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澈果然孺子可教也,第二天便命他的御前侍衛營鷹去「保護」若言;而讓索爾名臣文石去「陪伴」樂毅。
想當然爾,能言善辯的若言遇到了榆木疙瘩般的營鷹,就像對牛彈琴般,無人應答,自討沒趣;而武功卓絕的樂毅踫到了文質彬彬的文石,就如窮途末路,英雄無用武之地。
光是想想,隨風就拍案叫絕,笑得闔不攏嘴了。
「姐姐,你是沒看見,那個若言啊,就像你說的那個什麼黃連來著?」瀾澈一邊捧月復笑倒在床上,一邊詢問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隨風。
隨風看著他笑著接道︰「啞巴吃黃連。」
「對!就是那個!」瀾澈拍了拍掌,「我覺著這句話就是寫他的!哈哈……」
「還有還有,那個樂毅,氣得臉都綠,我真佩服文石,竟然能夠不動如山、面不改色……」
就這樣,瀾澈一直一直講著那四人之間的搞笑諸事,直到廉蒼跨進內殿,笑聲才嘎然而止。
「王!公主!」依然是優雅的傾身行禮,不卑不亢。
瀾澈坐正了身子,繃直的脊背卻透露了他心底的緊張,隨風在心里暗自笑了笑,這個小家伙還是有些畏懼廉蒼的,不知那晚是如何那樣鎮定堅決的反擊攝政王的?是因為他嗎?
「攝政王今日來公主殿有何要事?雖然本王的後宮暫時空虛,但攝政王亦應謹守本分,如此頻繁的進出公主殿,是何道理?」瀾澈的一番話讓隨風有些目瞪口呆,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說出的話嗎?即使從小受到帝王的教育,但也早熟得太過了吧?真的不能拿他和現代的同齡孩子作比較。
「臣惶恐!王沒能按時到勤政殿听政,臣與一干大臣干等了一上午,因此特來尋找王上,看看是否有什麼特殊原因。」
好個廉蒼,將過錯全都推到了瀾澈的身上,哈哈,瀾澈看來應付不過去了,畢竟忘記听政可不是一個君王該做的事,八成是得意過頭而忘形了,要幫他嗎?
「廉王,本公主答應無論何時都要陪著王上,今日卻由于某人而身體不適,才會耽誤了王的行程,如果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如就在這公主殿內議政,如何?」
隨風發覺瀾澈的背影輕輕松了口氣。
「這……請王示下。」廉蒼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某人,因此也不好拒絕,將皮球又踢給了瀾澈。
瀾澈當然是求之不得,每日坐在那高高的王座上,簡直就是度日如年,他根本無法掌控那些囂張無禮的臣子,如果沒有廉蒼的威懾力,他幾乎可以肯定那些人八成會在殿上當即欺君!如果真能在姐姐身邊听政,他會安心很多,不用獨自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臣子了。
「就這麼定了,這幾天本王要陪伴王姐,讓那些人到公主殿議政吧。」
瀾澈回頭看了看隨風︰姐姐,你會幫我的吧?
隨風給了他一個鼓勵與安慰的微笑︰放心吧。
看著面前無聲的用眼神交流的姐弟,廉蒼忽然覺得自己很孤單、很可憐,從小就被父親嚴厲的管制教育,如何做一個完美的王位繼承人,如何做一個忠君愛國的好臣子,從未有人給過他一個淡淡的微笑,或者一個溫暖的擁抱,孤單冷清總是如影隨形,他以為他的心已經夠冷夠硬了,但這個瀾陵,這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瀾陵,卻一次又一次的撼動了他的心,堅固的城牆一點又一點的慢慢在崩塌,是的,他在渴望溫暖、渴望關懷……
「還有事嗎?」瀾澈頭一次發覺,這個萬能冷酷的攝政王竟然在發呆!
隨風也發覺了他眼中冀望,那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尋求陽光的擁抱,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也許並不是曹操,也不是鰲拜,經過他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人並不熱衷于權力與地位,在復雜的官場上依然如青松昂然**,不結黨營私,不偏不倚,從一國攝政掌權者來說,他的確盡到了他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雖然他有時有些恃才傲物,有些桀驁不馴,有些眼高于頂……但總體來說,還算得上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如果他真如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的話,隨風不得不從心底里為瀾澈慶幸了一把,這樣的人物,即使不能與他成為朋友,也決不能與他成為敵人,看來那個素未蒙面的王太後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至少能慧眼識人。
廉蒼回過神來,暗自為剛剛的走神懊惱,但表情卻沒有波動絲毫︰「剛剛從邊境傳來消息,連赫使者已經全部安全離境,一切順利。另外,太後遣人來報,將會回來與王一起過秋詩節,大概現在已經從靈山出發,在回宮的路上了。」
這人真是說不得的,連想也是不能想的,隨風剛剛想到一直誠心禮佛的太後,這就听到了她老人家的消息,但最吸引他的卻是秋詩節。
「秋詩節?什麼時候?」隨風口無遮攔就這麼問了出來,瀾澈與廉蒼仿佛早已習慣了他的白痴問題一般,沒有過多的驚訝。
「十月十五,深秋初冬時節,舉家團圓的日子,各地都將舉行賽詩會、賽馬會、歌舞會……等等,等等,總之,秋詩節是索爾最重要、也是最熱鬧的節日之一。」瀾澈為隨風解惑,接著,說了一句讓隨風差點摔下床的話︰「去年,姐姐的歌舞可是索爾一絕呢,看過的人都說姐姐的風姿賽過絲離的第一美人夜芙。」
天哪,該不會今年還要他表演吧?他早該想到的,堂堂一國公主,肯定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舞詩茶行行拿手,他這個冒牌貨怎麼跟人家比?
「你看姐姐這個樣子,還能舞得起來嗎?即使在節前好起來了,恐怕也沒那個時間去準備了。」
隨風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激廉蒼,還好昨天他給了他一腿,要不然,現在他該如何月兌身?想著,他朝廉蒼瞥了一眼,發現他黝黑的眸中泛起了層層笑意,待隨風仔細再看時,他卻什麼表情也沒有了,仿佛剛剛那曇花一現的迷人笑意全是他的錯覺。
「沒關系,去年姐姐不是想參加秋狩嗎?等姐姐好些,可以下床了,瀾澈帶姐姐一塊去!」
「真的?」隨風這幾日天天躺在床上,都快憋出病來了,他本來就不是女子,更不是什麼大家閨秀,這樣讓他成天無所事事的呆在床上,快把他無聊死了。
「那瀾澈改天教姐姐射箭吧,姐姐要親自去狩獵!」
結果,一切都沒能如隨風的願,射箭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學得會的,在他可以下床的那一天起,他就迫不及待的拉著瀾澈到了練習場,如今都已經整整三天了,他除了腰酸背痛外,連手臂要舉起來都困難萬分,更別提那遙遠的靶心了,他根本連靶邊都沒挨著。
隨風長長的嘆了口氣,放下不由自主抖得厲害的右手上的筷子。
「公主,您這又是何苦呢?那騎馬射箭什麼的,根本就不是女兒家的事,往年公主都會精心準備歌舞的,今年為何獨獨要學騎射呢?」春蘭一邊端起飯菜為隨風喂食,一邊不贊同的皺起了秀氣的眉。
隨風也有些氣餒,這個公主的身子太嬌弱,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秋菊從殿外匆匆忙忙的奔了進來︰「公主!公主!快!太後回宮了,趕快梳洗準備到宮門迎駕!」
「什麼?不是明天才到嗎?」隨風站了起來。
「是啊,可是听說太後心里惦記著王,命人日夜未歇的趕路,所以才會提前到達的。公主快準備吧,太後馬上就快到宮門了。」
隨風任她們忙碌的為他更衣梳妝,看著銅鏡內日漸熟悉而又仍然陌生的美麗面容,他竟有些緊張,這個太後雖不是瀾陵的生母,但至少曾經日日相處,她識人的眼光又獨到,那麼會不會發現他其實已經不是原來的瀾陵了呢?她會怎麼對付他呢?
隨風剛剛準備完畢,瀾澈便進入了大殿︰「姐姐,準備好了嗎?與我一起去迎接母後吧。」
隨風大大松了口氣,還好有瀾澈在身邊為他壯膽︰「嗯,走吧。」
到了大開的宮門前,瀾澈引領文武百官迎接王太後,隨風故意讓自己落後了幾步距離,希望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不知何時,廉蒼站到了他的身旁,小聲說道︰「不必害怕,太後與公主平日並不親厚,按照規矩行禮便可。」
隨風一驚,身體僵硬的望著他無法動彈︰他知道了!也許他什麼證據也沒有,但卻肯定了自己並不是瀾陵這個事實。為什麼?為什麼他沒有把他揪出來?他就不怕他真的是他國的奸細?
就在這一閃神之間,宮門內所有的人都跪拜了下去,除了瀾澈和隨風,廉蒼伸手一把將隨風拉了下來,膝蓋磕在光滑的石面上生疼生疼,也將隨風的神志拉了回來,他狠狠瞪了廉蒼一眼,咬牙切齒的小聲喝道︰「混蛋!你就不能溫柔點兒?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我只知道,你再嘀咕下去,太後就會注意到你了。」廉蒼一動不動的垂下頭,用更小的聲音提醒道。
隨風飛快的抬頭掃了前方一眼,果然發現那個衣著華貴、在瀾澈與一群人的簇擁下緩緩而行的王太後的目光正停留在他這邊,他嚇得立刻垂下了頭,但他卻覺得她的目光根本不是放在他身上,更準確的說,她的目光從剛剛到現在只鎖住了一個人的身影——廉蒼。
精美奢華的衣擺停在了隨風的面前,不,是廉蒼面前,溫柔卻不失莊重的嗓音響起︰「廉王請起,隨本宮一起到後宮用膳吧。」
「謝太後!」
衣擺掃過隨風的面前,而後又停了下來,頓了頓︰「瀾陵也一起來吧。」
「是。」隨風剛松了口氣立刻又被嚇了一跳,因此回答的聲音竟比平常高了好幾分,使得那向前走去的王太後再次停下了腳步,看了瀾陵一會兒,才繼續款款離去。
廉蒼扶著隨風站了起來,蹲去,溫柔的替他輕揉膝蓋︰「還疼嗎?」
一絲熱氣竄到了隨風的耳根,他有些害羞,不自在的想將膝蓋退出他的溫熱大掌,他沒想到在這群臣還未退去、大庭廣眾的正宮大門前,廉蒼竟然毫不避嫌的做出如此大膽曖昧的舉動,他剛剛分明還听到旁人的抽氣聲,此刻一干準備退去的人們都像中了定身咒,整齊劃一的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看著他們。
「你剛剛怎麼回事?」
隨風還沒回過神來,跟不上廉蒼意思︰「什麼?」
廉蒼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眼神冰冷的掃過一旁,眾人立刻爭先恐後的如鳥獸散去,仿佛哪怕慢了一步就會尸骨無存。
好可怕的眼神!
「你的失心瘋還沒好嗎?」也好惡毒的言辭!
剛剛溫柔曖昧的氣氛一掃而空,隨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覺得他是好人!他敢肯定剛剛這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就等著看他出丑!
「你……你……你放肆!」隨風一時竟然找不出話來。
「臣不知哪里放肆了,請公主示下。」說著,廉蒼竟然恭恭敬敬、謙謙虛虛的微微鞠了一躬。
隨風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說他是失心瘋?好啊,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是失心瘋!
想著,隨風便裝作虛弱技巧的軟倒在地上︰「廉蒼,我……」
誰知他還沒說完,廉蒼便緊張的將他撈進了懷里︰「瀾陵!你怎麼了?」
看著他完全流露的焦急與不知所措,隨風愣住了,他怎麼也說不出欺騙他的話、怎麼也做不出作弄他的事了,他是真的關心瀾陵吧,否則,怎麼會露出這種仿佛天塌下來了的表情?
廉蒼見瀾陵一言不發,愣愣的看著他,也不辨真假,心急火燎的攔腰抱起他朝公主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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