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蔣博士可以隨意開口訓斥高官子弟,是因為他們有求于他,但桃憶年可沒什麼要求他的,或者說正好相反。
蔣博士能反駁別人的話,對這個年紀輕輕卻讓人捉模不透的頂頭上司真真是無可奈何。
「桃祭酒,別的我都可以不計較,但若有人對我的技藝加以懷疑,對我等追求藝術的赤誠之心不尊不敬,這個卻是不能忍的。」蔣博士敗下陣來,伍夫子可沒打算就是放過,他不是國子監的官員,不需要擔著得罪上司的風險。
伍夫子的一番話倒是讓雲傾對他的厭惡去了不少,雖說此人有些清傲,但卻難得的有一片赤子之心,他不像蔣夫子在意的是雲傾對個人的尊敬,讓他能有高高在上的師者優越感,他在意的是雲傾對他能力的懷疑,讓他感到了對潛心追求藝術境界之心的蔑視和不敬,這才是伍夫子發怒的真正原因。而這個原因,在雲傾看來,是可以理解的。
國子監是由朝廷成立,大宣的最高學府。
監內設祭酒一人,專門管理教育事業,是國子監最高行政監督人。屬下有丞、主簿、錄事各一人,分別掌判監事、印,句督監事、學生成績和學籍登記;司業兩人,掌儒學訓導之政,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各官學的博士、助教、生員皆有定額。
蔣博士就是太學院的五個博士之一,正六品官職。
國子監規模宏大,延袤十里,燈火相輝。校內建築除射圃、倉庫、療養所、儲藏室外,只教學室、藏書樓、學生宿舍、食堂,就有2000余間。
本來國子監只招收男學子,至前朝開始,國子監設立女分部,分部老師統一稱為夫子,不計入官職,學費由學生自付,國子監扣除一定代收費後,剩余作為教學酬勞發放到每個夫子手上。
女分部設有琴、棋、書、畫、舞、禮儀、詩經、騎射八門,每門為一個學院,只有一名夫子,學生科任選其中一門或幾門,甚至全選。
國子監男女生分開授課,只一門例外,那就是騎射。
大宣尚武,太祖從馬背上奪的天下,只要有條件的人都會讓子女學習騎射,請得起武師的也會學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貴族子弟無論男女都以射擊能力、騎術高低為比較,能力越強者在同輩中的威望也就越高。
國子監不招收寒門學子,所有課程只對官員子弟及少數富商子女開放,不過家眷眾多的官員,除非特別寵愛,一般不會把庶出子女送到國子監,只在家里請上個別老師教授基本技能。
「那麼伍夫子想怎麼樣呢?」桃憶年沒有立即回答伍夫子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方才這位莫小姐問在下何以自信能超過她,那麼就由她與鄙人比試一場如何,若是我輸了,伍某自然歡迎莫小姐入學,且必將引為座上之賓,以同輩之禮相待;可若是伍某僥幸得勝,那麼就請莫小姐對本人以及國子監所有講學夫子賠禮道歉,承認是她的錯誤,並且不得入學!怎麼樣,可敢一試?」
伍夫子這話隨時對著桃憶年說的,但目光卻時刻沒有離開雲傾。令他失望的是,雲傾的臉上並沒有出現諸如恐懼擔憂一類的表情,反而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安靜地听完他的話。
「也好,我也想見識見識,莫四小姐是否真的有能匹配你那強大自信的相應能力。」
得到桃憶年的首肯,伍夫子取下背後布包,小心地打開層層白布,露出一把古舊的老琴,琴身斑駁陳舊,崩裂成紋,咋一看像是扔路邊都沒人撿的爛琴。這樣一把破琴,竟被伍夫子精心包裹隨身攜帶。
不過雲傾瞟了一眼此琴卻贊了一聲︰「好琴!」
霧希更是夸張,盯著琴身上的裂紋目不轉楮,喃喃念道︰「漆器無斷紋,而琴獨有者,蓋他器用布漆,琴則不用;他器安閑,而琴日夜為弦所激。古琴以斷紋為證,蓋琴不歷五百歲不斷,愈久則斷愈多。這是……‘斷紋’?」
「小姑娘有幾分眼光。」伍夫子抬頭看了霧希一眼,沒料到現場竟會有人識得此琴,沒由來的感到幾分知音難遇的悵然。
不過伍夫子也因此正了神色,霧希是雲傾帶來的侍女,一個侍女尚且能一眼認出「斷紋」名琴,那其主人更不可小覷。
「慢著,我有說過要比嗎?你們沒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決定,這樣的自說自話我可不喜歡。」
「你……」
這下不只是伍夫子,周邊拭目以待翹首期盼的眾位看官都忍不住要發火了。桃憶年眼楮一眯,盯著雲傾的眼楮道︰「莫四小姐這是認輸了?」
「別激我,激將法對我沒用。我的琴聲,你們听不了。」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們听不了我的琴音。或者說,他們听不了。」雲傾抬起一根手指,隨意指了指周圍一圈人。
「你什麼意思啊,我們怎麼听不了了?!」
「就是啊,怎麼說話的,憑什麼我們听不了?」
「你不要太狂了,你以為你是誰呀!」
「說得對,你不過……」
就像點燃了導火索,之前因為種種變故而壓抑的氣氛突然被沖散,雲傾的話一下子點燃了眾怒。
「真是不識好歹,小姐是為了你們好。」霧希溫柔的聲音來帶上幾分薄怒,她不喜歡京城,很不喜歡。
小姐從前行走江湖時肆意隨性,做什麼都隨心所欲,自從來了這里,小姐的笑容就沒真過,眼里的笑意再也達不到眼底,她總在壓抑,總是在忍,別人不知道,自己和月靈卻是極清楚的,小姐哪有那麼大度寬容,她做事多半隨心,你惹了她,高興時就放你一馬不予追究,心情不好時那就自求多福吧。
可是現在,霧希發現自己看不出來雲傾什麼時候開心什麼時候不快樂。她笑或不笑,跟心情好不好完全沒有關系。
「這可是你們自己要求的,那就怪不得我了。」雲傾突然對眾人咧嘴陰森森一笑,「霧希,回去取琴,既然有人找死,我們為什麼要攔著?」
女乃女乃的,老娘不忍了!
「是。」霧希等的就是這句話,雲傾話音剛落,她幾個起落便沒了身影。
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伍夫子突然開口對雲傾說︰「琴院內有不少琴,小姐實在不必如此麻煩那位姑娘。」
雲傾看了他一眼,伍夫子臉微微有些發燙,但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或許是因為霧希一口認出了「斷紋」琴,伍夫子的眼神總忍不住要往她身上靠,也因此對雲傾支使霧希到並不進的莫府取琴的事,替她感到不平。
「夫子可願意把你的‘斷紋’給我彈?一般的琴可經受不住我彈奏。」
雲傾的意思桃憶年似乎听懂了一點,但又不敢相信,而唯一了解的霧希此刻正在回去取琴的路上,所以眾人一致的理解是,雲傾怕伍夫子的琴太好,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把握就更少了兩分。
要知道,伍夫子可不是一般的琴師,他是琴聖樂正流最小的弟子伍 。
樂正家族代代制琴,伍夫子的這把斷紋便是他師傅所給,樂正家族最廣為人知的,乃是他們世代供奉的傳家寶——絕世名琴「號鐘」。
「也好,免得別人說我勝之不武。」伍夫子顯然與眾人想法一致,也認為雲傾是在擔憂自己手中的「斷紋」,才讓霧希回去取琴的。
「這麼說,你待會會拿出一把很好的琴咯?」一致插不上話的蔣珠玉突然開口,以她的了解,就算莫雲詩也沒什麼特別好的琴,更何況莫雲傾這個剛被找回來的流浪女。
上次在郊外,遠遠看過一眼,霧希彈奏的那把琴甚至有一部分被燒掉了都舍不得扔,這樣的人能拿出什麼好琴來?
先這樣只寫章節序號親們有意見嗎?還是說我之後要不要把章節名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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