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寥寥數筆,卻將整幅畫的格調都上升了數個檔次,被積雪壓萬的雙竹,頸雖折,骨未彎,被壓下的身軀充滿了力道,仿佛是在下一瞬便要彈了回來,蓄勢待發的勃勃生機經這點楮之手描繪,已躍然紙上。
凌細柳看的專注,仿佛是已看的出了神,耳畔隱約似听到了雪風敲竹的磬微聲。
「大伯,您可以教細細畫畫嗎?」畫畫不比寫字,她若有心隱瞞是可以避過他的,更何況前世里她鮮少作畫,在楚皎然的心里凌細柳怕是不會作畫的吧?
楚皎然轉首,笑的溫軟,「細細想學畫可以先跟先生學,等你稍大了些,大伯再教你。」
聞言,孩子垂下頭,扁了扁嘴,雙手攪在一起,委屈地摳著手指頭,囁嚅道︰「大伯是嫌細細太笨了嗎?」
「怎麼會呢?像你這樣的年齡化成這樣已經很好了,只是……」想了想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以後我得了空便指點你一二,如何?」
楚皎然平日里公事繁瑣,一月有大半時間都不在府中,凌細柳知道讓他教自己作畫實在有些為難,但她必須要抓住接近他的一切機會。所以,當听到楚皎然松了口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謝謝大伯。」孩子臉上的委屈在一瞬間煙消雲散,笑的眉眼彎彎。
「不過,大伯明日便要離開隴西了。」楚皎然將孩子從椅子上抱下來,免得她亂動弄亂了桌子上的書畫。
凌細柳故作驚訝地抬頭看著他,追問道︰「大伯要去哪里?去多久?」
楚皎然看見孩子緊張的表情,淡淡一笑︰「大伯又不是不回來,你緊張什麼呀?」頓了頓他又道︰「大伯要去京城,可能年前都沒辦法趕回來了。」
距離過年還有三四個月的時候,他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預備留在京城了,想來楚家的那位老太爺已替他打點的差不多了。
而楚皎然去往京城便意味著,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凌細柳又耗了一會兒,候在外面的春鴛見時候不早了便進屋提醒她該回去了。
楚皎然見她不肯走,便率先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凌細柳又磨蹭了一會兒,走到門口似突然想起了什麼,驀地轉過身來仰頭看著楚皎然脆生生道︰「大伯,細細藥送您一樣東西。」
說著她又跑進屋子將自己忘記帶走的畫拿出來,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要硬是塞到了楚皎然的手里。
做完這一切,她還仰著一張白皙的小臉兒一本正經道︰「古人雲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攤開雙手遞到楚皎然的面前,一臉無辜地問道︰「細細的禮物呢?」
楚皎然被她強盜行徑驚的瞠目結舌,哪里有人這麼厚臉皮,明目張膽的問人家要禮物的。
見楚皎然一直不說話,凌細柳氣鼓鼓地轉過身,雙手背在後面,不樂意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嘴上小聲咕噥道︰「大伯好小氣。」
她說話聲音極小,便是與她站的最近的春鴛也沒有听清楚,反倒是離了幾步之遙的楚皎然听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楚皎然不禁俯子,溫和地笑道︰「說吧,你這丫頭究竟是看尚了我屋子里的什麼東西?」
孩子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轉瞬又換做一臉懷疑,撇撇嘴道︰「無論我看上什麼你都願意送我?」
楚皎然怔了下,微微蹙起眉頭,迎上孩子晶亮的眼楮,他到了嘴邊的拒絕陡然收了回來,親切地笑道︰「大伯答應你,只要不是十分緊要的東西,你都可以選擇。」
孩子听了臉色稍稍有些不悅,但這並不影響她即將得到禮物的欣喜,她一把抓住楚皎然的袖子將他往屋子里帶。後者則一臉的無奈,好脾氣地跟在後面。
進了屋子,孩子便放開了他的手,邁著小短腿兒快速奔到書桌旁,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兒,在左邊的桌前腳停下,她蹲子,撅著**扒拉著桌腳。順著她的目光楚皎然已看到了被自己閑時拿來墊桌腳的白玉印章。
孩子廢了好大勁兒才從桌子底下將白玉印章拽出來,拿在手里一瞧。章子通身白玉無瑕,渾然天成,再觀玉印底下的刻字,筆勢圓轉,章法嚴謹,字跡似用了特殊的篆刻技法,別人瞧這字跡許是有些困難,凌細柳卻是第一眼便認出篆刻的三個字就是為何。
「大伯,細細喜歡這個印章。」她短胖的手指頭摩挲著印章上雕刻的惟妙惟肖的玉蟬,似是愛不釋手。
楚皎然見她要的是一枚印章,不覺便皺起了眉,這東西太過私人,本就是身份的代表,是不可輕易相送。待瞧清楚了她手中印章的形狀,他的表情倒現出幾分古怪來。
為何偏偏選的是這麼一塊兒章子,這枚玉蟬印章的籽料是一塊兒羊脂玉,玉質細膩,色澤溫潤,是他七年前無意間得到的一塊兒寶玉,初得時並沒有想好該拿它作何用途,直到六年前他有一次醉酒。莫名其妙地刻了一夜的章子,待翌日清醒的時候,章子已然有了雛形,形狀尚未打磨仔細,只章底被自己刻了三個字——清平樂。
他至今還清楚自己看清刻字時,一瞬間的驚慌失措,他嚇得甩手便扔了章子。
直到有一日院子里的奴僕在清除院子里雜草的時候發現了這枚章子,那奴僕也是有幾分見識的,瞧出玉料並非凡品便將白玉印章呈了上來。
再次拿到這枚印章他心里已平靜了許多,模索了它整整一個晚上,終于再次拿起了刻刀。
這本是一塊兒閑章,有別于鐫刻姓名、齋室、職官、藏書印等章子,這種章子的內容十分廣泛,且意趣盎然,書畫家或自擬詞句,或擷取格言、警句于閑章,多為文人墨客把玩之物。是以待楚皎然看到章子時面色十分古怪。
「大伯,細細就要這個。」見楚皎然遲遲不肯答應,孩子鼓起了腮幫子,一臉的驕橫,「您不是說只要不是緊要的東西都可以嗎?這章子既然被您拿來墊桌腳,想來也不是緊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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