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春子神情恍惚,看著牛芳玲,半晌才說了一句︰「你是芳玲。」牛芳玲悲喜交集,用毛巾幫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不想春子一把將她的手握住,「你是芳玲,你真是芳玲。」然後抱著她哭了,邊說︰「我夢見我媽了,她死啦。」
牛芳玲聞听也落下淚來,「都是我爸作的孽,我對不起你。」
往事一幕幕浮現于腦際,春子終于打開了塵封許久的記憶。父親、母親、爺爺、大伯、高峰縣、牛磨村、劉老師、蔡叔叔、李唯一、蔡芬還有牛雙全,等等,曾經一度在春子的意識中消失的人和事,一下子成了他腦中鮮活的記憶,往事如昨,讓春子百感交集。
從參與和推動高峰縣的創富革命,到苦苦尋覓親密愛人牛芳玲,再到娶蔡芬為妻,最後因科技種養工程失敗不得不遠走深圳,直至遭車禍失去記憶……春子的回憶也讓牛芳玲感慨萬千。
可是讓春子不能理解的是,曾經最讓自己牽腸掛肚、最心愛的牛芳玲,為何消失了8年,又何以淪為娼妓?
春子的疑問成了穿胸的利劍,讓牛芳玲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向春子哭述了那不堪回首的8年……
1993年,牛芳玲在文州市不幸被一家小餐館老板金來奸污後,冒著傾盆大雨連夜跑到大街上,可街上沒有一個行人,背負著無盡羞辱的她深感孤獨無助,以至萬念俱灰。
全身瑟瑟發抖的牛芳玲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她就是一家暗娼店的老板,叫熊紫微。當時她的店還沒有關門,正坐在店里烤火的熊紫微偶然看到牛芳玲從門口經過後靠在對面檐下躲雨,不知是動了側隱之心還是為何,便到門口叫牛芳玲進屋里坐,烤火驅寒。正冷得不行的牛芳玲像是見到救星,立即跌撞著進了屋。老板叫人取來一身干衣服叫她換上,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外面。
當得知了牛芳玲的遭遇後,熊紫微的反應卻很平靜,她說︰「女人都有這一遭,認了吧。」牛芳玲感到很驚訝,說︰「我不會放過那畜牲。」熊紫微說︰「那又能怎樣,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失去了,就別想翻身了。」牛芳玲听了就哭︰「我該怎麼辦呀,我有何顏面見我的春子啊。」她當時想到了春子,念念不忘的是無臉見他。
「春子大概是你的心上人吧,不過,別指望了。」熊紫微的話讓牛芳玲更加傷心,熊紫微說︰「我的丈夫沒有得到我的處女之身,變著法整我,我實在受不了了,便與他分了手。」
「不會,春子是好人,他不會那樣對我。」牛芳玲說。
「好人?就算他是好人,就算他真心喜歡你,那也是喜歡你的冰清玉潔,現在你成了這樣子,能擔保他不變心嗎?」
牛芳玲想起了春子的母親,因為與自己父親有染,最後落了個服毒自殺的下場。想到此,不禁哀嘆自己命苦。
「不過。」熊紫微說,「沒有男人的愛,我們女人一樣活得好,就像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有吃有穿有錢花。」
牛芳玲環視了一下回周,見里面的小房間里有男人出來,便問︰「你店里是干什麼的呀?」
熊紫微一笑,「還不是那檔子事,女人兩腿一撒,男人拿錢來花。」
牛芳玲「啊」了一聲。
「有什麼奇怪的。」熊紫微說,「想得破,易得過。女人只有第一次是珍貴的,男人也最在乎,如果第一次沒有好好守住,沒有留給你的丈夫,那麼你以後的第二次、第三次以至千百次都熱情地奉獻給他都沒有用,他不會再珍惜你的,只會認為你髒。」
「那我只能去死嗎?」
「死就更愚蠢了。我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吸男人的血,掙男人的錢,反正,來這里玩的男人基本上不是什麼好人。」
「我不,我不想出賣自己。」
「你以為不出賣自己就是貞女烈婦了嗎,不管怎麼樣,殘花敗柳的惡名已是甩也甩不掉的了。」
牛芳玲听了愈發傷心,最後從牙縫蹦出幾個字︰「我要報仇。」
「你想怎麼報仇?報警嗎?」
牛芳玲點點頭。
熊紫微又笑了笑︰「別認為警察是正義的化身,告訴你吧,我這每天都有月兌了警服的警察來鬼混,他們比別的男人更壞,玩了女人還不給錢。」
「難道,難道我要放過那狗賊嗎?」
「如果真要對付他也不難,不過,我若幫你收拾了他,你要安心留在這里,不僅你自己的日子好過,我還多了你這個可愛的姐妹。」
「你真有辦法對付那狗賊?」
「沒問題。」
年少無知的牛芳玲經她這一番透著「真知灼見」似的詭詞巧語,竟全然听進去了,終于答應待收拾了她的金來後,留在這家店里。
果然,第三天,金來的餐館失火了,不僅讓他損失了全部家當,還將他燒成重傷,可謂惡有惡報。牛芳玲只好兌現自己的承諾,但真正讓她臨床接客,卻又激起了她本能的抗拒,不是撕破客人的衣服,就是踢傷客人,如此幾次,熊紫微終于失去耐心,不再苦口相勸,而是放出狠話,讓牛芳玲不禁心生寒意。
熊紫微說︰「我之所以替你出頭,收拾你的那個仇人,是看你有不俗的資本,可以為我帶來人氣和財富,要不然,誰願冒那違法的風險,如今你過河拆橋,就別怪我不客氣。」
牛芳玲也算見識了她的手段,心生畏懼,知道自己不僅難以跑掉,而且身無分文就是踏出店門也寸步難行,加之對失去的自己確實喪失信心,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淪為暗娼。
春子听到這,恨得牙根著響,「你好糊涂啊,芳玲,你太糊涂了,被人又不是你的錯,我怎麼可能嫌棄你呢?」
牛芳玲也悔恨不已,「是啊,我也不知當時怎麼會那麼想不開,事實上現在很多女人出嫁時早已不是處女之身,也並不見得就不幸福。何況,我那是被逼的。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後悔中度過,如果當時勇敢面對,也許會得到你的原諒,我的人生就不是這樣。」
「我一定會原諒並接受你的,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嗎?」春子想了想,又說,「我實在弄不明白,你後來並非不能月兌身,回家一趟便是明證,為什麼不懸岩勒馬呢?」
「是啊!」牛芳玲一聲嘆息,「老板見我漸漸適應並習慣了賣生活,不僅沒有限制我的自由,反而給我豐厚的報酬。」
「她這是在精神上徹底摧毀你。」
「我知道。」牛芳玲眼淚汪汪,「我也漸漸迷失了自己,慢慢也認可了這樣一種生存方式,一種不用辛苦勞動就可以花費大把金錢的生存方式。」
「可是這麼多年,你沒有掙夠嗎,為什麼還在泥澤中不想自拔?」
「我並非不想自拔,而是落入了一個更可怕的深淵。」牛芳玲的講述讓春子目瞪口呆,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她,就是曾經為自己縫制衣衫的那個純真可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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