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慕華和上官妙歌笑吟吟地走進來,向上官捷和老夫人行了一禮,目光自然而然地在上官馥雪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夾雜著一些難掩的復雜,上官馥雪卻只是坦然地迎著那復雜的目光,微微一笑。
涼慕華走到老夫人面前笑道︰「母親,媳婦這幾日在靈虛寺抄誦血經,已經看清楚了許多事,心知這家和萬事興才是最好的。以前都是媳婦被豬油蒙了心,沒看到這點好處,總想著爭個長短,才累得母親受這份罪。」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有些輕嘲地勾了勾嘴角,顯然有些不相信,只是冷淡道︰「有這份心就好了,不必總在人前說了。」
涼慕華吃了一癟,臉色黯了黯,卻始終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她此刻儼然就是一個端方雍容的「大夫人」了。對著老夫人那樣分明帶了諷刺的話,她仍是輕輕笑道︰「母親說得是,媳婦以後都听您的。」
上官馥雪突然走上來,親切地執起她的手,含笑湊到眼下,「我听說,抄誦血經最平常的就是刺破手指,最虔誠的則是折骨斷指。好像只有自殘得越厲害,才越能表達自己心里的那份誠意似的。我看母親這手光潔柔女敕,比我的手還保養得好呢。難道母親抄誦血經所用的,是其他地方的血?」
涼慕華神情明顯一滯,驚訝地看著上官馥雪,然後慢慢地浮上一抹溫和的笑容,「雪兒說得對,抄誦血經當然要以血代墨,才能以示虔誠。但是為娘始終是看重體面的人,自然不想把傷口露于人前,」她一邊慢慢地說著,好像自己真是順了上官馥雪的意思,卻又慢慢地捋起袖子,將腕上一處裹了紗布的地方露了出來,然後她仍是一副自持的樣子,接著說道︰「不然讓外人看見了,會對將軍府生出誤會。所以,為娘就在腕上劃了一刀。既保全了我這份孝心,又能保全我的體面。雪兒覺得為娘做得對嗎?」
上官馥雪只是輕嘲一笑,自己果然還是小看了她。能做到這份兒上,說明她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進行一場持久戰了。
上官馥雪打量了一眼那紗布,果真微微透了點血色出來,不由道︰「母親這樣做,是為家人祈福,女兒怎麼敢說不對呢?」
上官妙歌斜睨了上官馥雪一眼,便盈盈一笑,走上來不著痕跡地挽住了涼慕華的手,對上官馥雪說︰「三妹妹有心,我跟母親都是一心想著要為將軍府做點事。三妹妹你也知道,自從你撞頭以後,這府里就接二連三地出事。我知道三妹妹是無辜的,但慧靈禪師說,將軍府里有命格太硬的人,容易克及親人。已故的母親就是因此丟命,萬萬不能再出事情了!」
上官妙歌一番言辭,拿捏得恰到好處,明明想說上官馥雪不詳,卻又並不點明。她故意說得不清不楚,不但可以挑釁上官馥雪,還可以給自己留條退路。三言兩語之間,就進退得宜。
上官馥雪看出她這番心思,只是輕輕笑了笑,「長姐說得對,將軍府連連出事,的確是有些古怪。說起來,我昨晚上看帳的時候,賬房的燈燭無緣無故就燒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跟這命格太硬的人有關?」
上官妙歌有些驚訝道︰「三妹妹,昨天賬房燒了嗎?」
未等上官馥雪回答,只听房里「哧」的一聲,眾人循聲去看時,那燈燭就在眨眼時間突然爆裂了,火星濺得到處都是,有丫鬟嚇得尖叫起來,手忙腳亂地沖上去撲滅那些火星。
眾人還沒回過神,就見上官捷突然站起來,連連抖著衣服,就听老夫人在一旁驚慌失措地叫道︰「快,快幫幫他!」幾乎就在她出聲的同時,幾個小廝已經跑了上去,幫著把他身上的火撲滅。
涼慕華一臉怔忡,擔心地上來看了看上官捷,「老爺,你沒事吧?!」
上官捷身上的火已經被撲滅,身上的衣服多處都被燒出了幾個明顯的洞,夏天穿衣本來就單薄,若不是小廝及時撲滅了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上官捷心有余悸,臉色鐵青,下意識地看了涼慕華一眼,喝道︰「這蠟燭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這樣?!」
蘇媽媽看了一眼上官捷,遲疑道︰「昨天三小姐在賬房用的,好像也是這種蠟燭。」
上官捷像是明白了什麼,目光如炬地看著涼慕華,正要開口,卻听老夫人在一旁氣道︰「簡直混賬!把那涼富給我帶來!我倒要看看,這將軍府的怪事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消停!」她臉色冷凝,還沒從剛才的驚嚇緩過來。若不是這麼多人在場,這燈燭若是在她一個人的時候爆了,她還有命嗎?!這實在太可怕了!
涼慕華臉色一白,那種蠟燭動過手腳的明明只有一根,賬房既然起火,那一根顯然是已經用了,怎麼會突然在老夫人的房里出現?!更何況,那蠟燭中間明明夾了毒粉,這會兒爆出來,怎會沒有異樣?!難道……
涼慕華心慌地看向上官馥雪,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她抿唇細想,之前涼富匆匆讓人來報信說,小玉被人灌了辣椒水,要死不活地爬到了他的院里。他說事情恐怕已經敗露了,她擔心上官馥雪手上有證據,會生出變化,這才急急忙忙地帶著女兒趕了回來。現在一想,這一切更像是上官馥雪的故意為之。
上官馥雪對她的臉色很是滿意,笑了笑,「母親,涼管家是你的遠方親戚,怎麼會做出這種糊涂事呢?」
涼慕華當然听出她話里所指,她原本謊稱到靈虛寺抄誦血經祈福,為的是避開上官馥雪的眼楮,讓涼富秘密行事,做得周全一點。每在關鍵的地方,便用一個並不起眼的人來做掩護。想不到上官馥雪還是如此敏銳地洞察一切,還反將一軍,弄得自己引火燒身!
涼慕華越想越覺得心驚,自己百般算計,竟也能讓她識破!
涼慕華心里突突跳著,按捺了許久,面無表情道︰「雪兒,這蠟燭這麼古怪,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但是不是涼富動的手腳,都還沒查清楚。雪兒的話,未免有些早了。」
上官馥雪露出困惑的表情,「母親,我什麼時候說涼富在蠟燭里面動手腳了?」
涼慕華面上一冷,瞬間明白這小賤人擺明了就是給她下了套,讓她一步步鑽進去。她不覺出了一身冷汗,恍然笑了笑,「哦?那雪兒的意思是?」
上官馥雪突然不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這個將軍府尊榮的大夫人,年紀還不到四十歲。在上官馥雪以前所生活的時代,她還是很年輕的,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皺紋,除了成熟女人的風韻,皮膚幾乎跟自己差不多,看起來嫵媚動人。可惜,那樣偽善的笑容在她的眼里看起來格外得刺眼!自己的親娘若還活著,說不定比她還要光彩照人!這個惡毒的女人,不但害自己的前身變丑變傻,還要處處想辦法逼死她!看來,娘的死也跟她月兌不了關系!
上官馥雪冷冷一哼,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一般,對著她莫名一笑。
涼慕華心頭一跳,她這笑實在古怪,讓自己的心里一點把握都沒有,好像自己的生死早就掌握在了她的手里!這讓涼慕華莫名地感到害怕,沒有一點踏實感。
正這時間,兩個男丁已經將涼富帶了進來。
上官捷冷聲道︰「涼管家,你跟我好好解釋,」他說話的同時,冷眸一掃,示意旁邊的丫鬟將那枝殘燭拿上來,接著又道︰「這枝蠟燭,是怎麼回事?」
涼富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很擔心,以為上官馥雪手里有了指證自己的證據,現在看到這枝蠟燭,反倒納悶了。昨天賬房明明已經燒了,怎麼還會有這枝殘燭呢?他愣了愣,才道︰「老爺,這是……」
上官捷道︰「府里分配家什的事情一向是由你負責的,這種蠟燭是不是你送到老夫人這里的?」
涼富心里不安起來,戰戰兢兢地望了上官捷一眼,遲疑道︰「是。可是……」
老夫人冷哼一聲,厲聲道︰「還有什麼好可是的?!你身為管家,各院的家用都要你來經手,就算不是你動了手腳,能讓這種東西魚目混珠混到我院里,謀害主子,就已經是很大的罪!就是將你杖殺也不為過!」
涼富一听杖殺,臉色就是一變,慌忙跪到了地上,「老夫人,你這樣說,可真是冤死奴才了!這明明是玉煙齋新出的‘香金枝’,是老夫人您特意吩咐奴才留給您的啊!」
上官捷听這奴才聲辯,氣得一掌拍在桌上,喝道︰「事實面前,還敢狡辯!就算是老夫人特意交代,你身為管家,職責所在,也該留心檢查!怎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說,這蠟燭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涼富听得渾身一抖,沖上官捷深深一拜,「老爺,奴才確有失職!但奴才只負責將買來的蠟燭分發下去,真的沒有動什麼手腳啊!老爺可以明察!」
涼慕華面色一沉,老夫人的蠟燭本沒有一點問題,現在卻出了問題,這明顯是那小賤人有意栽贓,想將自己牽連進去。若這老奴才不肯認罪,拖延下去,豈不是要讓那小賤人找準機會來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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