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邪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御書房內的氣壓低得讓人幾乎不能呼吸,內侍們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主子的臉色,不明白剛剛出去時還一臉喜悅的王,怎麼回來臉色這麼難看,照剛剛隨行的人說,王和那位不明身份的姑娘聊得很開心啊,怎麼會突然這麼不高興呢?
「來人,讓辛追來見我。」帝邪終于結束了沉思。
不久,辛追便走了進來。
「王兄!」
看著漸漸長成玉樹臨風的弟弟,帝邪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辛追,你已經長大了。」
辛追愣了愣,臉上立刻泛起了撒嬌的笑容︰「王兄……」
帝邪走到了辛追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認真的問道︰「辛追,再過些時候,你就要出發去冬繁了,王兄真有些舍不得你。」
辛追望著眼前從小就尊敬佩服的王兄,滿是信賴︰「王兄,辛追定不辜負王兄的期望,一定會替王兄拿下冬繁的。」
「不,王兄希望你能保護自己,更希望你能夠幸福,所以,告訴王兄,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帝邪一動不動的望入辛追那雙坦誠的清眸中。
辛追收回目光,眼神有些閃爍,一個清雅的身影出現在腦海中,那個人永遠也不可能屬于自己的人,自己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愛慕著他。
他掩飾的笑了笑︰「有,辛追有中意的人,那人就是青妍,辛追一定要娶她為妻。」
帝邪的心有了片刻松軟,又帶了些不舍︰「青妍公主根本配不上你,也許王兄根本不應該讓你去。」
「不,王兄,辛追是心甘情願的。」是,是心甘情願的,如果得不到心中所愛,那麼娶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帝邪看了他片刻,話題跳躍到另一個問題︰「對于瀾陵,你有什麼看法嗎?你覺得王兄該怎麼處置她?」
辛追怔了怔,但立刻就跟上了帝邪的節奏︰「既然王兄仍然要與冬繁聯姻,那麼定是決定要留下她了,對嗎?」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親弟弟,最了解自己的,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了。
「只是不知該讓她以什麼身份留下來。」
辛追想了片刻回道︰「王兄,無論怎樣,希望王兄不要傷害她,因為她是辛追唯一的朋友,辛追希望她能平安。」
「唯一的朋友?」帝邪的眸光閃了閃。
辛追笑了起來,將兩人剛剛見面時的情景向帝邪說了一遍。
「當她說喜歡我,要和我做朋友時,嚇了我一大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膽坦率的女孩兒呢?」辛追沉浸在回憶中,嘴角忍不住上翹。
帝邪看著辛追的表情,心中陣陣不悅,更加煩躁起來,他開始懷疑作出將瀾陵留下的決定是不是錯了,因為這個女人太能影響他人了,他甚至害怕自己會因為她而有所改變,因為她在有形無形中已經能夠左右自己的情緒了,或許他該殺了她,免留後患!
然而,直到瀾陵康復,已經是春末夏初了,帝邪卻仍然沒有下定決心將這需要免留後患的人給喀嚓掉,反而讓她越活越滋潤,讓瀾陵唯一不滿的,只有這半軟禁的現狀和對廉蒼的無能為力。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好天氣。瀾陵自從被允許下床後,就再也安靜不下來,整日都在王宮里四處亂逛,帝邪也從未下令限制她,只要她想去的地方,都沒人敢攔,這是瀾陵在不滿之余,對帝邪一點點的感激。
沐浴著陽光,瀾陵伸展著四肢,她今天決定去臥蓮池,因為一大早就听小宮女興奮的說,昨夜,臥蓮池里的蓮花竟然提前盛開了,非常的漂亮。
臥蓮池緊連著清泉宮,每次去臥蓮池,瀾陵都會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往清泉宮里探索,希望那傾城傾國的美男子能露露臉,讓她能一堵芳容,可惜的是,每次都沒有像帝邪說的那麼容易看到,雖然他倆是近鄰,但她到現在連夜蓮的衣腳都沒瞄見過。
再次經過清泉宮的時候,瀾陵忍不住又往里探了探,唉,這樣也許永遠都看不到他吧,不如直接進去求見?這樣會不會唐突了美人?
瀾陵嗤笑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臥蓮池,荷葉香伴隨著隱隱的蓮花盛開的淡然就這麼撲鼻而來,瀾陵閉上了眼楮,靜靜體味著這淡淡的提前到來夏意,嘴角向上彎了起來。
遠處的愛蓮亭中傳來了陣陣奇怪的聲音,打斷了瀾陵的享受,她睜開了清亮的雙眸,循著聲音走去,彎彎曲曲的水上回廊牽引著瀾陵走向那雪紗飄舞的愛蓮亭,仿佛池心一朵安然綻放的睡蓮,愛蓮亭在水上悄悄靜立。
瀾陵停住了腳步,她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見到了她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人。
亭中有兩個人,一人背向她的方向坐著,另一人被他摟在懷中,面向他坐在他的腿上,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外衣已經半褪到了手肘,雪白的肌膚微微泛著粉女敕的光澤,漆夜般的雙眸半垂著,完美的臉龐沒有絲毫的表情,那張臉瀾陵想用詞語來形容,卻覺得無論什麼詞句,都是對它的褻瀆,太美,太清淡,太虛無,清媚、高貴,卻又純潔、悠遠,讓瀾陵想到了蓮,那人有蓮的氣質,卻比蓮更繁華,更神秘。
瀾陵知道,那少年便是夜蓮,是的,絲離被俘的夜蓮王,此刻正屈辱的被另一人摟在懷中,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帝邪,他肆無忌憚的親吻著夜蓮的櫻唇,夜蓮卻沒有反抗的坐在他身前任他為所欲為,許久,帝邪的唇才從那美麗的雙唇離開,滑到了耳際,再到雪白的頸項,夜蓮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微微側過了頭,視線與站在亭外的瀾陵的相交,竟然沒有躲開,就這麼直直的、冷冷的看著她,也沒有任何推開那侵犯他的人的動作,就這麼與瀾陵對望。
瀾陵憤怒了,此刻的夜蓮讓她想起了他六歲便被帝邪所俘,那麼這十年他就是這麼屈辱的活著的嗎?一國之君,就這麼被人當做孌童玩弄,他的心該是怎樣的千瘡百孔?帝邪,瀾陵從沒有這一刻這樣恨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小的生命!她一直以為,既然是被俘的國君,即使屈辱,但無論如何,他應該有的待遇應該要給他吧,沒想到竟然是如此不堪!
夜蓮看著那雙憤怒的美眸,眼瞳縮了縮,最後一抹冷笑出現在臉上,就這樣直直的諷刺著瀾陵,讓瀾陵驚訝之余竟有些不知所措,帝邪卻發覺了夜蓮的變化,從他的胸前抬起了頭,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瀾陵,一絲驚訝、一絲慌亂、一絲憤怒……復雜的情緒在那深藏不露的冰藍雙眼里僅僅一閃即逝,不悅出現在臉上。
「你在那里干什麼?」他低沉的嗓音似乎有些不穩。
夜蓮的視線從瀾陵的身上收回,敏感的撲捉到了帝邪那瞬間的情緒,詫異的又將目光轉到了瀾陵的身上,若有所思,僅一剎那,絕美的、讓人屏息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他優雅的從帝邪的身上站了起來,從容不迫的整理好衣衫,遮住了剛剛帝邪制造的吻痕。
瀾陵卻有些猶豫了,現在她的身份也如夜蓮一樣,自身都難保,又有什麼資格去斥責帝邪呢?更何況,夜蓮的態度……
「賞蓮,听說臥蓮池的蓮花開了,所以過來看看。」瀾陵決定先保留行動,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如果是以前,她定會沖動的奔上前去將夜蓮給救下來,然後再給帝邪幾耳光,但是現在,她越來越冷靜了,因為她沒有沖動的資格了。
「賞蓮?沒想到你竟與夜蓮一樣有雅興。」他招了招手,仿佛剛剛亭內什麼都沒發生過,「過來看看夜蓮的畫。」
瀾陵只猶豫了一秒,便走進了亭內,桌上放著筆墨紙硯、顏料以及一副畫,畫的正是蓮,高潔出塵,迎風搖曳,脆弱卻又堅強。
瀾陵忍不住又瞥了夜蓮一眼,他正出神的看著池內的蓮花,仿佛她和帝邪根本就不存在,徑自孤獨的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何?」帝邪問道。
瀾陵輕嘆一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瀾陵用周敦頤的《愛蓮說》來暗暗鼓勵夜蓮,更責備了帝邪的「褻玩」,表現了自己的不滿。
夜蓮一怔,將飄渺的眼神放到了瀾陵的身上,臉色復雜。
帝邪則面無表情的將畫從桌上抽了出來,冷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哼!」
瀾陵知道自己惹怒了帝邪,害怕他會遷怒夜蓮,便轉移了話題︰「邪王知道‘四君子’麼?」
帝邪再一次痛恨自己的失控,暗暗壓下情緒道︰「什麼‘四君子’?」
瀾陵暗自松了口氣︰「所謂的‘四君子’便是指梅、蘭、竹、菊。梅,不畏嚴寒、經霜傲雪;蘭,幽芳高潔、超凡月兌俗;竹,高挑剛直,不屈不撓;菊,胸懷灑落,不隨世俗。因此,四者被並稱為‘四君子’。」
「照你剛才所講,似乎這‘四君子’要變成‘五君子’才對。」夜蓮突然出聲,聲音清越但不高昂,如夜鶯輕啼,卻又緩若清流,讓人肺腑通透。
瀾陵看著他,對于他的故意刁難並不覺得憤怒,反而饒有興趣的觀察起那雙閃著惡意的如黑珍珠一般的美眸來,也正是這一點點的情緒,讓瀾陵覺得他還活著,並不似剛才,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
對于瀾陵態度,帝邪不滿的咳了一聲,夜蓮則倔強的撇開頭去。
瀾陵笑了起來︰「蓮,也是花中君子,堅貞傲然,表里如一,然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夜蓮的身體顫了顫,卻硬是沒有轉過頭來。
帝邪握緊了雙拳,最後拂袖離去︰「夜蓮,今夜由你侍寢!」
瀾陵大驚,看著憤然離去的帝邪感到深深的後悔,對夜蓮充滿了深深的歉意。
「對不起。」
夜蓮也轉過了身,同樣望著遠去的身影,輕聲道︰「早就習慣了。」
瀾陵一怔,猛然望進那雙眸內,滿滿的恨意與不甘,還有屈辱,以及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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