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成長
用季越的話說,我這些年只長了個子,根本沒長過腦子。
可道是他這般嫌棄我,我與他的師徒關系也維持到了我十三歲這一年,委實不容易!
當初離開沉醉東風觀之後,季越帶著我走過許多地方,從四季如春的錦城,一路向西到陰雨綿綿的蜀陰,又去了蛇蟲鼠蟻到處爬的蠻疆,翻過兩座山就是黃土飛揚的無際大漠,輾轉經年,帶我看過了大好河川,也教會我識路問道,大半年前心血來潮在永州以玉石聞名的綠頤城里開了家玉石行,做賭石生意。
季越比寇遠認識的人還要多,形形色色,無論他帶我走到哪里總有些好哥們或者老相好冒出來,盛情邀請我們去他們地盤作客。
那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如黑風寨寨主黑霸天和他閨女黑可可、唐門第八百八十八代門主唐煦和他妹妹唐熙、掛了滿頭滿脖子銀飾的苗疆蠻女藍白鳳或者是漠北月亮灣里喜歡收集金子的烏護小王……
每回那些江湖大老爺們不約而同指著我對季越說,「喲,季兄(弟)的閨女都這般大了啊!不知嫂夫人(弟妹)在何處啊?」
我呸,他哪里生得出我這樣大的閨女……
好吧,認真算起來,季越比我大十五歲,也就是他十四歲以前能硬的話,這些我都懂,路上一個阿姨教的,如果季越發育早,生出我這麼大的閨女倒也有可能。而且我猜他發育挺早。
只不過季越定然不肯認我當女兒,他會說︰「我怎麼可能生出像她這般笨的女兒。╮(╯▽╰)╭
那些老相好就會問︰「季公子你娶親了?」問的時候一臉淡淡的憂傷,然~在听聞季越直截了當否定之後,又喜笑顏開,開得朵朵好似風中亂顫的百合花。
有一回我犯賤,偷偷問季越︰「師父,我到底有幾個師母?」季越沒回答我,罰我抄了一個月的《弟子規》和《金剛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提這種蠢問題。師父的能力,多少個師母都吃得下去!
而我和季越的相處方式往往是這樣的︰
「師父,早安。」
「阿迷,為師今早下了兩碗面,一碗里有巴豆粉,你先挑一碗。」
「呸,師父你在左邊那碗里下的分明是狼毒。」
他經常喜歡在我吃的東西里下毒,千奇百怪的毒。一開始他不跟我說,被折磨慘了,我同他絕食冷戰抗議了一陣子,之後他十次有八次會先通知我一聲,讓我二選一,不帶棄權的。跟著他的這五年里我覺得自己就跟那個嘗百草的神農一樣,跟頭栽了無數,至金剛。
「師父,午安。」
「阿迷,為師這里只有一吊錢,但為師想要買那塊最大的元石,怎麼辦?」
「師父你常說賭石與做人一樣,要學會察言觀色,徒兒今次瞧著那頂大的元石里頭什麼也沒有,敗絮爾爾,莫浪費錢,洗洗睡了啊。」
季越也喜歡給我出些高智商的題,試圖讓我變得聰明些,素手定乾坤。不過這顯然沒有之前那嘗百毒的辦法管用。有一些人吧,她不是不聰明,是懶得聰明,比如我。聰明絕頂這詞兒啥意思?太聰明的人用腦過度那是會謝頂的,我這人最愛自己一頭烏黑秀發,聰明于我如頭頂的浮雲。
「師父,晚安。」
「阿迷,為師今晚不回來,你不用留門。」
「哦。」
我想,季越身上有許多謎,他總是夜不歸宿,也總有些奇怪的人圍在他身邊,悉悉索索討論一些秘密的事情,但他從不與我解釋這些事情,我一般也不去探究他的秘密。
只一樣,我同他是較真的︰
「師父,你說你從小養大的我,那我爹娘呢?」
「死了。」
「怎麼死的?」
「生病死的。」
「生什麼病死的?一起死的還是一個一個死的?他們長什麼樣?我長得像娘還是爹?」
「一起生怪病死了,他們長什麼樣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因為你一半像你爹,一半像你娘。」
「……」
滴水不漏啊,可我仍覺得季越有時候是個大騙子。
人無孝者,與畜何異?
季越卻不給我這個盡孝的機會,所以我還覺得季越有時候挺殘忍的。
等等……莫非季越真是我爹?!迫不得已不能與我相認……(季越︰臉黑=3=!)
十五這天晚上,月亮又圓了,照在寒冬的夜里讓涼意又重幾分。我收拾完鋪子,早早爬上床抱著湯婆子在被窩里看戲本子,說的是青城山下白素貞苦行修道的故事。
看到興處,忽听有人拍門,「砰砰砰」,甚是著急。
已過卯時,尋常時候不會有客人上門,我怕季越出什麼事,趕緊爬起來,鞋子沒全穿進去,就披了件斗篷沖去開門。
可門外站著個姑娘。
我突然就在心里嘆了口氣,從沉醉東風觀開始,我乖乖開了數不清次數的大門,可門外站著的怎麼總是女人!
這姑娘與我的年紀大約一般大,齊劉海,大眼楮,樣子水靈出眾,那小臉粉女敕,俏鼻子被寒風吹得有些紅,倒增添了幾分可愛。她穿著一件小貂裘馬夾,里面是鵝黃色的錦緞,不似普通人家的閨女。見到我,挺驚訝的表情,問我︰「這兒可是董員外家的商鋪?」
董員外?
「走錯門了。」我意興闌珊,答完就想關門回里屋。
沒想到門外的小姑娘那般執著,硬生生出手阻止我合門,「我堂叔在董員外家的酒行里當掌櫃,地址是這里沒錯,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又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怎麼瞧怎麼覺得這姑娘更像員外的親戚,可她像誰家的親戚關我啥事。便與她說︰「許是前東家吧,我不清楚。今夜已深,你朝東三百步有一家客棧,先落個腳,明個兒問問這附近的人興許知道。」
可大約是我說這段話的態度太好了,讓這大閨女誤以為我是個善良好說話的少女,她听完我的話,二話沒說先從門縫里擠進來。
嘿!我立即攔住她的去路,「你干嘛?」季越這些年教我的都是陰招,因為他發現武學正道救不了我武痴的天性,不是痴迷,是白痴。但那些陰招從沒對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耍過,微微手有點癢。
「那啥,我身上沒錢了,你行個方便收留我一晚唄,我們都是姑娘家,沒那啥見不得人的……」
「不好意思,我家有男人,你倆見了就不得了。」我把她拎出去,順手想掏腰包給她幾錢銀子,住小客棧肯定夠。可腰上一模,猛然想起剛才爬出來太急,荷包不在身邊。遂狠了心,不去管這人,直接關門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