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逆鳳︰高門第一千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檀木有香

作者 ︰ 伴君獨幽

舒檀的眼楮緊緊盯著凌細柳,生怕因為自己眨眼的功夫而錯過了她的表情。

他一直看著,看到她听見自己名字時幽深的黑瞳中一閃而逝的驚訝,就像黑衣里的光蝶,斑斕炫目,縴長美麗的尾羽輕輕點在水面留下一圈圈漣漪。

當游人的目光被漣漪吸引的那一刻,蝴蝶已消失在黑夜中。

舒檀回過神的時候女孩子已背轉了身,稚女敕清冷的聲音從夜雪中飄來,「嗯,很特別的名字。」

舒檀說不出此時心中的感覺,他只是覺得心里頭有些空,心口就像是突然破了個洞,他伸手去模的時候卻發現身體好好的,並沒有洞,可風吹過來的時候他仍然可以感覺到風穿過心洞時的呼呼聲。

「祖父說檀木有香,恆久不散;檀木有干,可拖絲蘿;他希望我能像香木一樣留芳百世,像樹干一樣可以蔭庇族人,使我舒氏千年不倒。」少年說這番話時,眉目冷然,唇角翹起涼薄的笑意。

在他心底深處並不贊成祖父的看法。人生在世所活不過百年,哪里又能管得了身後之事。俗話說子孫自有子孫富,莫為兒孫做牛馬。倘若兒孫不肖,任汝萬貫家財,不足以供數年揮霍,反令造業,反害兒孫。

這樣的話他自然不會說與祖父听,在他的心里更喜歡另外兩個字——于磐。六年前在他回到安國公府的時候,他為自己取了這兩個字作為表字。

他希望有人可以懂,更希望懂他的那個是她。

「嗯。」凌細柳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听到了。

大雪中孑然而立的女童背影孤傲,不過是隔了咫尺的距離,舒檀卻覺得她們之間橫著一道兒天塹,他伸出手觸到的只有刺骨的冰雪。

舒檀輕輕地嗤笑一聲,仿佛是支撐身體的唯一力道陡然抽去了,他頹然倒回門框,低垂著眉眼不再說話。

「駕!」

一聲清厲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風雪中,打破了兩人間彌漫的詭異氣氛。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遠處,黑色的駿馬揚起了雪白的馬蹄,雪花飛濺,一行十幾人組成的車隊漸漸出現在西麗鎮的街道上。

凌細柳匆匆上前幾步迎了上去,舒檀看了她一眼隨即跟了上去。而雪地上凌細柳站立的地方,積雪中露出半截染了蔻丹的粉色指甲。

劉管家當先下了馬,走到凌細柳跟前行了一禮,低聲道︰「六小姐,您是打算收留他們嗎?」

凌細柳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劉管家累了一天,快些進去喝口熱湯。」

听了這話,劉管家怔了怔,朝凌細柳施了一禮便退下了。

不久前凌細柳已從舒檀的口中得知了陳太傅因彈劾大將軍竇武結黨營私,專權驕奢,奢侈逾僣,不宜備位九卿。大將軍反告陳太傅阿附取容,離間君臣,有負先皇之托,理應免官。

結果可想而知,陳太傅被免職,回鄉途中身染重病,早早便去了。

舒檀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凌細柳便覺得奇怪,依她對陳太傅的了解,這老頭子雖然一身正氣,但並不迂腐,在明知大將軍把持朝堂之際他為何要上這麼一道兒折子,分明是往刀尖兒上撞,更何況大將軍專橫跋扈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他何故在沉寂了許多年後突然彈劾大將軍竇武?

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皆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並非是凌細柳多敏感,只因她了解教導了自己近十年的恩師。

扶棺而來的陳恆遙遙看到門口立著的兩人,立即加快了腳步,棺木停在了距離客棧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陳恆走到凌細柳身旁站定,他遲疑了一下,方才開口道︰「楚小姐的恩情陳某銘記在心,日後定會還你這份人情。」他雙手抱拳俯身朝著凌細柳拜了拜,隨即腳步一轉便要離去。

「這深更半夜,長天飛雪,你要到哪里去?」凌細柳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接著道︰「況且這西里鎮上的客棧大多已被我楚家包下了,你又能到哪里去?」

陳恆被她問住了,他張了張嘴巴,垂下眸子,低聲道︰「我、我可以去寺廟里借宿一宿。」

凌細柳又道︰「距離此處最近的西雲寺也有三十多里路,你打算讓你妹妹再隨你走上三十多里路?」

陳恆被問的啞口無言,突然抬首瞪了她一眼︰「你究竟想怎麼樣?」

凌細柳被這一瞪,突然間就愣住了,下意識的便想要飛出一腳踢在他膝彎處,恍惚中似乎還听見了少年人哀怨的喊叫聲︰皇上,您看啊,公主她又欺負我!

陳恆被凌細柳看的毛骨悚然,暗忖自己是不是對小姑娘太凶了,模了模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立著的舒檀,希望他能從中周旋。

誰知,舒檀也像是被人下了咒,一臉奇怪的看著他和凌細柳,半晌也不說話。

凌細柳回過神見兩人都看著自己,冷哼一聲道︰「迎陳太傅入屋。」

「吭!」地一聲檀麝棺槨重重落在地上,濺落棺上積雪紛紛。原本坐在大堂內吃飯的楚家下人全都瞪大了眼楮,看著突然到訪的一行人,尤其在看到大堂中央放著的漆黑棺槨時,四下頓時鴉雀無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店小二,他連忙奔到陳恆跟前,大喝道︰「這位客官,小店已經打烊,您去別地兒打尖。」

陳恆沒有說話卻將看向了凌細柳。

店小二這才注意到陳恆身旁站著的半人高的小丫頭,見自己招呼不了,連忙遣了伙計請掌櫃出來。

雲福客棧的掌櫃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見了衣衫華麗的凌細柳,連忙賠了小心道︰「楚小姐,咱們這客棧也住不下這許多人啊,況且大晚上的您抬個死人進來怕是不妥吧?」

凌細柳微微一笑,對掌櫃道︰「棺材棺材,升官發財。本小姐今日是為你送錢來了。」她說著朝身旁的舒檀伸出一雙粉女敕的小手。

舒檀怔了一下,垂首看到自己面前的白皙小手時忍不住苦笑道︰「楚小姐你楚家財大氣粗,難不成還要搶我安國公府的錢不成?」

掌櫃的听了微微一震,悄悄抬眸看了舒檀一眼,復又垂首當作沒有听到。

凌細柳撇了撇嘴道︰「楚家有錢,可是本小姐沒錢。陳太傅一生清廉,兩袖清風,自然是沒有錢的。但是,你不同。」話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住,漆黑的眸子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嘴上卻惡狠狠地開口道︰「給錢。」

舒檀錯愕,這兩個字听起來實在是比「打劫」更干脆,更……不要臉。

看到孩子眼中星星點點的亮光,他頓時了悟,今日這冤大頭是當定了的。

他隨手從腰間卸下來一個錢袋子,扔給凌細柳,後者輕輕松松抓住了錢袋子,手輕輕一抓,便猜出了其中藏著數十枚珍珠。

她打開錢袋瞅了一眼,發現里面全都是重約三錢,色澤飽滿,形態相似的珍珠,凌細柳掃了眼便知這一袋子珍珠皆是上品,這幾十顆下來,怕是有四五千兩銀子。

掌櫃早在凌細柳打開袋子的時候便伸頭偷偷窺探,見了珍珠的成色更是忍不住心花怒放,暗忖果然是送錢來了。

凌細柳雖不在乎錢財,卻也不是任意揮霍之人,她挑選了幾顆珠子給了掌櫃,後者立即受了藏于袖中,眼楮卻巴巴地瞧著凌細柳手中的錢袋子。

「掌櫃的既然收了銀子便要招待好客人,當然招呼的好,自然有賞。」凌細柳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錢袋子,掌櫃听了立即喜笑顏開,招呼小二好酒好菜招呼。

「慢著!」突然一聲厲喝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凌細柳順著聲音望去,卻看到楚允平不知何時站在了二樓的拐角處。

凌細柳遙遙朝他施了一禮道︰「父親!」

楚允平快速下了樓梯,徑直走到陳恆跟前,急聲問道︰「這棺材里躺的是什麼人?」

陳恆不知何故,只垂首道︰「棺木中躺著的正是家父。」

楚允平有些急了,直接問道︰「他生前可是當朝太傅?他是不是叫陳璠?」

陳恆看了凌細柳一眼,面色有些不悅,但仍是點了點頭。

楚允平听了不悅地瞪了凌細柳一眼,厲喝道︰「胡鬧!快將棺材給我抬出去!」

凌細柳無視楚允平憤怒的眼神,溫和地笑道︰「不知父親何故生氣?」

楚允平白了她一眼,立即走到楚家的下人跟前將他們一個個從飯桌上趕了起來,冷喝道︰「快將棺材給我抬出去。」

凌細柳心中陡然一冷,楚允平定然是知曉陳太傅彈劾大將軍一事,這廝定然是害怕引火燒身,卻不知在凌細柳救下陳恆的那一刻,楚家二房就站在了大將軍的對立面。

凌細柳原本可以將這個對楚允平來說相當于晴天霹靂的消息告知于她,可是她不能不顧忌謝雲怡的感受,她與楚允平關系不和,夾在中間的謝雲怡勢必為難。

她想了想將目光投向舒檀,這個時候只有靠舒檀的身份來震懾楚允平,若是他執意趕走陳恆等人便是與安國公府交惡,並且直接得罪了安國公府的世子爺,這樣的打擊想必比前者更有看頭。

看到凌細柳投來的一瞥,舒檀微微靠近了些,瞟她一眼,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只要你肯告訴我你的秘密,我便幫你如何?」

他的笑容與往常有些不同,烏黑的眸子散漫地瞧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狡黠的像一只狐狸。

凌細柳惱恨他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尤其深惡他明明一副小人嘴臉,卻可以笑的那般肆無忌憚。

她想了想,眸光一動,突然向他點了點頭。

舒檀見她這麼爽快的答應了,心里本就生了幾分疑慮,可這時楚家的下人已抬起了棺槨往外頭送,眼見著便要出門了。他也顧不得與凌細柳定下的章法,一腳踏在椅凳上,輕輕一躍便擋在了門口處。

楚允平並不知曉舒檀的身份見棺木停下了,自然便怒氣沖沖地便要責怪,「是誰讓你們停下的,快抬出去。」

「是我讓停下的。」一道兒暗啞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凌細柳回首看到了樓梯處站著的麗人,她從腳底心滲出一股涼意。

拾階而下的年輕女子身著沉香色十樣錦妝花遍地金通袖襖,下裳著了一件兒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滿頭青絲梳作芙蓉髻,鬢邊壓著一直梅花琉璃釵,玲瓏剔透,恰似一支傲雪紅梅。

縱使這長天飛雪,她所著衣物卻不顯臃腫,行動間反倒有一股難掩的輕盈靜雅之美。

「凌姐姐……」陳恆這一聲近乎嗚咽的呼喊喚回了凌細柳的神智,也喚醒了舊時記憶。

長階上的女子腳步微滯,她緩緩抬起頭來看到腳步闌珊的弱冠少年,眼中流露出幾分心疼,她展顏一笑︰「阿恆。」

陳恆頓時紅了眼眶,淚水在眼中打轉,他忽然偏過頭,手指快速拂過臉頰,昏黃的光線里依稀有一道兒水光瀲灩。

而立在人群正中的舒檀在怔了一怔後,悄然收回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凌細柳。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熙攘的雲福客棧大堂,賓客滿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光亮聚集的旋木樓梯上,絕色麗人,容顏飄飛,影如驚鴻。

唯獨,門口處的俊朗少年逆著光看向黑暗中垂首而立的稚齡女童。

隨著飛紅裙裾上海棠花浮動,畫面在這一刻動了。稚齡女童抬首看向了門扉處,四目相對,仿佛是命運的相撞。

大夫人施施然行至楚允平身邊,微微笑道︰「許久不見,弟弟可好?」

說起來楚允平已有近六年沒有見過這位大嫂了,印象里只記得她絕艷天下的美貌,以及通神上下無可匹敵的高貴,每每在她面前,他只感覺到了卑微,來自骨髓深處的自卑,是以他其實是不願意見她的。

可是,今天再次看到這位曾經享譽天下的人物時,他突然發現她依然艷色無匹,但是卻少了些什麼。

對,是曾令他深深感覺自卑的高貴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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