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中氣十足,是那位中年將軍。
凌細柳立在王帳外仰首便能瞧見被侍衛攔截于途的使臣隊伍,當先站著的便是這青年將軍,他一臉隱忍的怒氣,顯然是火爆脾氣。
王帳內匆匆走出一人,他走至隊伍前列,對著為首三人道︰「使節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想必已是累極,吾王已備下宴席款待各位,為諸公接風洗塵。」
青年將軍冷冷瞥了他一眼,譏笑道︰「被發左衽之輩果然不通禮儀。」說罷竟是甩袖離去。
近侍見狀笑著走到另外兩人面前,「兩位大人也去休息吧。」
襦袍了老者冷哼一聲也走了,臨到那位少年郎時,他朝著羌王近侍拱了拱手,低聲說了些什麼。
近侍皺了皺眉,並未說話。
正與此時,凌細柳感覺到有一道兒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偏過頭便瞧見站在不遠處的金釧兒。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見凌細柳看她便蹣跚著腳步走了過來。
凌細柳只看了她一眼便調開了目光,金釧兒對她輕慢的態度一陣惱火,攏在袖子里的手使勁兒捏了捏,這才壓下了火氣,她冷笑一聲道︰「王子要見你。」
凌細柳有些意外,王子見她做什麼,難不成又是打探爾雅的喜好?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金釧兒臉上未見驚慌,依舊是往日怨毒、趾高氣昂的樣子。
凌細柳暗自打量,她的樣子似乎不像是撒謊。
「王命我在此待詔,此時怕是走不開。」
聞言,金釧兒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圍著凌細柳轉了一圈兒,將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挑眉嗤笑道︰「王、召見你?」她臉色一寒,怒氣沖沖道︰「柳細細,你哄誰呢?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凌細柳冷冷一笑,「信不信由你。」
金釧兒狐疑地看了看她,末了,冷哼道︰「話我是傳到了,至于去不去你隨便,王子怪罪下來,你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說罷,她扭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慢著,我隨你去。」凌細柳突然出聲叫住了金釧兒,她自然明白此行有異,只不過她暫時沒有鬧明白對方打的什麼主意,況且即便她此次拒絕了,對方依然會出別的招數來誘她上當。
如此一來,她不如將計就計,姑且看看她耍的什麼花招兒。
金釧兒扭過頭依舊是一副令人討厭的傲慢臉孔,「我就知道你沒那個膽子,跟我來。」
凌細柳與牙帳外的守衛低語了幾句,便跟在了金釧兒的身後,沿途她默默觀察周圍布局,記下所行路線。
忽然,凌細柳停住了腳步,她皺眉道︰「我記得王子的行帳在東邊,可你一直帶著我往西走。」說著,她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金釧兒的袖子,冷冷道︰「說吧,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金釧兒未料到凌細柳竟然知曉行帳布局,心頭一顫,險些說漏了嘴,她定了定神,一把甩開了凌細柳的手,「王子在馬場,我正要帶你過去。」
凌細柳微微挑眉,「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
金釧兒帶著凌細柳再次朝著西北方向行去,凌細柳趁著金釧兒不防備慢慢靠近了她,抬手便要擊在她腦後。
孰料,金釧兒早有防備,猛然回頭朝著凌細柳面上扔出一物。
一陣粉塵落下,凌細柳迅速掩鼻後退,好在她反應敏捷並未吸入多少粉末,但是頭腦仍然一陣暈眩。
凌細柳此時已猜出來人意圖,只是時機未到,她並不想此時落入圈套。
便于此時身後掠過兩道兒身影,電光火石間凌細柳收回握在手掌間的匕首,雙腿一軟便倒了下去。
金釧兒狠狠踢了一腳昏迷在地的孩子,怒罵道︰「這賤丫頭倒是挺警惕的。」說著她又抬起腳,欲再補上幾腳,卻有一男子嬉笑著將她攔住,「好姐姐,你可別把人給我踢壞了。」
說話之人昂胸凸肚,面皮白淨,正是李三兒。
聞言,金釧兒又啐了一口,冷哼道︰「暫且便宜了她,待會兒有她受的。好了,人你帶走吧。」
李三兒向身後人招了招手,立即有人拎著麻袋將地上的凌細柳塞了進去。
黑暗中凌細柳睜開了眼楮,她感覺自己被扔上了架子車,車子正搖搖晃晃地行駛著,而身邊押解的大概有三人,並沒有金釧兒。
凌細柳猜測這些人應是秘密行動,不久後爾雅應該也會知道自己失蹤的消息,不過在她找到自己前這段時間一切只能靠自己。
大約一刻鐘後,車子停了下來,她被人抬起毫不憐惜地扔在了地上。
接著,她听到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老實點兒,都給我蹲到牆角去。」男人咒罵聲漸行漸遠。
凌細柳動了動身子,發覺束口的繩子已然松開。她掙了掙輕松地鑽了出來,入目是一群**歲的孩子,且各個面貌精致,肌膚白皙。
他們瑟縮著身子,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楮呆呆地看著凌細柳。
赫連鐵坤,果然是你。凌細柳心中冷笑,不要怪我心狠,這完全是你自尋死路。
凌細柳目光落在室內的孩子身上,待看到屋內的幾個男童時,目光微滯,心頭的怒火更甚了幾分。
這些孩子毫無意外地多是漢人奴隸,其中也有一兩個羌人。
羌王對匈奴的放縱竟至如此地步,足以看出他對此次對汗戰役的重視程度。
此時的王帳內,羌王召見了大寧的使節。
不出片刻,帳簾被人掀起,兩名士兵抬出一鮮血淋灕的老者,只見他雙眼大睜,月復部一道兒寸長的傷口,鮮血正從此處潺潺流出,擔架所行之處留下一道兒長長的血印子。
老者顯然已經死了。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帳簾再次被人掀起,這次走出的是三名士兵,同樣抬著一個人,同樣的鮮血淋灕,不同的是他還活著。
躺在架子上的青年將軍,面色蒼白,眼簾微瞌,被牙齒咬得發白的嘴唇微微哆嗦著,雙手垂在架子外。
此時的青年將軍已是半只腳踏在了棺材里。
帳子外聚攏的人群翹首望著帳內,紛紛猜測著帳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甚至不少年輕的女性握緊了手指,她們心里回想著早上坐在白龍駒上的英挺少年,不免擔憂,接下來抬出的將會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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