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萱很早就清醒過來。熙兒端著盆子進屋伺候她洗漱,一直猶猶豫豫的樣子,過了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小姐,昨兒個深夜老爺來了,正好趕上那場雨,渾身都被淋透了。」
夜萱只是盯著銅鏡出神,似乎並沒听進熙兒的話,熙兒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她一個丫鬟能管的,但她和夜萱自小一起長大,兩人的情誼早已不再是主僕那麼簡單。她交代道,「奴婢按二小姐的吩咐將老爺打發走了,二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齊天磊諸事繁忙,他呆在後院的時間很少,能來夜萱院子的機會更是不多,小姐卻非要往外趕,這實在是讓她無法理解。
「熙兒,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夜萱幽幽嘆了口氣,她的心事又該如何跟人道出,她不過是,不希望齊天磊用如此功利的態度對待自己。有用的時候,就各方籠絡,平時就視若無物。
夜萱並不想讓人知曉自己奇妙的心境,因此轉了話題道,「最近院子里的下人都還安分吧?」自從夜萱管家之後,府中斷斷續續送了不少下人過來,夜萱知道里頭必定有其他女眷的眼線,只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因此所有人都得防。
「都還好啊,只那銀花,自從被你安排去洗衣之後,手更是被泡得不成樣子。听說她私底下到處求醫,但大夫也是束手無策,如今那雙手都已經開始腐爛了……」
「她既然敢往我的膳食里放阻礙有孕的蓽福草,那我就讓人在她的飯食中加點清原草。這兩種藥物一旦結合,就會讓人原有的傷口不斷腐爛發臭,連大夫都查不出來!」夜萱面上冷凝,她最恨這種吃里爬外的奴才,因此給銀花的懲罰也算是十分嚴厲的了。
「也是那銀花活該……」金花出事那日,銀花想必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指甲掐到手心都出血了,也是從那日之後,她的手便開始在藥物的作用下漸漸腐爛,到越來越嚴重。熙兒想了想又道,「二小姐既然知道銀花心懷不軌,為何不直接打發出去算了,反而要留在院子里讓人擔心呢?」
夜萱眼眸深了深,片刻後才道,「銀花在我膳食里下毒是在金花死了之後的事,我並不知道她是因著想為金花報仇才如此,還是受人指使,留著她,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
「可是……」熙兒畢竟還是不同意,「銀花心懷怨恨,萬一哪一天要對二小姐不利,那就太可怕了!」
夜萱總算露出抹笑容,只是這笑中並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是冰涼透頂,讓人感到寒冷的,「沒了銀花還會有別人,如今敵在明我們在暗,反倒是我們佔了優勢。一旦我們除了銀花,馬上就會有別人被送過來,與其如此,倒不如留著銀花,至少我們了解她,能猜到她可能會使些什麼手段。」
熙兒听夜萱這麼解釋,總算也知道了其中的厲害,不由噓噓,「原本以為二小姐到齊府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卻沒想到處處為難,簡直如履薄冰……」
夜萱眼瞼微微跳了下,只是問道,「剛才誰在外面說話?」
熙兒這才想起來,急忙回到,「是李奎,他說有重要事情要跟二小姐稟報,我怕你還沒睡醒,就把他攔在外面了。」
「他找我什麼事?」夜萱淡然問道。
熙兒搖了搖頭,「他嘴巴緊得很,說是非要親自跟您說,我出去把你招進來好了。」熙兒說著丟下手頭上的活推門出去。夜萱自顧出神,李奎大清早來找她,難道是那事情有了眉目?
這頭夜萱還兀自出神,李奎卻已經推門進來,對著夜萱恭敬地行了個禮,「主子,你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夜萱心中雖然早有猜測,但听李奎這麼說臉色不由一凝,身子也不再斜靠在塌上,而是正了正,盡量不讓自己有任何激動情緒泄漏出去,「怎麼回事,說來听听。」
李奎神色謹慎,小心道,「自從我將大小姐攔在外頭後,她對我已經有所防備,這兩日我並未見著她。好在我在夜家畢竟還有點眼線,今日她們傳來消息,說是夜老夫人收了一封信……」
夜萱听到這里,眉頭不由微微蹙起,她讓李奎暗中打探當年她母親難產的真相,本以為李奎是拿到了秦氏害自己母親的線索或證據,卻沒想到事情居然牽扯到夜老夫人身上。
該不會是這李奎故意禍水東引吧?夜萱想到這里,眼神不由一冷,她雖然留著李奎在身邊調查這事,但並非全心信任于他!夜萱心下已有計量,面上卻仍舊淡淡的,「祖母收到什麼信件?同我母親之死有何干系?可知道那信件的內容。」
「這奴才還沒來得及打听……」李奎為難道,但很快解釋道,「但那給夜老夫人送信的人好像說了句話,那意思竟像是在說……」
李奎說到這兒頓了頓,夜萱見他吞吞吐吐,語氣冷了兩分,「這里只有你我兩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李奎听夜萱如此說,這才大著膽子道,「那人的意思,竟是說主子您的娘親並沒有死,而是還活在世上!」
夜萱臉色驀地一變,她料想過各種可能,甚至猜想娘親的死法可能極為慘烈,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夜萱不由微微抬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直直看著李奎,仿佛要看到他內心深處去。直到除了從對方眼里看到惶恐外再無其他,這才緩緩收回目光。
也不過是這瞬間的功夫,夜萱便已經恢復了鎮定,語氣又冷了幾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
李奎如實以告,「我听那送信的人說,夜老夫人這些年好像一直和某個人保持著聯系,而且行事極為神秘,每一封信都是用蠟封好了的,絲毫不肯泄漏給外人。而那些信件夜老夫人看後都是直接燒毀,所以內容除了她以外,別人都無從得知。」
夜萱听到這里臉色不由凝重,夜老夫人娘家人全都喪身于一次大火之中,她膝下又只有夜坤一個兒子,她又會和誰保持如此密切的聯系呢?「你這意思是,懷疑同祖母通信之人乃是我母親?」夜萱很快將李奎話里的意思道出。
李奎點點頭,「這事並非奴才胡亂推測,而是听府上丫鬟說夜老夫人有次看信時淚流滿面,不自覺呢喃出小姐你的閨名,因此奴才猜想這其中必有蹊蹺。」
夜萱眼眸轉了轉,她雖然覺得李奎的猜想並無十足證據,加上就因那只言片語就斷定自家母親還在人世實在太過牽強。但她實在是太過熱切地想要尋找自小就失去的母愛,因此並不打算放過這看似十分渺茫的希望。
「有辦法弄到那封信嗎?」夜萱冷聲出口。
李奎似乎有點猶豫,但見夜萱眼神灼灼地瞧著自己,那黑如瑪瑙般的光芒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威脅和嚴厲,身子不由一僵,下意識地就應道,「奴才會想辦法的,請主子放心。
夜萱這才收斂了陰霾的神色,揮手將李奎打發走,很快就將熙兒叫進屋里,「你同我去一趟余氏院子里。」齊天磊許她以平妻身份操辦宴會的事要先只會余氏一聲,否則只會落人把柄。夜萱說著快步走出屋子,熙兒抓了件外衣趕緊跟了過去。
夜萱來到余氏屋里的時候,柳弱風剛好在她屋里,見到夜萱慌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海棠花步搖隨著她的笑前頭晃動,著實嫵媚可人。
對著夜萱就盈盈行了一個禮,「姐姐,你怎麼來了,我們剛剛還在商量著過兩日你生辰,該送你什麼禮物好呢。」
夜萱態度恰到好處,既不表現出熱情,卻也不怠慢她,只淡淡道,「禮物這東西,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太過講究的,再說了,我也不是會在意這些東西的人。」
「那是自然,夜妹妹如今管家,自然是不缺那些身外之物。」余氏插嘴進來,仿佛只是隨便一說,語氣輕飄到夜萱細究也沒能從中听出其他意思,余氏卻已自顧道,不知妹妹今日來所為何事?」
夜萱便三言兩語將事情解釋了一遍,余氏听罷只是點點頭,笑意都有些勉強,好似累極了一般。夜萱看了余氏一眼,見她眼角已經有些細紋,她本就年紀稍大,這些年又憂愁過多,如今看來,竟比實質年齡還要老上許多。
「那就命人好好操辦,咱們府里已經許久沒這麼熱鬧過了。」齊府家眷甚少,向來沒什麼紅白喜事。霍城之人又最是重男輕女,因此,若水生的女兒齊雪心滿月時也只是簡單操辦了下,並未大肆鋪張。
「好的,多謝姐姐。」夜萱應了一句,接著便推月兌有事在身,從余氏院子里退了出來。
「姐姐!」夜萱剛出院子,還未走遠就听到身後有人在叫自己,腳步不由一頓,很快就見柳弱風從後頭趕了上來。
夜萱挑了挑眉也不率先開口,柳弱風臉上笑意嫣然,上前親密地拉著她的胳膊道,「我听說宦佩姐姐懷孕了,我們去看看她可好?」
夜萱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卻見前方一身紅衣女子緩步而來,素白的臉色在陽光下閃著光芒,臉上一點紅,更襯得她美得叫人移不開眼楮。生完孩子之後,若水越發美麗了,從前她鋒芒畢露,如今雖然還是囂張跋扈,倒沉澱下來,看著更有味道了。
「你們都在啊……」
若水語氣並不怎麼好,余氏雖然抱病在床,但願到底是當家主母,她每天依舊要來請安,這讓她非常不舒服。原本想著自己生了孩子,余氏又犯了那麼大的錯,齊天磊必定會重重地懲罰她,甚至奪了她的主母地位,讓自己取而代之,卻沒想到齊天磊一點表示都沒有!
想著這里,若水忍不住用怨毒的眼神看了夜萱一眼,她得到消息,齊天磊等于是默許了夜萱平妻的地位,這表明了眼前這個下賤的庶出的女人身份居然跟自己平等,憑什麼!她可是堂堂世家出來的女人,豈是夜萱這個落沒家庭女子可以比得了的!
夜萱將若水的神情看在眼里,並不在意,但她越是不動聲色的樣子,若水看了越是生氣,她實在想不通夜萱有什麼好的,齊天磊就像被灌了**湯似得,將她當成寶貝一般寵著!
柳弱風眼眸深了深,趕緊上前行了個禮,「若姐姐好,你來跟余姐姐請安嗎?」
柳弱風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卻沒想到若水驟然變了臉,冷冷盯了她一眼冷哼道,「我跟夜氏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插嘴了!」若水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現在見柳弱風撞到槍口上,自然是用最嚴厲的話回敬過去。
柳弱風語氣一窒,瞬間漲紅了臉,但礙于眾人在場又不好發作,只咬緊下唇不再說話。夜萱神情始終沒有變化,似乎並不想理會若水和柳弱風之間的爭斗,就像繞過若水離開。
若水一雙怨毒的眼神始終縈繞在夜萱身上,這種無視讓她覺得受到侮辱,腦中正快速盤旋,想要找個理由留下夜萱叫她難堪。卻突然感到腳背上一陣銳疼,抬頭見柳弱風正一面抱歉地看著自己,怒極,甩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若水用勁之大,竟讓柳弱風跌倒在地,柳弱風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只顫抖著嘴唇呢喃道,「若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今日柳弱風穿著時下最流行的木樁鞋,這種鞋子同普通鞋子並無不同,只在腳跟處釘了塊薄薄的木塊,這樣可以拉高女子的身量,讓人看起來更加高挑好看。但那木樁底下是削尖了的,因此踩在人身上跟錐子一樣疼,這也是若水反應如此大的緣故。
夜萱速度掃了眼四周,見柳弱風正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緩了緩,終究還是彎下腰輕輕將她扶起。那頭若水卻已經是氣得渾身發抖,「你不是故意的?這兩邊路這麼寬,你踩誰的腳不好,非要來踩我的,你安的是什麼居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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