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棟出院後,我去了s市,一個人。天很藍,春天的氣息開始滋長,晚上仔細听,還能听到貓兒撓人心肝的叫聲,呼喚著另一半,它們是徜徉暗夜的精靈。
我給言清讓打電話,說我到了,他要到機場接我,我說不用,我去你公司下的咖啡館等你下班就好。
遠遠看見他走來,頎長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他換了一個發型,把劉海往後梳,更加霸氣了些。
是為了看起來跟江曉聲更相配嗎?
「怎麼想到要過來?」他在我面前坐下,笑著,眼尾的痣還是那麼刺眼招搖。他要點咖啡,我搖頭說不用了。
「想我了?」
他扣住我的手,在我的唇上輕輕印了一下,眉眼間都是笑,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心有點痛,是真的沒有發生過,還是你演技太好?我已經分不清了。
「怎麼都不說話?」他斂了笑意,捏捏我的臉頰,觸感似乎陌生了。我有些抗拒地撇開頭,竟然覺得他在戲弄我。
「清讓,你今天陪陪我好不好?」
「好。」他竟然沒有一絲猶豫,掏出手機,「我得先請個假,你等等。」
很快,他就把事情處理好了,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就算是在人群最擁擠的地方,他也一刻沒有松開我。
我們去了游樂場,坐了海盜船,過山車,吃了棉花糖,玩射擊氣球的游戲。言清讓很厲害,贏回了兩個大大的毛絨玩具。游樂園里人很多,小孩,大人,還有情侶,空氣里似乎都洋溢著甜蜜的滋味。
手心被握得暖暖的,可是,一想到他跟江曉聲的那些照片,我的心就空蕩蕩的。就算抓住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個第三者,一點自信都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
「嗯,你戴這個。」
腦袋上被扣上了一個發箍一樣的東西,我摘下來一看,是一個貓耳朵的發飾,他把貓耳朵重新裝了上去,滿意地笑道︰「很可愛。」
「清讓,我累了。」
「累了?」他付了錢,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我身子一輕,腳就懸空了,嚇得我「啊」的一聲大叫。言清讓背起了我,大家都在看著,我掙扎著要下來,他卻沒有妥協,一步一步往前走。
「望夏,你怎麼輕了這麼多?」
我暗自苦笑,換上一副輕松又夸張的口氣對他說︰「減肥有成效了吧。」
「你別這樣,我心里不踏實,我總怕你下一句話會說要跟我分手。」
他的聲音很低,有點沙啞,有點無奈,但是我不得不說,他的直覺很準,我這次來s市,真正的目的就是這個,不然,我怎麼會不請一天的假留在這邊陪他呢。
可是,這個背著我的男人,我怎麼開得了口?
說不定那是有心人故意讓我跟言清讓產生誤會也說不定,又或者是,像上次一樣,言清讓只是照顧喝醉的她,兩個人根本沒有發生什麼。
可是心里的這種心酸和嫉妒,還有不甘與憤怒,一點都掩蓋不了了。
「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小時候就很喜歡坐摩天輪,跟老爸老媽,還有大魔王,等到摩天輪升到最高的位置,我就歡呼,蹦蹦跳跳的,好像自己是世界最幸福最高的人。
我以為,站得最高,就最幸福。
可現在,似乎不是這樣。
狹小的空間里,難以抑制的沉默蔓延開來,言清讓 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自言自語道︰「你要是只貓,肯定有更多人喜歡。」
「這可怎麼辦,不管你是什麼,都那麼多人喜歡,」他笑嘻嘻地揉捏著我的臉,「你長得吧也就那麼回事,怎麼這麼招人疼啊?」
我鼓起臉頰︰「因為我是何望夏啊。」
他愣了那麼一瞬,接著把我摟進懷里,突入而來的力量讓我有點吃不消,他把下巴擱在我的腦袋上︰「我求你了,別這樣。」
我吸了吸眼淚,不想在這樣的狀態下軟弱,故作輕松︰「我沒有怎樣啊,你怎麼了?」
「我知道你難過,你告訴我,會好受些,說吧,別總是一個人扛著,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無言,風從縫隙里灌進來,帶著一些歡聲笑語。
「你有沒有跟江曉聲上•床?」
溫暖的懷抱一滯,僵硬在半空,溫度瞬間被吸了個一干二淨。他沉默了只有三秒,可我的心卻像是被別人當球踢了個滿場,一下又一下,紅腫不堪。
這反應,呵呵,我還要期待些什麼?
我推開他,發現摩天輪已經開始下降了,失重的感覺加強,我仿佛漫步雲端,一不小心就踩了個空,然後不斷下墜,下墜,荊棘刺破皮膚,劃爛眼楮,我看不見听不見,盲了聾了。
「有沒有?」
他終于是把手放下︰「望夏,你要相信我。」
「相信什麼?」我把手機里的相片拿給他看,他的眼楮一下瞪大了,抬頭,神色慌張︰「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要相信我。」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那一刻,我好像頓悟了。我也時常跟言清讓講這句話,原來,听到這句話的心情是這麼的難受糟糕。好吧,既然我給他的傷害那麼多那麼重,現在他換給我一次,也扯平了。
我打開窗子,歡呼聲漸漸大了起來。
彼此折磨不如相忘,就這樣吧。
「到了。」
留下他和那兩只玩偶,煢煢孑立,我收拾東西就要下去︰「清讓,我們分手吧。」
扭頭邁步。
我希望他像以前一樣,拉住我,說對不起,我還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可是,我腳步放得那麼慢,慢得周圍的人的動作都是慢放的,他竟沒有追上來。
我在口是心非啊。
如果你追上來,我也許就會原諒你,就算,你跟江曉聲真的上了床。因為不想離開你,所以,我也許會忍耐。
可是,你怎麼不追呢?
淚水模糊了世界,模糊了一切聲響。我無力地拖著步子,不知該往何處。
我想要扔掉一切,扔掉手機,扔掉電腦,我有氣討厭電腦,要不是那封郵件,我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助,孤獨,對整個世界都懷著怨恨。我想折磨自己,想咬死自己,但是心里的痛,泄了一波,又會再起一波,根本無法平靜。
淚眼朦朧中,我也不知打了誰的電話。
「來s市接我吧,我失戀了。」然後掛掉,坐在街邊嚎啕大哭。
看我的笑話吧,笑死我也好,誰讓我是個這麼白痴這麼沒用的人呢,失戀了就只會哭,被背叛了就只會哭,活該,真是活該。
眼前一片陰影。
「起來,丟死人了。」
抬眼,陶沙皺著眉站在跟前,我抹了眼淚,驚道︰「你怎麼會這麼快?你是超人嗎?」
他一把拉起我,遞給我一張紙巾︰「我在s市實習,說幾遍你才記得住。」
我擤了擤鼻涕︰「怪不得最近在學校都看不到你。」
「你還好吧。」
陶沙鮮見的關心讓我有點受寵若驚,難受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我笑道︰「哭過就好了。帶我去吃東西吧。」
他白了我一眼︰「沒心沒肺。」
我踮起腳,一把攬上他的肩膀,指著前面的自助餐︰「我要吃那個,我要把他們吃垮!」
自助餐店里,陶沙坐在我面前,目瞪口呆地看著某人一盤接一盤地往嘴里倒食物,不一會兒功夫就把剛端來的肉給消滅殆盡了。
「我再去拿一些,你要麼?」
淘沙忙搖頭,我深深地打了個飽嗝,端起托盤挺著肚子就往食品區去了。都說內心的空虛需要胃的飽滿來替補,否則精神容易崩潰。
所以,我又端了滿滿一托盤的食物。
陶沙摁住我的手︰「別吃那麼多,小心胃疼。」
我拿起一只烤雞腿,往嘴里擼︰「我這胃口,這牙口,從小到大就不知打什麼叫胃疼。安啦,我吃不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陶沙看了我兩眼,最終還是松開了我的手。這一松,就像是月兌韁野狗,一發而不可收拾。陶沙攙著我挺著肚子走出自助餐店,行人側目,我對陶沙說︰「看這幾個月了?」
「五個月了。」
「五個月有那麼大?」我丈量了一下自己壯觀的肚子,又打了一個嗝,「*個月了,我覺得。」
「*個月就該生了。」
胃部猛的一痛,黃豆大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我捂著肚子︰「陶沙,真的要生了。」
陶沙輕輕摁了摁胃部,我當即疼得殺豬一樣叫起來,他皺著眉頭罵道︰「叫你不要吃這麼多,吃,吃,吃!要是把自己吃出個三長兩短,我就••••••」
「別罵了,誒喲!」我想要彎腰捂住肚子,好減輕疼痛,可是肚子太大彎不下去,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流,「好疼。」
「別動,我送你去醫院。」
檢查過後,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吊一瓶,吃點消食健脾的藥就好了。那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酷似金賢重的帥醫生臨走時還囑咐,不要吃那麼多那麼急,更不要以為自己年輕就可以胡吃海塞,到時候胃潰瘍胃穿孔什麼的,有你受的。
我兔子一樣點點頭,被醫生哥哥的氣勢深深折服。
陶沙的頭頂氣壓很低,我余光瞥了他一眼,沒敢正眼看,只好望著窗外,白色的窗簾不是飄起,讓這冰冷的醫院多了一絲仙氣。
最近怎麼跟醫院這麼投緣,剛出來沒兩天就又進來了,難道出門沒看黃歷?
「啊,陶沙!」我忽然想起我的機票還沒買,陶沙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我還沒張嘴他就看穿我的喉嚨底了︰「今天回f市的機票沒有了,而且,這麼晚,你怎麼回去?」
沒有了,我有些失望。
「那,你肯不肯收留我?」
陶沙看了我一眼,就跟看流浪狗一樣,我有些不舒服,想跟他嗆兩句,可是胃還是很難受,我有些想吐。胸口悶得發慌,我不由擰緊了眉頭。
「不舒服?」
「嗯。」我趁機抓住他的胳膊,眨巴眼楮︰「陶沙,你肯不肯收留我?」
「好。」
不知道是誰,曾經問過我,誒,望夏,我倆算不算朋友?我被她這一問給問懵了,我問她,我有罵過你賤•人嗎?她想了想,說,沒有。我了然,道,那就不算。
這賤•人,不枉我這幾年真心相對。
輕笑出聲,陶沙問︰「不是失戀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我正色道︰「男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換了件衣服,發現自己腿好長,不亦快哉?」
陶沙撲哧一笑,桃花眼微微上翹。
我覺得比鼻頭有些酸澀,忙撲過去抱住陶沙的腰,忍著要哭的聲音︰「陶沙,你會一輩子都對我這麼好吧?」
陶沙僵了一會兒,輕輕撫模著我的腦袋,良久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