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妙師見上官妙歌話里冷嘲熱諷的,忙裝傻道︰「長姐說笑,這天朗氣清的,哪有變天的時候?再說將軍府一向愛干淨,怎麼會有牆頭草這種雜草呢?」
上官妙歌愣了愣,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她是真傻還是假傻。但一想到,她和上官妙玉在這後院的爭斗里,一向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什麼對手,索性也就懶得去猜去計較了。
上官妙歌像以前一樣,假裝與她親熱起來,上來拉住了她的手,「好妹妹,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這心里可念著你呢!」
上官妙師心想,這出事的明明是涼氏,怎麼她也鬧得不出院門呢?可翻心細想一陣,很快便了然了。多半是因為先前上官馥雪搶了她的風頭,她面上過不去,剛好又踫上涼氏下蠱的事情敗露,兩相里一比較,都是不得好,也就只好躲在這院子里等風聲過去了。
上官妙師也學她假裝親熱道︰「終歸都是在將軍府里,姐姐怎麼也沒舍得來看我和五姐呢?」
上官妙歌張了張嘴,想說卻不知道怎麼說,轉臉看向上官妙玉,笑說︰「五妹,听說你著了風熱了,現在好些了嗎?」
上官妙玉听她也說「風熱」,頓覺茫然一片,看看上官妙歌,又看看上官妙師,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官妙師道︰「姐姐放心,五姐院里的丫鬟不仔細,夜里打扇的時候,沒掌握輕重,就著風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到藥店里抓了一劑祛風散熱的藥,已經緩了些了。」
上官妙歌笑了笑,「那就好。」
說話的時候,不覺疑心地往四下里掃了一眼,湊到倆人面前,輕聲問道︰「兩位妹妹,祖母急著叫我們過來,可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上官妙玉愣了一愣,忙看上官妙師的反應。
上官妙師搖搖頭,「長姐,我們正午睡呢,祖母就差人來叫我們。事情來得突然,我們怎麼能知道是什麼事情呢?」
上官妙歌見她說話不像有假,不禁嘀咕道︰「難不成是那小賤人又要鬧什麼事?」
正想著,便听上官馥雪從那頭過來,沖她嬌笑道︰「喲,這不是長姐嗎?感覺有好長時間沒見到長姐了,長姐這些天過得好嗎?」
上官妙歌見了上官馥雪,面上就是一冷,哼了一聲道︰「三妹妹可真是會說笑,長姐過得好不好,什麼時候勞你掛心了?」
上官馥雪依舊笑道︰「妹妹擔心,這心里一時沒掛著姐姐,姐姐就要老記掛著我了。在這將軍府里,一旦被長姐掛著,這往後的日子可就要‘跌宕起伏,步步驚心’了!」
上官妙歌听她冷嘲熱諷,自己也不甘示弱起來,哼笑道︰「三妹妹別在這里耍嘴皮了。將軍府里的女兒,哪個是不經事的主?沒個‘驚濤駭浪’,怕是心難平靜呢。」
「好了!」
這時候,老夫人突然一聲斷喝,打斷了她們。
四人便慌忙收了心,有禮有節地往聲音的來處轉過身去。
只見老夫人被蘇媽媽扶著,站在台階上,目光凌厲地掃了一眼眾人,朗聲道︰「今天叫你們來,可不是來耍嘴皮子的!」
上官妙歌臉訕訕的,很快又恢復了她慣用的明媚笑容,親親熱熱地走上去,挽住了老夫人的手,膩聲撒嬌道︰「祖母,又出什麼事了?這麼不高興?」
老夫人似對她這套也生了厭煩,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臉陰沉沖底下的幾個小姐道︰「眼下將軍府里的小姐們,個個都要到了破瓜的年紀,有些甚至已經過了。也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咱們將軍府的小姐將來是要嫁上上人的人,該有的規矩自然也不該少。待會兒,你們就把手臂伸出來,讓蘇媽媽帶人為你們點上守宮砂。」
又道︰「這守宮砂,是你們潔身自愛的象征,也是你們嫁入夫家以後的臉面。點了守宮砂,就是待嫁的女兒,就等著那豪門貴冑的公子來求娶。也算是了卻了我和你們父母的一件心事。」
一听要點守宮砂,原本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但凡在這大陸上出生的女孩兒,都要在出生的時候點上守宮砂,以確保聖潔。但到了上官捷這里,本要循例點砂的,上官捷卻是總說沒那個必要。還說什麼真正守身如玉的人,不用守宮砂也照樣能做到,可真正不安于室的人,就是點上了守宮砂也沒半點用處。又說,上官家若是出了這樣的事,那也是教養得不好,賴不得點砂的事情。
可此時,這將軍府里的小姐個個都長大了,怎麼這時候反倒要點守宮砂了。一時間,都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上官妙歌也是一臉疑惑,瞅了瞅老夫人的臉色,一陣納罕,也沒敢說話。
「你們都別議論了。」老夫人曼聲道,「這點守宮砂,本來就是循例該做的事,只是晚了時間而已。你們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說,只管把手臂伸出來就是。」
幾個小姐面面相覷之後,還是規規矩矩地伸出了手臂,就見著蘇媽媽端了一個金盞來,中間有一大團泥樣的紅砂,幾位小姐便屏息,斂了神色,握了握手。
蘇媽媽見小姐們一臉緊張,輕笑道︰「這雖是件神聖的事情,諸位小姐也別緊張。這守宮砂雖能深入皮下,卻沒有多少疼痛。對身體也沒什麼壞處。就跟小姐們平日里畫眉一樣,點一點就過去了。」
話雖如此,上官妙玉的臉卻仍是蒼白一片,抿著唇,緊緊盯著蘇媽媽的動作。心心念念著希望她的動作能再慢些,最好是別到她這邊來。不覺間,背脊上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上官妙師拿腳輕輕踫了踫她,不著痕跡地輕聲道︰「五姐,別擔心。一眨眼就過去了。」
上官妙玉心里直發慌,張嘴深吸了口氣,眼眶子里淚珠兒直打轉,卻又生生忍著。
上官妙師又道︰「五姐,想想上官馥雪教咱們的。」
上官妙玉壓著嗓子,低低帶了哭腔,「可她的話,咱們能信嗎?」
上官妙師有些無計可施,轉念道︰「五姐,你信我嗎?」
上官妙玉點點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上官妙師又道︰「我信上官馥雪,你信嗎?」
上官妙玉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轉眼,蘇媽媽就到了上官妙師的面前。
上官妙師一臉坦然,甚至配合地將袖子上挽了些。
守宮砂輕輕一點,脈絡間徐徐疼痛,迅速竄走。蘇媽媽正要收手,卻眼睜睜看到那一點砂印,慢慢消退。蘇媽媽手里用于點砂的朱筆,筆端輕顫,一時間瞠目結舌。
「怎麼了?」老夫人那頭見了異常,便納罕走上來。
「這……」蘇媽媽一時間手足無措,慌忙福身半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看看吧。」
老夫人皺眉一看,並沒有馬上發難,而是取了朱筆,親手往上官妙師的腕上一點,頓了些時間,果然親見砂印慢慢消退。
「啪」一聲,那手里的朱筆被她隨手一扔,扔進金盞里,落得丹砂微濺。濺在蘇媽媽額上,竟像是斑斑血紅。
觸目驚心!
一旁的上官妙玉看得身子一抖,搖搖晃晃,似要栽倒。上官妙師卻一手穩住了她,覷著老夫人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埋了臉。
「啪!」老夫人揚手就是一巴掌,上官妙師微抬了頭,看見她眼底的怒色,莫名有些委屈,咬著唇不敢出聲,卻听老夫人恨恨咬牙罵道︰「竟然是你!」
上官妙師跪到她面前,撫了撫燙紅的臉,輕泣道︰「祖母,妙師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讓祖母這樣生氣?」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恨恨罵道︰「你也跟你娘一樣,是個不爭氣的東西!還不到十四歲,竟然就失了身子!這往後,你把將軍府的臉往哪兒放?!」
上官妙師一臉震驚,「祖母說的什麼話?怎麼孫女一點都沒听懂?什麼叫失了身子?什麼意思?」她這番舉動,在上官馥雪走後,就演練過,跟上官妙玉說好,由她先擋著,到時上官妙玉再點不上,就不會首先懷疑到上官妙玉的身上了。
老夫人見她戰戰兢兢,又是有些稀里糊涂的樣子,連話也听不懂,臉色便緩了幾分,嘆聲道︰「傻孩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讓哪家的男子糟蹋了身子?說出來,看祖母能不能為你做主。」
上官妙師哭著搖搖頭,一臉無辜與委屈,「祖母說什麼糟蹋不糟蹋的?孫女就是宴請的時候,也不敢多看男子一眼,怎麼會讓男子近身做什麼傷害孫女的事?」
上官妙師大哭起來,拽著她的衣擺哀聲道︰「祖母,是不是哪里弄錯了?孫女深居簡出的,哪來的機會發生那種事啊?」
她越哭越傷心,連連磕了三個頭,哭著求道︰「祖母,您要相信我!孫女真不是那種人啊!」
老夫人看著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擔心是她一時糊涂,受了人擺布,自己不知道罷了。
「咦?」旁邊的上官馥雪突然發出一點聲音,眾人都轉過去,見她手里正拿著那枝朱筆,像是不相信什麼似的,往手臂上重重點了一下,然後,歪頭不解道︰「這守宮砂過期了吧?」
眾人的注視下,她手臂上的那點砂印竟然也漸漸淡褪了,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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