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3=到現在給我留過言的有灸夜妹紙,暮凜妹紙,清秋問南北妹紙,還有基友和朋友。
鞠躬感謝留言!
ps:其實我一直以為及笄的「笄」是讀鬢的!感謝暮凜妹紙指出來,被自己蠢哭,我的語文老師也一定哭了……言傷並不知道洞穴里的白骨是哪里來的。但是看這天氣,即使是知道這洞穴有古怪,他們今夜也只能住進去。
說來也奇妙。幾個時辰前她還刺了他一劍,他還與她纏斗在一起想要置她于死地,現在兩個人卻躲在同一個洞穴里,看著陰沉沉的天一同沉默著。
就這麼沉默著,沉默到天都漸漸黑了下來……
「葉將軍。」言傷先開了口。
「……何事?」
「我想你一個人呆在這里是不會有事的。」
「……」
「現在天要黑了。」言傷說著提劍站了起來,動了動因久坐而微微發麻的雙腿,「我去前邊樹林中尋些食物,你不要亂跑。」
「……」胸口里默默涌上奇異的類似于「自己是養來取樂的小動物」的感覺,葉訣艱難開口,「……我知道。綠漪姑娘小心。」
眼看著女子身形快捷的躍上一棵大樹離開,葉訣覺得自己心中的感受實在是十分復雜。自己是個健康的男子,卻偏生受了重傷無法動彈,現在只能依靠本是敵人的一個女子照顧。
更何況即使她百般照顧他,待他傷勢好轉,他還是會回到朝廷,最後他們還是敵人……
葉訣並不畏懼千軍萬馬,即使只剩一個人一匹馬,面對千軍萬馬他也能戰到最後。他怕的只是人心。
就像他以前的未婚妻子,劉盈玉。
那女子乖巧靈動,每次見他必對他笑得燦爛,他並不討厭她。是以當承德帝的聖旨下來時,他也並未反抗。♀然而那女子卻是不願意嫁給他的。她說,「我要嫁的男子必得是君臨天下,權傾四海,貌比潘安,情深似海。我不是屬于你們這里的人,我必得有個不平常的歸宿。」
人心實在可怕。葉訣曾以為她對他笑便是對他有意,然而她對他卻只是敷衍。這跟現在的情形是多麼相似,綠漪雖對他照料有加,他卻已經不敢相信這是她的真心了。
這樣胡思亂想著,又累又餓又困,葉訣竟是睡了過去。待他一覺醒來,天空已是微微泛起了魚肚白,出去尋找食物的綠漪卻是還沒有回來。
不遠處便有樹林,若要摘野果盛泉水,哪里需要這樣久?
雖然並不願意將一個女子想得太壞,然而綠漪並不是普通女子。她曾被丟進劇毒的藥草里模爬滾打,經歷了各種磨難連武功都能與他打個平手,這樣的女子已經算不得是女子了,綠漪的性別就是綠漪。
即使她嫌他累贅拋下他走了,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只是沒想到他葉訣十八歲從軍,戎馬十年南征北戰,今日竟是因為肩上受傷不能動彈,而餓死在某個懸崖下的洞穴里。實在可笑。
身為南武護國將軍,即使是死,也要干脆死在南武的青天下面,而不是餓死在陰暗的洞穴里。
葉訣咬牙一笑,用左手按住右肩傷口,蹭著洞壁竟是一步步站了起來。歇了一歇,他靠著洞壁向外挪了半天,終于是站在了洞穴外。
此時涼風陣陣,天空還掛著幾顆未落的星。閉上眼能听到細細鳥鳴,能嗅到清露芳香。
葉訣喘了幾口氣倚在石壁上,眸光瞥到一旁岩石上剝落下來的鋒利的石片,伸過手去艱難的撿了起來。
腦子里閃過十年來征戰的生涯,又想起自己掉下懸崖後公主不知道怎麼樣了。仿佛走馬觀花般將自己到現在的人生巡視了一次,葉訣自覺無愧于家國,無愧于天地,嘴角一翹,抬起手便要往自己脖子上割去。♀
「砰」地一聲,一塊石子兒夾雜著勁風打來。葉訣只覺得手上一麻,石片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葉將軍這是活膩歪了?你早說便是,我又何必救你。」
「……綠漪姑娘?」
眼前一只手上捧著一大捧野果野菜,另一只手拖著一只吊楮白額虎的正是尋找食物歸來的言傷。她掩了氣息躲在暗處,直到看葉訣要尋死才現出身阻止來。
這男子忒是一根筋,對待自己的命也忒是不夠珍視。
即使她這樣想扭轉他的命運,他還是差點走上原來的結局。
「我並不是像你們男子那樣言而無信的人,說了不會拋下你便是不會拋下你。」言傷拖著吊楮白額虎,隨手將野果野菜丟在一旁,「我只是想著你是個男子,光吃野果野菜必是不夠,所以隨手打了一只老虎。沒想到……」說著將老虎也丟到一旁,「你打心底里認為我是個言而無信的女子,一個大男人竟打算自我了斷。」
「……抱歉。」葉訣的手指還保持著拿石片的姿勢,他僵硬動了動手指將視線放到地上的老虎上,隨後身體又是一僵,「這只老虎,是綠漪姑娘……徒手打死的?」
「是。」
「……」
葉訣想,這女子果然是不可用常理來判斷的。
一只壯碩如此,凶猛至極,連拿著兵器的男子都會退避三舍的吊楮白額虎,竟是被她徒手打死。而且看她的樣子,竟是毫發無傷。
「我一個女子,拖著這東西回來,正看到你再自尋短見。」言傷並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見他面色冷凝怕他再胡思亂想,于是一邊掏出一把匕首來割開老虎的喉嚨一邊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若你真的不想活了,告訴我。我會干淨利落的給你一劍。」
「……我不會再自尋短見了。」
葉訣現在相信了,這個女子足夠強大。她能在劇毒藥草中打滾;能掉下懸崖而毫發無傷;能徒手打死老虎;能面不改色當著男子的面剖開老虎……
這樣的女子,就算再帶上一個他,也是沒有什麼困難的。
女子縴細的手指有力的握著匕首,剖著鮮血淋淋的老虎。葉訣咳了幾聲,剛想說話,肚子卻已誠實的叫了一聲。
「……」
「……你餓了?」言傷說完便覺自己在說廢話,一個行軍打仗仰仗力氣慣了的男子,接近一天半不吃東西,不餓才是絕不正常的。
想到此處,言傷丟下匕首,用樹葉裹了些野果走向湖邊。葉訣靠著石壁坐在一旁,又輕咳了幾聲。
他本不是貪圖口月復之欲的人,奈何五髒神卻是絲毫不給面子……
言傷將自己手洗淨了,又隨手將野果洗了洗,這才捧著野果走回洞穴,將野果遞給閉眼假寐的葉訣。
「餓了就吃,大男人不必扭扭捏捏。」
「……謝過綠漪姑娘。」
言傷見他說話一直是禮貌疏離的,再看看快要亮起來的天色,心里默默有了計較。
「天要亮了。」
葉訣手里捧著野果,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言傷一把撈了起來。
「……綠漪姑娘。」
「嗯?」言傷面不改色將他「扶」進洞穴靠在洞壁旁坐下。
「我認為即使我受了傷,我也是個男子。」
「你自然是男子,我為你包扎時看到了。」
「……咳咳!」葉訣猛然咳嗽起來,二十八年來第一次被女子堵得喘不過氣來。他努力喘了幾口氣道,「綠漪姑娘,你我男女有別。以後我要走自會自己走,你不必這般扶我。」
「天快亮了。」
言傷卻是沒接他的話,只是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次。葉訣仰面看他,只見面無表情的女子將帶血的匕首在手上掂了掂,隨後便繼續處理老虎去了。
「我打死的這只老虎,是雌的。」說著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樹林,又望了一眼葉訣,「天亮了她的夫君若是來報仇,正面遇上我是打不過的。」
「……有我在。」
「你在又如何?」絲毫不給面子的將目光落在葉訣的肩傷上,言傷擦了擦額上的汗,「我尚且敵不過它,更何況你一個傷殘人士。」
……傷殘人士。
葉訣手上帶過不計其數的士兵,從未有人說過他是傷殘人士,更未有人用這樣輕蔑的目光瞧過他。心里某些情緒微微翻涌起來,葉訣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閉上雙眼。
「綠漪姑娘既然毫發無傷,不是傷殘人士,為何擔心打不過區區一只畜生?」
「因為我並非毫發無傷。」
「……」葉訣猛然睜眼,正看到女子微微嘲弄的笑。他視線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卻是沒有發現任何傷口。心里其他情緒在這時都收了起來,葉訣努力地想撐起身子,「綠漪姑娘傷在何處?」
「我傷在何處你不必知道。」言傷將老虎血淋淋的腸子抽出來丟掉,又回頭去看他,「因為我著實是個強悍的人,連女子都算不上了。不論什麼樣的傷,對我來說都不算傷。」
……她知道自己是怎樣想她的。
葉訣心中一動,卻見言傷已低下頭去,手上血淋淋粘著一大片血,面上卻神色清明。
「沒關系的。」她說,「我早已習慣。沒人保護,沒人認為我是正常女子也沒關系。我只要自己記得,自己是個女子就好了。」
「……」
「葉將軍不是早就餓了?」微微勾著唇角的女子手里握著沾滿獻血的匕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野果上,「餓了便吃吧,不必等我,我還不餓。」
卻見葉訣面色凝重將野果放到一旁,撐著石壁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葉將軍?」
「把匕首給我吧。」葉訣咬著牙忍痛搶過匕首,傷了的左手按住右肩的傷,低頭去處理充滿濃重血腥味的老虎。他低眉看著老虎,面不改色,說出的話卻是輕聲的︰
「你只是個女子。這樣的事,交給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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