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行雲相隨 第八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第1節)

作者 ︰ 山抹微雲mfm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現在不睡一會兒嗎?」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說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里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麼?為什麼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它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後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送來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月兌,就躺倒了。

我一直認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準備,會平靜地接受他隨時放手,隨時能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即使是現代男人也做不到多年去守候一個女人,何況他怎麼說也是堂堂皇子,何況他如今已被削爵,閑散在家。他,還有心情想起我嗎?

正心中冰涼,忽听得敲門聲,忙一骨碌坐起來,幾步沖到門邊拉開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陪笑說︰「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我听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里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給我,我心中雖滿是納悶,想著怎麼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趕忙關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了穩心神,打開包裹,里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看,縴細如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香氣。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八爺送的,而是四爺送的!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沖到我的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身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的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的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猛地從椅上跳起,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手指輕輕滑過也被我壓在最底層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里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里,腦中誦著它們靜靜渡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以後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低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是康熙四十五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第二封︰

「南有喬木,不休思;漢有游女,不求思。

漢之廣矣,不泳思;江之永矣,不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泳思;江之永矣,不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泳思;江之永矣,不方思。」

正心中默念,忽听得幾聲‘篤篤’敲門聲,一驚忙把信全攏了起來,一面問著‘誰呀?’,一面四處一看,慌忙把信藏到了被子里。

門外一個聲音回道︰「奴才方合!」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喜苦驚混雜在一起,一時竟怔在當地。

方合等了一會,看屋子里沒有任何動靜,又試探地敲了敲門,輕聲叫道︰「姑娘!」我這才驚醒,忙去打開了門。

看著方合忍不住問道︰「今年為何這麼晚才來?」方合陪笑低聲道︰「八爺特意囑咐了,姑娘昨日夜里守殿,不要太早過來,擾了姑娘休息。」我听後,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覺得咽不下,吐不出,梗在胸口,人定在當地。方合四處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遞給我,然後打千退走。

手里捏著信,坐在桌前,半日沒動,最後還是慢慢拆開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燻過的簽紙,溫柔中含著剛勁的蠅頭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只覺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觸心口,不禁捂著胸口,趴倒在桌上,萬千思緒,波濤洶涌,激蕩在胸,卻無處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問自己︰「胡不歸?所為何?」,「胡不歸?所為何?」作為一個談過幾次不太轟轟烈烈的戀愛的現代人,八阿哥的情書我當然懂,我怎麼會嫁給他?撇開他的結局不說,我的姐姐是他的庶福晉,姐妹共事一夫,我做不到;而且他的嫡福晉**,如此強悍霸道的女人,至今我還記得她給過我的一耳光……我又怎能和她相處?

……三月的一日,我正在側廳整理茶具,王喜進來,朝我打了個千,鄭重說道︰「今日朝堂上萬歲爺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群臣朝賀,萬歲爺很是高興。」我心道,終于等到了。微笑著說︰「這真是一件喜事!」王喜看了眼我,笑說︰「皇上復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冊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為親王,七阿哥、十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為貝子,恢復八阿哥的貝勒封爵。」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終于暫時雨過天晴!康熙選擇復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斷,更重要的應該是,對八阿哥在朝中勢力的忌憚,兩相權衡,他寧願選擇太子這個由他親自培養的勢力,一個他清楚來龍去脈的勢力,一個他絕對以掌控的勢力。

……一日午後,暖陽融融,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曬太陽,突然听見輕輕的叩門聲,打開院門一看,是多時未見的八爺,深青色的朝服仍是紋絲不亂,神色平靜,臉龐雖瘦削了不少,但並不見憔悴之態,我趕緊給他請了安。他眼里似有萬千柔情,欲說還休,他細視我片刻,輕聲說道︰「若曦,這些時候不見,怎麼瘦了這麼多?」我微微一笑︰「沒有……八爺進來說話吧。」

進了院門,我招呼他坐下,進屋沏了一壺茶。他接過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後緩緩站起身,說道︰「謝謝你,若曦。」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瞪大眼楮驚異地問︰「謝我?為什麼?」八爺微微笑著,眼里眸光閃爍︰「你不是曾讓十四弟帶話給我嗎?」我這才想起,原來是我那句「不要輕舉妄動」的話,我笑道︰「也沒什麼,我只知道,皇上一直是疼愛太子爺的。」

八爺的眼里漸漸多了幾分溫柔和關切,視線落在我的臉頰上︰「若曦,你身子還好嗎?臉色不夠紅潤,回頭我讓方合給你送點當歸,再寫張方子給你,補補……」听他這麼說,似乎是不放心我的身體,我伸開兩臂,原地轉了幾圈,停住,道︰「八爺,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他伸出手,緊緊攥住我的手臂,神情似有些緊張︰「還是這麼淘氣……別摔倒了。」見我沒事,他才放開我的手臂,笑道︰「我總是多慮,若曦,你真是長大了,這半年多,我還以為你應付不過來,還好,一切安然無恙。」

他每次夸獎我,我心里就很得意,抬頭看著他傻笑著,他也看著我微笑,眼里閃現著星星般的光輝,似乎也比剛進門時更有神采了︰「若曦,你笑得真好看,好想每天都看著你笑……若曦,你的心意是什麼?我給你的信,你為何總是不回?」听他這麼說,我漸漸收回笑容,他終于問起這個問題了,我該拒絕還是不拒絕?不能說我完全對他無意,但至少現在我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過了好久,我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八爺……現下,我只想伺候好皇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八爺不也是一直囑我做好奉茶的事嗎?」

八阿哥唇邊的笑意漸漸消失,眼眸里閃亮的星光也漸漸黯淡下去,半晌,他垂下眼簾,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曦,你讓我拿你怎麼辦……不過,我不會逼你,你還是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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