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到 007.糾纏

作者 ︰ 張碧

007.糾纏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情去季越房間看看他回來沒有,昨晚不知何時下了大雪,後院的小路沒有一點腳印,屋子里靜悄悄,顯然人是未曾回來。他夜不歸宿也不是第一天,遂自己去廚房燒了熱水,打算煮碗面條吃。

本以為仍會是平凡的一天,可這種寧靜在我打開玉石行大門的時候被打破,我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你怎麼還在這里?!」只見門外縮著個人影,凍得瑟瑟發抖,看熟悉的那衣服,不是昨天晚上敲門的姑娘還能是誰。

綠頤城的商鋪基本都有屋檐,在檐下掛兩只紅燈籠,寫著不一樣的招牌。

我瞧她頭頂的雪花兩三片還沒化開,那片大點的屋檐躲躲雷陣雨尚且勉強,就別說那風雪交加的夜晚,寒風是打著圈把雪花肆意浪蕩,蹲一晚上那不得成個雪人了?我想罷,搖搖頭。

那姑娘听得聲音,噌地竄上來,二話沒說抱著個我的胳膊就蹭暖,一剎那,她身上的寒氣冷得我打了個哆嗦。「好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

「……」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

「好姐姐,江湖行俠仗義,見死扶傷,鋤強扶弱,我半死不活,柔弱無助,不幫有違江湖義氣啊!」她一邊哀求,一邊錮著我的手臂更緊,恨不得整個人掛在我身上蕩秋千。

嘿,我就納罕了,合著我腦門上寫了女俠二字?不,我覺得應當是女菩薩三個字更為貼切。使勁從她懷里把我的手抽出來,甩了甩,就這一小會兒我衣袖都被捂濕了。

「你出門投奔親戚沒帶包袱嗎?換件干淨衣裳,我給你下碗面條吃吧。」灶頭上的水該開了,我還惦記著今天的早飯。

「其他衣服當掉了……」

「……」

季越回來的時候,我和她面條吃到一半,

她夸︰「姐姐,你這陽春面真好吃!」大眼楮水汪汪,合著拍我馬屁把自己感動了。季越可從來沒夸過我廚藝,他輕易不贊許誰。

而我這人怪稀罕別人夸贊之詞,大約是從小缺少這方面的鼓勵,听了她的馬屁受用地吃了一大口面,順手把自己碗里偷偷藏著的荷包蛋挖出來給了那姑娘。她模樣略微有些震驚,筷子伸到自己面前那碗里掏了掏,什麼也沒有,巴巴兒望著我跟只受了委屈的小貓一樣。

「阿迷。」

季越冷冰冰的聲音就在這時在我身後響起。

有筷子落地的聲音,不是我的。

我扭頭,「師父,你回來拉,要一起吃早飯嗎?」

偉岸的男子低頭俯視我和我手里的面,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一身碧水藍的長衫外面罩了件雪白的貂裘,十分高大上,這些年他的魅力蹭蹭往上漲,可人品沒從土里冒過芽。季越在吃穿用度上其實並不節儉,但我從來不知道他的錢是哪里來的,顯然不可能只是這家小小的玉石行。

「這些天牙婆不在,你把人帶進來白養幾天賠錢。」

「……」

「……」

趁我們無言以對的時候,他已經悠哉哉轉身回房,留下一個高大性感的背影。你看,我說過,這廝的人品太差,嘴賤。

「沒事,他胡說的,我們這兒只交易死物,不賣活的。」我好心安慰那姑涼兩句,結果我瞧見她的臉刷地煞白,小嘴微張,大眼楮里滿是恐慌…

哎。

後來這個小姑娘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吃了秤砣就不肯走了,應了那句古話,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就不明白這間小小的玉石行里有什麼值得她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留下來的理由。

她說︰「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飄,家里住在七日城東的寧榮巷里,你可以讓人去問,寧榮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騙你,大家都知道。上個月我爹爹過世,哥哥離家出走多年,我娘死得早,叔叔伯伯見我爹房里只剩下我一個小女子,就把家產都搶走了!本來想要投奔堂叔的,可現在堂叔也不見了!我真是天下最可憐的小女子了……」說罷就要抹眼淚,鼻涕還想往我衣袖上蹭。

棺材生意啊!我渾身打了個哆嗦,蓮步悄移躲開這個長相可愛身世復雜說話夸張的小姑娘,天生膽子小,怕惹塵埃,沒辦法。

宋之飄見我退一步,她就進三步,死纏爛打︰「姐姐,我什麼都會做,尤其會做木刻。那些上等棺材外面要雕刻的圖案,都是我爹手把手教我,不信我可以刻給你看!求求你收留我吧,若把我當一樁生意來做,鐵定是穩賺不賠的。」

我發現這小姑娘除了嘴巴甜之外,還有一個優點讓我十分喜歡——她見風使舵的本事與我真可謂是伯仲之間,不相上下。都肯把我這兒當牙婆子了,我還能怎麼樣?何況沖著她與我同為宋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也得幫她在季越跟前說兩句好話。

「師父,她肯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和季越關上門說悄悄話。

季越正在書桌前看書,听了我這話,把書慢慢放下,冷颼颼的目光打落在我的臉上,挺寒摻人。季越的眼珠子太黑,深不見底。

片刻,只听他說,「為師這些年好像從未教過你良心這兩字如何寫,你是自學成才?」

擦,季越嘴皮子的殺傷力已到臻化入境!

「師父,這個叫宋之飄的小姑娘,手上帶的是點雲妝的血玉手鐲,腳上穿的是朝雲閣的軟雲錦,單單這兩樣就是價值千金,她還能在大雪夜里站了一夜只是紅了個小鼻子,肯定不是簡單的商戶之女,料得她有備而來,送也送不出走的。你看她長得挺可愛,就當養只會撓人的小花貓在家里不就得了,何必鬧僵。」我也見風使舵,不提良心。

季越這時才收了臉上的鄙夷,認認真真吐出一個字︰「準。」

他就是這樣,非要讓我把問題想得復雜,好像只有把問題復雜了,人活著才有意思。我看著季越的俊臉,這般想著發了個呆,季越不動聲色,指尖輕彈,我的額頭上已經落了朵水墨花,「誒喲!」倒不是疼,就是惱火他總這樣作弄我,憤憤地扭身離開了他的屋子,去玩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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