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心泉,原名洗心泉,沒有黑河峰底的寒泉大,也沒有那深,但是等階高一點,一階中品。
被從籠子里放出,弟子們一個不見,只有一名年老修士,儒生打扮,濃眉深目,面相雖十分嚴厲,但坐姿卻不太雅觀。
懶懶坐在泉邊,月兌了鞋子,一雙赤足浸在水里,用腳撥拉著水中的劍胚,面色顯露出幾分愜意,看上去就是個在泉邊小憩的平常老人。莫劍心的水煉之法,並不用一直照看,比如月影玄冰劍,一煉四年,時時照看,那還得了。
齊休一見到他,就感覺一道和煦暖風,微微拂過自家靈魂,淡淡的無上威壓,隱隱帶絲正氣,令人興不起反抗之心。
知道這人就是那大周書院元嬰巡察使,姬羽梁,連忙跪下磕頭,自報完名號,做出怨憤模樣,問道︰「不知本門犯了何罪,招致貴書院如此對待?」
老者不答,押齊休過來的藍袍修士出言呵斥︰「有人動用‘通天令’出首,告你楚秦數樁罪過,你可知罪?」
明己心急速運轉,齊休搖頭道︰「一概不知,還請示下。」
「這人本命赤尻馬猴,聞心你的本命天賦是不管用的……」姬羽梁淡淡說道︰「他既然不認,那就叫那個龍寧遠來,對質吧。」
「是!」
被喚作聞心的藍袍儒生行禮出去,不一會,帶了龍寧遠來,?兒卻已不見,也不知被他放在了何處。
敏娘前後兩任丈夫,如今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齊休死死盯著他,眼中滿是怨毒,龍寧遠現下佔了上風,一副大仇得報的快意表情。
看兩人在元嬰老祖面前跪好,聞心清了清嗓子,沉聲宣道︰「儒門崇理一脈,龍氏家族,築基中期修士龍寧遠,出首告齊雲道家一脈,楚秦門掌門齊休,三大罪狀,大周書院巡察使面前,相互對質,不得妄言。」
聞心說完,齊休懸起來的心反倒放下不少,三大罪狀?光盜嬰案就夠自家死幾次的了,何用三大罪狀!活命有戲!
「他……」
龍寧遠手指齊休,興沖沖正要說話,被聞心立刻喝止,「我問誰,誰答話,不得擅自出言!」
「是!」龍寧遠閉了嘴,拿眼惡狠狠瞪著齊休。
「我問你……」
聞心走到兩人身前,對著齊休問道︰「第一樁,龍寧遠出首告你娶母女二人,行**之事,可是真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是盜嬰案就好,齊休心中又怒又喜,想了想,朗聲答道︰「是有此事,我妻子是魏敏娘,妾室魏?兒乃是魏敏娘和前夫,就是這個告我的龍寧遠所生。我和?兒又無血緣,怎能拿儒家的人倫,來管我道家的行止!更何況魏敏娘修的是外道,她那一門,更不禁止此事,請巡察使明察。」
「你這畜生!」
龍寧遠氣得要站起來打齊休,聞心一把摁住,喝罵道︰「你怎這般沒規矩!這齊休所說,哪里有不實?你盡可以提出。」
「他**!還如此理直氣壯,其心可誅,其行可誅!」
龍寧遠指著齊休,疊聲怒吼,就是要讓齊休死。
聞心一巴掌摑到他臉上,罵道︰「問你是不是事實!老祖面前,如此接連失態,你想不想我們管你的事了?!」
龍寧遠不防被他打,高冠被打歪在一邊,捧著氣得通紅的臉,胸膛劇烈起伏,終歸算他有點理智,低聲道︰「是事實,不過大周書院,總歸是儒門一脈,怎可坐視他這種畜生,做此不倫之舉!?」
「即是事實,那這條罪過,我判這齊休無罪……」
姬羽梁輕輕說道,又用元嬰威壓止住還想說話的龍寧遠,耐心和他解釋道︰「若這齊休是儒門修士,我管得,他們道門就算禁止,只要無血緣,就不違反分封宗法制,我也只能移交齊雲派處理,無權立刻懲罰與他。」
齊休連忙接口道︰「我楚秦門自從離了齊雲,已月兌了齊雲道家一脈,連我本人都換了佛家外道功法,門中倫理如何,隨我願意……」
「啪!」
那聞心一巴掌把齊休打了個趔趄,又罵道︰「沒叫你說話,你插什麼嘴!」
「好了,好了……」姬羽梁止住聞心,略想了想,說道︰「他這話說得不錯,如今他山門在白山黑河,和齊雲已無瓜葛,的確是隨他願意。這一條,算他過了,對質下一條罷。」
齊休見這大周書院來的元嬰修士隨和講理,心中更是大喜,對龍寧遠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把他氣得半死。
「第二樁,龍寧遠出首告你楚秦門擅自驅逐上千凡人領民,令其流離失所,千里遷徙,路途之中,饑寒交迫,上百人為之喪命,可有此事?」
聞心說完,齊休更是理直氣壯了,大聲道︰「這是誣告!我是驅逐了這些人沒錯,但那是羅家領民和羅山坊羅家修士勾結,窺探我門中修士**,我才下令驅逐了他們。而且我仁心一片,犯罪之人,並未按律處死,只是關押起來,好吃好喝……」
「這個……」
姬羽梁听完,臉上顯出一絲不悅,瞪了龍寧遠一眼。
龍寧遠連忙道︰「我在附近多方打听,正是因為楚秦門驅逐領民,導致周邊許多宗門,都對羅家領民加以殘害,情狀極慘,被殺死的,沿路凍死餓死的,起碼有數千人,請老祖明察!」
「別家的事,怎怪到我頭上,他羅山坊勾結別家宗門領民,窺探修士**,我還沒出首告他呢!你倒來倒打一耙!」
齊休一邊辯駁,一邊暗暗慶幸,當時為了拿住羅家的小辮子,把那幾個羅家暗探給關在了門里,沒想到羅家都亡了,這關鍵時候反派上了用場。
「那帶犯人來對質罷!」姬羽梁命道。
聞心和齊休問明關押的地方,將七戶羅家凡人帶了過來,他們哪有不招之理,一個個說完,姬羽梁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聞心見他臉色,知道是在生氣,又見龍寧遠跪在地上,並未提出異議,代他宣道︰「第二樁也是這齊休無罪。第三樁,龍寧遠告你楚秦門逼迫領民改姓,可有此事!?」
齊休樂了,敏娘這前夫,就是個草包啊!‘通天令’乃是向大周書院快速告發的令牌,當年盧士洛發布散修召集令,魏玄就是用‘通天令’,讓大周書院出來聲明宗法制,嚴令各路散修不得加入盧家,使許多散修打了退堂鼓,從而降低了散修之亂的烈度。
‘通天令’如此好用,自然極難獲得,是各家宗門肯代代相傳的秘寶,這龍寧遠在白山也算呆了不少時候,就打听到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還不惜動用‘通天令’,拉大周書院元嬰老祖來轉一圈,真是好生沒腦子。
「這個更是冤枉了……」
齊休一五一十,將區豹逼迫改姓,楚秦門做主,讓這些改姓家族重新改回原姓的事說了。指著剛才作證的幾戶羅家凡人說道︰「這幾戶羅家人正好也是見證,問他們便可。」
那幾戶凡人中,一個老者不等聞心問話,爬幾步出來哭道︰「確是事實,我們被區豹以命相逼,貪生怕死,做下改換姓氏這種丑事,是楚秦門誅殺區豹,又讓我們重新用回原姓。如此大恩,我們卻因為和別家的口角小事,鬼迷了心,幫那羅家修士窺探楚秦門**,我們恩將仇報,我們不是人啊!嗚嗚……」
老者說完,痛哭不止,其他凡人也是紛紛哭訴,異口同聲,說都是自家的錯。
姬羽梁手扶著額頭,慢悠悠地道︰「龍那個誰,你就為了些許私仇,用通天令誣告?」
他聲音雖然平靜,但那周身和煦之感已然不見,隱隱有些燥怒。
龍寧遠再蠢,也知道不好了,跪著雙手撐地,全身直抖,「我……是我查得不實,不是有意誣告,請老祖明鑒。」
「算了,算了。」姬羽梁手不耐煩地一揮,一邊穿鞋子,一邊說道︰「沒得白跑一趟,要不是看你是我儒家一脈……」
「等等!」
齊休听到儒家一脈幾字,電光石火間,突然福至心靈,出口叫住姬羽梁。這龍寧遠一番害不成,說不定還有下次,索性趁這個機會……
「啪!」還未想完,臉上又著了聞心一個巴掌。不過沒所謂了,高聲叫道︰「老祖請慢,我要出首!」
姬羽梁鞋子剛套上一只,無奈又坐下,這個元嬰老祖,算是齊休見過的高階修士中,脾氣最好的了。「你要出首何事?」他問道。
「我出首,告龍寧遠,身為儒家最講倫理的崇理一脈修士,卻為一己之前途,休妻棄女!」
齊休這話一說完,龍寧遠一下子癱在地上,竟然昏了過去。
姬羽梁听完,反倒笑了,拿那只沒穿上的鞋子丟到龍寧遠臉上,把他弄醒,問道︰「此事當真?」
龍寧遠就這麼躺著,用比蚊子還低的聲音喃喃道︰「我的錯,我有罪,報應,報應啊……」
「嘖嘖……」
姬羽梁一臉幸災樂禍,看著他,偏頭咂起了嘴,「早听說你們這崇理一脈,天天喊什麼人倫綱常,一個個全他媽一肚子壞水,我還不信,今日一見……」
「咳咳!」聞心見他在外人面前扯起了儒門內部的官司,連忙假咳制止。
「帶走罷!」姬羽梁這個元嬰修士還真听聞心一介築基的話,住了口,上前撿起丟出去的鞋子套上,身形漸漸模糊,終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心掏出裝齊休的籠子,反把龍寧遠套上,對齊休笑道︰「這次攪了你家的好事,不好意思啦。」
說完帶著籠子沖天飛起,齊休看他說笑的神態,越發覺得似曾相識,腦海里忽然想到一人,連忙用見人性天賦卷去,不過還是晚了一步,被他飛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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