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邊編織忙。編成卷入我行囊,伴我從此去遠航。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溫和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子淒清,坐在軟榻上的美貌婦人,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孩子,秀麗的眉目間隆起一股淡淡的哀愁。
突然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婦人聞訊站起了身,焦急地向門口走去,簾幕微動,走進來一位年長的婆子。
那婆子道︰「夫人,爺回來了。」
聞言,婦人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快速將孩子交給身旁的嬤嬤,自個兒拎了裙擺快步而出。
嬤嬤正欲追去,卻被人突然掖著了袖子,她低下頭看見來人,連忙道︰「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自個兒跑出來了。」
粉雕玉琢的孩子仰起臉,望著嬤嬤的懷里,「嬤嬤,給我看看妹妹,她醒了嗎?」
凌細柳一睜開眼,便看到一張極為精致的小臉兒,若不是他穿著男童的衣裳,她險些要將他認作了女孩兒。
男孩子睜著一雙貓兒似的眼楮,滴溜溜地轉著,看到她便笑︰「妹妹,給你吃。」
他舉著手卻怎麼也夠不到自己,這時,凌細柳感覺自己的身子低了低,垂首才驚覺自己被人抱在懷里。
待她雙腳著地,她驚得險些要叫出來,她、她竟然沒有牆邊的小桌子高,怎麼看也只有兩三歲大的樣子。
她尚未回過神,嘴里便被人毫不憐惜地塞入了一樣東西,她下意識地便要吐出來,抬眼對上男孩子期待的眼神,她牙齒微動,輕輕咬了一口。
頓時,眉毛眼楮都皺成了一團兒,好甜。
男孩子不免垮了臉,這時,外面再次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先前出去的美貌婦人再次折返,她的身旁跟著一位英俊的男子,男子大步上前,突然將兩個孩子攬入懷中。
他的動作雖然極快,但毫不失溫柔。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抱著,倏地他松開了兩個孩子,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快帶他們走。」臨去時他只留了這麼一句。
凌細柳和男孩子被丫鬟婆子一路抱著送入了馬車內,不多時馬車便快速地奔馳起來。
婦人似是十分憂心,上了馬車便未說一句話。
沒多久,外面響起了喊殺聲,坐在外頭的嬤嬤掀了車簾驚呼道︰「夫人,他們追來了。」
透過車簾,凌細柳清晰地看到漫天的煙火。
婦人同樣神色一緊,但她並未如婆子一般驚慌失措,反而雙目一凜,對那婆子道︰「棄了財物,全力駕車。」
棄了財物後,馬車果然速度快樂許多,便是身後的追兵似是也緩了緩。
沒一會兒,後面再次響起了馬蹄聲與刀劍聲。
這一刻,婦人卻轉過身,將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轉了轉,美目中的沉痛與不舍是那樣的真切,凌細柳看的心驟然一緊。
婦人突然垂下眸子,伸手過來解下男孩子的衣衫,又將凌細柳的外衣月兌下,為兩人互換了衣服。
凌細柳只一眼便明白了婦人的意圖,她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楮怔怔地看著婦人,一時腦中一片空白。
婦人卻偏過頭躲開了女童清澈如水的眸子,她一把抱起身邊的男童交給了嬤嬤,沉聲道︰「待會兒我會設法拖住他們,你帶小少爺離開。」
嬤嬤看了看兩個孩子,最終望著凌細柳落下淚來。
待兩人離去,婦人將女童抱在懷里,從袖中模出一物掛在了女童脖頸之上。
漫天火光中,有人大力地抓起自己,她感覺胸口悶的厲害,一陣陣窒息感過後,朦朧的光線里,她隱約看到了幽綠的水光,不遠處莫姨娘臃腫的身子浮浮沉沉。
身子突然變的好沉好沉,腳下似有厲鬼拖著,千斤般重。她覺得好累好累,好想就這麼睡去,
突然,面前出現了一縷光,原先不過是螢火般大小,突然間折射出萬丈光芒,她覺得有些刺眼,下意識地拿手去擋。
抬手間,她驀然驚醒,睜眼便看到了水藍色的鮫綃帳子,還有牆上那副老太太賞的《蕉蔭擊球圖》。
她一瞬間便認出了這是楚府六小姐柳細細的閨房,心神陡然一松,頓時覺得嗓子難受的厲害。
「小姐,您可算醒過來了。」春鴛說著便要招呼外面的人進來,凌細柳卻朝她搖了搖頭。
春鴛心知,六小姐怕是有話要問,便走近了些,果真听她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奴婢先是幫著談氏尋找耳墜子,她卻一直引著我們往西去,待奴婢發覺小姐不在亭子里時便慌忙來尋,匆忙間看到浩哥兒神色匆匆地從湖邊跑開。奴婢原本是想叫他,誰知他見了奴婢像是驚蟄了。
奴婢擔憂之余便來了湖邊,果然見到有人在水中掙扎。奴婢先頭也不知是小姐,又不會鳧水,只得出去尋人,誰知卻驚動了老太太。幸好舒將軍及時趕來……」
「你說什麼?」凌細柳聞言一驚,難不成是他救了自己。
春鴛眸中閃過異樣之色,「說來也巧,奴婢出去的時候,恰好看到老太太引著舒將軍去老爺書房,剛說明了情況,那舒將軍便快步趕到了湖邊……」
如此說來,自己又欠他一條命,這許多事兒,總總算來卻總也還不清了。
她嘆了口氣又問道︰「莫姨娘怎麼樣了?」
春鴛臉色微變,沉吟道︰「莫姨娘救上來的時候氣息微弱,幾乎沒了人氣兒,後來請了郎中也說是救不活了。」
怎麼會這樣?自己費了這般大的周折,險些搭上自己的命竟也沒將她救活嗎?
凌細柳心口微堵,卻是沉默良久,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我記得莫姨娘已有八月身孕,孩子呢,孩子怎麼樣?」
這個時候若是舍棄了母親,孩子同樣有幾分生機的,更何況莫姨娘尚未死。
六小姐畢竟只是**歲的小姑娘,有些話本不該跟她說的,可對上她氤氳的墨色雙眸,春鴛忍不住便開了口︰「府上請了穩婆,大夫也在旁邊。」
凌細柳听罷便要掀被而起,春鴛卻上前一步道︰「使不得,您才剛剛醒來。方才夫人千叮萬囑讓您好好休息的,況且,您去了又幫不上什麼忙,反倒讓夫人擔心。」
凌細柳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豈是別人勸說兩句便可輕易打發的,她也不說旁的,只穿了鞋子便要出去。
春鴛迫不得已,只得取了稍厚點的披風追了出去。
這一路,凌細柳想了許多,睡夢中的那一幕幕便似親身親歷一般。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場夢那麼簡單,甚至于心中隱隱有了幾分大膽的猜測。
她清楚的知道這些夢境是不屬于凌細柳的,那麼柳細細呢?
還有自己明明已經有了拯救莫姨娘的機會,為何最後瀕臨死亡的會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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