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細柳出了屋子,果見院子里下人們亂成一團兒,其中一人更是大呼著,羌人闖進院子了。
春鴛見狀頓時變了臉色,正不知如何好,卻听身邊的六小姐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道︰「春鴛姐姐,那人叫喊的怪駭人的。」
她這才回過神,厲聲喝道︰「作死的奴才,大呼小叫什麼。還不快去守好院子,若是小姐太太們出了岔子,你們還能活麼?」
這種時候首先要做的便是穩定人心,方才那下人呼喚聲想必已驚動了所有人,再想要隱瞞消息已是沒有可能。
凌細柳招了招手,示意那個呼喊的婆子走到跟前回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婆子上前應道︰「奴婢方才出府采買見街上到處都是兵馬,他們逢人便殺,正朝著郡守府而來。」
凌細柳有些不解,「兵馬?你方才不是說羌人嗎?」
她清晰地記得當時離開羌營的時候,諸羌首領會盟已被離間,城外更是駐扎著數萬大寧士兵,怎麼會有羌人士兵突然闖入城內。
婆子堅信道︰「奴婢見他們穿著羌人衣飾,手持彎刀,是羌人士兵無疑。」
凌細柳皺起眉頭,沉吟道︰「你再去前院打听打听消息,待會兒直接稟報二夫人。」
說著,她快步向依軒院走去。走了兩步卻是腳步忽頓,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若真如她所想,那麼不久郡守府將會引來滅頂之災。
她來不及細想,連忙朝依軒走去。走到門口恰好踫到謝雲怡在丫鬟們簇擁下朝外走,凌細柳上前一步問道︰「母親這是要去哪里?」
謝雲怡怕凌細柳擔心,只慈愛地撫模著她的額發,笑道︰「外面出了些亂子,母親要去看看。待會兒你就待在屋子里,任是誰敲門都不要開。」
凌細柳仰首,滿面憂色,「細細要跟母親在一起。」
謝雲怡道︰「細細不要怕,母親會多留些人照看你。」
「不,細細要跟母親在一起。」凌細柳捏緊了謝雲怡的袖子,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里滿是堅持。
謝雲怡不妨平日里極為乖巧懂事的小丫頭竟是這般執拗,可是一想到剛才下人來報街市上的慘狀,她便狠了狠心,冷冷道︰「你這是要違背母親的話嗎?」
「母親。」凌細柳說著更是抓緊了謝雲怡的手,再仰首已是滿目淚痕,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貝齒緊緊地咬著微微泛白的唇,「細細除了母親再無親人,母親在哪里細細就在哪里。」
聞言,謝雲怡的心尖兒一顫,一股暖流自手指間逆流而上涌入心頭肺腑,一時百感交集,對上那雙滿含孺慕之情的雙眸,終是點了點頭。
謝雲怡擦掉凌細柳臉上淚痕,又叮囑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仔細照看好六小姐,這才領著眾人到了一處三間的抱廈內站定。
下頭已站滿了丫鬟婆子,謝雲怡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揚聲道︰「想必羌人作亂的消息你們也都知道了,咱們楚府自前朝起便扎根在這隴西郡內,現今已有數百年。歷經無數戰火依然屹立不倒,它儼然已成為百姓心中的希望,你們要知道楚府若是倒了,你們的家人也就沒了希望……」
「二夫人說的是,楚府素來對我們這些下人不薄,便是在饑荒時候還照應著我們的家人,現如今正是我們回報楚府的時候了。奴才們拼了命也不能讓楚府出岔子。」站在前頭的內府管家冷瑞最先開口應和,接著不少奴才臉上露出了誓死守衛楚府的堅毅神色。
二夫人見效果已然達到便將下人們分派入各處院落,便仔細挑選了幾個強壯的男丁守住大門。
沒過一會兒,劉管家匆匆奔來,見著二夫人連忙道︰「夫人,奴才查出來了,那帶頭作亂的人正是安羌縣伯姜尚,此時他正帶人闖入郡守府,偷偷釋放了牢房里的犯人,這會兒正領著人往內府來了。」
謝雲怡听了這話身子一顫,不覺捏緊了手指,這動亂果真是沖著楚府而來的。她心頭一時亂如麻,正躊躇間卻驀然感覺手頭一緊,垂首對上柳細細擔憂的眸子,只見對方認真道︰「母親不要驚慌,想必大伯父已派了人平亂,我們只要堅持到救援的人馬趕來即可。」
「對,你說的對,我們只要堅持一會兒就好了。」說著她又對劉管家道︰「可曾派人到城外送信?」
「夫人放心,送信的人一早兒便去了。」頓了頓他又道︰「只是,姜尚的人把手了各處出城的要道,大爺那里一時半會兒怕是得不到消息。」
「劉管家不妨多派幾個人從幾個城門同時外出,興許能早些沖出城。」謝雲怡自知這番話說來,希望依舊渺茫,只是大軍駐扎在隴西城外數里的河畔,想要得到消息確實須費一番周折,到那時卻不知楚府還在不在了?
這時候老太太也在丫頭的攙扶下過來了,听了劉管家的話亦是嘆道︰「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
劉管家領了命這就要離去,耳邊卻響起一道兒稚氣的聲音︰「劉管家,我記得府中的荷塘的水源似是來自河。」
他回過頭見是六小姐突然叫住了自己,他原本心中不悅,只怪小丫頭關鍵時刻拎不清輕重,他本打算敷衍兩句便離去,見她問了話便點了點道︰「是。」接著又道︰「六小姐,奴才還有緊要的事兒去辦,您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告退了。」
凌細柳見態度敷衍,倒也不曾氣惱,只淺笑著開口道︰「明日便是初一了,我听說在西南地區,民間悼念親人祭奠,常在每月初一、十五舉辦水陸法會,僧人們便在放生池放河燈,以此悼念自己的親人。」
劉管家見她遲遲不肯放自己走,本已有些不耐煩,又見她說了這一通莫名其妙的話,正打算扭頭走人,剛走兩步卻突然明白她話中深意,猛然扭過頭來見六小姐仔細一番打量。
然,對方卻一臉無辜,淺笑著看向自己,「劉管家不是還有緊要的事兒去做麼,我就不打擾你了。」
劉管家定定瞅著六小姐,眼瞳中閃過復雜之色,眉心處的豎紋更是深了些。方才老太太和二夫人在場的時候,六小姐一副乖巧緘默的怯弱模樣,可她剛剛的幾句話又分明的意有所指,便是她心中已有了計較卻不曾居功邀寵。
這六小姐似乎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純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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