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蒹葭但笑不語,那天在暖玉閣的接風宴上,她果然沒看錯。一般驕傲或是內心自卑的女孩子,都會有一定的戀兄情節。
歐陽玲瓏屬于從小在飽受宮人欺負和他人白眼中長大,內心極度沒有安全感,自卑、孤僻、內向、憤世嫉俗的那種類型。這就造成了她對如同天神一樣的兄長的愛戀。
朝夕相對的兄長,是那麼的優秀,俊朗不凡,除了對她體貼溫柔以外,其他的女人對兄長來說都是不足以讓兄長駐足的。
可是有一天,她和兄長都長大了。兄長要成家立業了,娶妻生子了。不可抑止的恐慌像暴風雨一樣襲來,屬于她的懷抱即將要屬于另一個女人了。這讓她原本存有罪惡的情感一下子爆發了,不再顧及其他,只想抓住這唯一屬于自己的溫暖。
看著殿上眾人一臉的錯愕與震驚,歐陽玲瓏只是溫柔的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一種近乎癲狂的眼神看得人心發慌。
「父皇,如果您不愛我的母妃,為什麼要和她生下我呢?讓我孤零零的生活在這個世上。玲瓏,玲瓏,飄零浮萍逐水流,煙籠黃泉不曾夢。」歐陽玲瓏明明是在笑著的臉,卻比哭還要讓人心酸。
她問的歐陽廷啞口無言,只能听著她的那些自言自語。
「雪妃娘娘討厭我,可是七哥哥不會,他很疼玲瓏的。可是,父皇,您為什麼要讓七哥哥成婚?」原本輕聲細語的低訴,霎時間變成了猙獰的指控。「連唯一一點溫暖都不留給我!連唯一一個疼愛我的人,也要從我身邊把他奪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歇斯底里的咆哮著,憤怒著,嘶吼著。
「玲瓏,不是那樣的……」歐陽廷不知說些什麼,他將一切罪責推到了顏秀霜的身上。
歐陽廷怒氣騰騰的恨視著早已驚慌失措的顏秀霜,「來人吶!將雪妃顏秀霜、七皇子睿王歐陽昊,壓入宗人府天牢,等候判決。」
顏秀霜失魂落魄的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上,哭泣著,苦苦哀求︰「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哪!念在臣妾為您生兒育女的份上,請您饒了昊兒吧!皇上!臣妾一人做事一人當,此時完全與昊兒無關,請皇上明察。」
她跪在地上,不敢看歐陽廷,只能不停的磕頭謝罪,乞求歐陽廷饒歐陽昊一命。
陶無瑕也心有不忍,不由得開口求情︰「是呀,皇上,七皇子確屬無辜,不如饒他一命吧!」她還想要接著往下說些什麼,但當她對上歐陽廷那雙冰冷的雙眸的時候,只得怯怯的噤聲了。
歐陽殘,歐陽慊和衛灃溟,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請父皇開恩,饒雪妃娘娘和七弟一命吧!」
「住口,誰再求情,朕就將他一同治罪。」歐陽廷紅著雙眼看著跪在殿上的一干人等。
大殿之上又恢復了一片死寂,連喘息聲都顯得很輕很輕,弱不可聞。
「撲通」——,一道橘色身影跪倒在地,「請皇上開恩,饒恕雪妃娘娘和七皇子吧!」
輕蒹葭直挺挺的雙膝跪地,波瀾不驚的雙眸看著高座上的歐陽廷,沒有一絲的閃躲與驚慌。
「葭兒你——」歐陽廷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剛剛明明說過誰也不許為他們母子求情,她竟然公然頂撞。「輕蒹葭,你不要仗著朕疼愛你,就不知收斂。」他威脅的話語對輕蒹葭起不到半分的作用。
歐陽昊推了推跪在一旁的輕蒹葭,焦急的勸道︰「你快起來,別再多說話了。」他真怕父皇一怒之下,連帶將她也打入天牢。
輕蒹葭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她的話讓歐陽昊不由自主的噤聲。
「臣女並非仗著誰的疼愛敢如此說話,臣女依仗的不過是一個理字。再者說來,皇上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聞不問,臣女又憑的什麼呢?」輕蒹葭的話堵得歐陽廷說不出話來。
歐陽廷覺得輕蒹葭比起他娘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說,朕倒要听听看,理在何處?」
輕蒹葭笑笑︰「臣女斗膽,敢問皇上,子不教,父之過。此話您覺得可有理?」
歐陽廷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輕蒹葭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既然如此,七皇子有所不妥之處,身為父親的為何只怪責做母親的,而不去想想自己到底為了孩子做了些什麼呢?」
她的話如當頭棒喝,敲在了歐陽廷和眾人的心里。
歐陽廷眼中帶著些許的不解和迷惘看著輕蒹葭。
輕蒹葭接著說道︰「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八公主的母妃病重,您非但沒有親往探望,也沒有命御醫前去問診。致使八公主的母妃不治而亡,致使八公主年幼喪母。隨後,對失去親娘的小女兒不聞不問,隨便丟給其他的妻子撫養。做妻子的必定心生怨恨,自然不會對孩子好。最後,孩子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時,身為父親,不但不思己過,還推卸責任,這可是身為父親該做之事?」
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看著一臉的淡定,侃侃而談的女子,心中的情緒錯綜復雜。
歐陽廷細細回想,輕蒹葭的話讓他重新體味了一遍自己當年所做之事,不由得感慨萬千。
輕蒹葭深吸了口氣,最後狠狠地說道︰「身為父親,不能教養子女樹立良好的思想品格,實乃失敗;身為丈夫,不能給與妻子安樂舒心的生活,讓她終日以淚洗面,怨恨度日,直至病重而亡,實屬無情;身為帝王,不能以公正之心,無私之胸懷,寬厚之品德,寬恕一切罪惡,實乃不仁。敢問皇上,你何以服百姓,統江山,治社稷,安太平?」
歐陽慊、歐陽昊和衛灃溟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著實的為輕蒹葭的一番話擔心不已。真怕皇上一個震怒,將她以大不敬之罪推出午門斬首。
歐陽殘盯著那個渾身發光的女子看不任何表情,只是長袖之下的拳頭,攥的很緊很緊,沒有一絲縫隙。
顏秀霜、陶無瑕、醪雲漪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有愣愣地看著那個一臉淡定的紅顏。
歐陽玲瓏憤恨的看著輕蒹葭,她不允許,絕不允許,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她的計劃,她得不到的,寧可毀了他,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殺了你,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輕蒹葭——」瘋了一樣,向輕蒹葭沖了過去——
還沒來到輕蒹葭跟前,歐陽昊就起身,「啪」的甩了歐陽玲瓏一個巴掌。
歐陽玲瓏捂著臉,不敢相信剛剛所發生的看著歐陽昊,淒厲質問︰「七哥哥,你打我?你居然為了她,為了一個女人,打我?」
歐陽昊冷漠的說道︰「如果你是為了我母妃刻薄于你,想要陷害於我,我沒有任何怨言,甘心承受。可是,如果你是因為你對我那禁忌的愛戀,請恕歐陽昊不能苟同。對我來說你只是妹妹,這一點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
輕蒹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八公主,何苦如此為難自己呢!我若是你,必定在他成親之時就忘了他,將他從心里徹底拔起。最起碼,那樣還可以保留一點美好的回憶。當他想起你的時候,你還是他那個溫柔羞澀,靦腆可愛的小妹。可是如今,你自己一手毀了他對你最後的美好懷念。」
看著歐陽昊冷漠的眼神,歐陽玲瓏的心霎時冰冷,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歐陽廷坐在上座,看著底下痛哭、愁苦、無奈、心酸的人們,心中一陣迷惘。韻兒,是我的錯嗎?是吧,是我的錯。收集了許許多多與你相似的女子,卻沒能給她們幸福安樂。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厭惡這樣的我吧!
「雪妃顏秀霜,罰奉一年;延禧宮閉門思過三個月。醪雲漪,削去太子妃之位,送到靜心寺,出家為尼。歐陽玲瓏,幽禁于長寧宮,終身不得出宮門半步。歐陽昊——,罰奉三年;放到木蘭圍場靜思己過。協助木蘭圍場總管籌劃入夏前的第一場圍獵,將功補過。」歐陽廷再三思量,宣布了最終的懲罰,「好了,都退下去吧!」
「謝皇上,萬歲萬歲萬歲。」眾人再也不敢多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眾人退出大殿,只留下了歐陽廷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那空無一人的大殿上。韻兒,真冷呀!即使是這炎炎夏日,仍舊覺得寒冷。因為,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韻兒,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醪雲漪被人壓出了宮;顏秀霜對輕蒹葭是千恩萬謝;歐陽昊去木蘭圍場之前去看過輕蒹葭,可是什麼也沒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歐陽玲瓏被囚當晚,就傳來了她自殺身亡的消息。
夜色如水,在這靜謐的夜里,輕蒹葭看著這望不到出口的皇宮,感到深深的恐懼。她不知道,成親之後的自己還要在這里住多久。可是她不要待在這個沒有溫暖,沒有真情,隨時都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天亮之後,又會是一個晴天,而她,也會勇敢的活下去。無論是貝羽淨,輕蒹葭,還是即將要到來的睿王妃。
她,都不怕。
◆蒹葭◆卷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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