
「細細,你餓了嗎?我給你帶了些吃的。」她四下張望著從袖子里模出半塊兒餅子,不由分說地往凌細柳嘴里塞。
她也確實餓了,便由著她動作,就著她的手吃了些餅子。
齊秀兒塞的有些急,眼楮不時地飄向祭祀的主場。
凌細柳見她心不在焉,咽下一口吃食後,便道︰「我飽了。」
齊秀兒愣了一下,收回目光,垂著頭慢吞吞地收拾了吃食,全沒了方才的焦急。
空氣中傳來鑼鼓伴著羌人獨有的歌聲,這樣的夜里听來,卻是與野獸哀嚎無異。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齊秀兒抬起頭,恰是對上一雙沉如墨淵的眸子,一望之下,頓覺無所遁形,對方似將自己里里外外看了個透。
她連忙偏了頭,低聲道︰「對不起。」
說罷,她突然撲過來一把將凌細柳抱住,不待細柳開口,又猛然放開了她,轉身逃入夜色之中。
凌細柳默默看著她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很快便消失不見。
驀地,她低下頭,緊抿的嘴唇一線開合︰「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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