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午飯的鈴聲敲響三次的時候,雲寒所在的囚室房門被準時打開,開門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獄警,白發蒼蒼的頭發下是一張被歲月侵蝕雕琢的斑駁陸離的滄桑面孔,那張拿鑰匙的手蒼老的如同一根風蝕幾十年的枯藤。整棟樓層的鑰匙都掌管在這個老者手中,而且最使人驚奇或者佩服的就是,老者對于時間的精準把握達到了出神入化令人惶恐的地步。每次開鎖的時間都可以精確到零點零零秒的誤差之內,興許一兩次這樣可能還有巧合的存在,但是這樣的堅持在持續到十年之上的時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彪悍可以描述了的。
雲寒同這個老人並沒有任何的交集,只不過打心眼里就對這位老者產生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從小缺乏父愛母愛的他似乎更容易對年長的老者產生一種汝慕情懷。
老人在每間房門所持續的時間都可以精準到十秒,但是惟獨在雲寒這里會更多的停留上一會,有時候可能對雲寒流露出一個蒼老卻親切的笑意,有時候是悄無聲息的憐憫嘆息,也有時候是輕輕的拍拍雲寒的肩膀,除此之外兩人之間並沒有其余的交集,可是偏偏雲寒就可以在老者這樣的簡單交流中得到了一種力量,一種同木桌上那本《國史》一樣可以抵御麻木抵御枯燥的力量。
依舊在老者一個和藹的微笑之後,雲寒才走去食堂吃飯。
這個在偌大的中國並不知名但實則很牛*哄哄的監獄有著很嚴格的劃分,為了防止監獄內不必要的繁雜問題出現,整個監獄的犯人根據自身的背景和犯罪的程度分配到了一起,像雲寒這樣沒有背景所犯罪行相對不太嚴重的人自然的被安置在罪行很輕的一處所在。
整個餐廳裝飾的倒是有些格調,單從里面看的話很難想象在這里吃飯的人竟然都是服刑的犯人,如同往常一樣,按照次序雲寒領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午餐,三個饅頭,一盒金針蘑菇和一碗米飯,飲食絕對算不上寒酸,甚至可以比的上一般家庭的午餐。
食堂的其他犯人差不多都已經到齊,熙熙攘攘中給這個壓抑沉悶的環境多了一絲屬于人的氣息,尋到一個人員稀少的所在,雲寒端著盛飯的托盤走了過去。
監獄就好像是一個被壓縮稀釋的小型世界,混跡著形形色色的人員,在這里所謂的交心或者知己是無稽之談,更何況雲寒這個沒有絲毫身份地位且惹了大有來頭家族的犯人,因此兩年的時間里面,除了偶爾和自己樓道上的犯人聚在一起吃過幾次飯之外,其余的時候都是一個人用餐,兩年的服刑使得僅有二十歲的他抹去了最後一抹青春期的躁動,多出的則是一份說不出的深沉與靜默。
就在雲寒來到一個空位前想要坐下的時,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猛然撞到了自己,從小就被爺爺訓練防身技巧的他第一時間就明白這個人絕非是無意為之,無論是那撞擊的力道,還是撞擊的方位,都是早已經做好的預謀,在間不容發中雲寒很迅捷的吧身體移動到了一側,但是手上的托盤在沒有防備中被撞擊到,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音,飯菜碗筷全部掉在地上。
從小沒爹疼缺娘養的雲寒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從三歲那年可以獨自一人在北京那個破敗的磚瓦房出去遛彎的時候,就很頻繁的遇到這樣的事情。那時候的他遠沒有現在這副還算結實的身體,很孱弱的他常常會給幾個小孩同時欺負,但是就算一挑多受傷的也是其他的健壯小孩,只不過從不挑起事端的他結局卻是被那些小孩的家長狠狠的罵上一頓,那些惡毒的字眼也無非就是所謂的野孩子缺教養,受了委屈的雲寒卻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爺爺面前哭訴過一次,一把年紀的老人家養活他已經是不太容易,再加上些額外的擔憂和負擔,年少卻很有些明白人情世故的雲寒生怕哪一天自己那個還受著風寒的爺爺會支撐不住,一下子垮掉。
小人物往往有著更多的辛酸和悲苦,容不得你不接受也容不得你矢口否認。
緩緩彎下腰的雲寒默不作聲的撿掉落在地上的午餐,食堂有食堂的規矩,每次供應的飯菜有一定的限制,因此假若掉落地上的飯菜你不吃,那麼就只能吃晚餐了。所幸地面倒是干淨,因此雖然那份金針蘑菇有一大半掉落在地上,但雲寒依舊的用那副筷子慢慢的撿到餐盤上。
「小子,這真不是故意的,誰叫你走哪不好偏偏走在我的前頭呢?」
「撿,快撿啊,這麼好的饅頭可不能浪費!」
「臭小子,那菜最好用舌頭在地上舌忝著吃,要知道咱們這里的飯菜可是很珍貴的呢,獄警可是天天囑咐咱們,這糧食啊一絲一毫也不能讓費掉!」……
身後傳來哄堂大笑和搞怪的聲音,雲寒不想听也不屑去听。
那個故意撞擊他的男子此刻笑的有些上氣接不了下氣,肥胖的肉隨著身體的擺動顫抖的愈發猛烈,周圍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犯人開始起哄,監獄本就是一個枯燥乏味的所在,偶爾來上個刺激的事情,這些心理變的有些扭曲的犯人哪舍得錯過。
當俯著身子正要撿第二個滾落桌角饅頭的時候,雲寒感覺視線一黑,一個瘦骨嶙峋古老滄桑的手緩緩伸到了眼前,那張已不可能似年輕人一般伸展自如的手上正放著滾落在最遠處的白饅頭,白色的饅頭頂端明顯有一層刮掉的痕跡。
一張枯黃干癟的手,一個不染縴塵的饅頭。
「孩子,不髒,還能吃,香噴噴的呢!」聲音低沉而蒼老,顫抖的腔調分明是經歷了幾十載的歲月沉浮。
雲寒緩緩的仰起頭,看到的是那張滄桑的臉龐和滿頭的白發,身穿警服的老人渾濁的眼楮已經有些眯著,只不過嘴角的那抹弧線讓雲寒感覺到了一種和自己那個已經逝去了的爺爺相似的東西。
一霎那,整整二十年從來沒有流過淚嗚咽過的他在一天之內第二次有了想哭的沖動,這一刻的他很想就這麼哭著爬到這個老獄警的懷里,這個為他開了兩年牢門,七百三十天,兩千一百九十次的老人的懷里。
啪!
很清脆的聲音響起,雙眼有些朦朧的雲寒看到眼前那個還散發著香噴噴熱氣的饅頭重新的滾落到地方,而且隨之一直碩大的腳使勁的踩在上面,那副畫面似乎像慢鏡頭一般,從出腳,**,回轉,收腳,等那只腳離開後,白色的饅頭已經被踩的不像樣子。
呃!
又是一聲悶響傳來,在嘈雜的喧囂中並不太清晰,回過神來的雲寒看到那個給自己撿饅頭的老人可勁的捂住自己的右手,很明顯的是因為剛才被弄傷的緣故!
遠處雲寒的余光已經看到有獄警慌忙的走了過來,神情嚴厲的嚷嚷著什麼,不過雲寒已經不再關注那些。
緩緩站立起來的他走到老人面前,很輕巧的拖住老人的手臂,在老人已經月兌臼的手臂上輕輕的推揉幾下,等到老人的痛楚少減之後才把老人引到一旁。
隨即,雲寒轉身,第一次正面面對那個挑撥自己的肥胖彪悍的獄犯。
他的身體已經微微的有些彎曲,脊背向後張啟,只不過這個細節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
身後包括那個肥胖獄犯在內的所有叫囂者突然感覺到自己所身處的空間一下子壓抑起來,很深沉很心悸的壓抑。
假如熟悉雲寒的人看到眼前這一幕的話一定會勸自己有多遠躲多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禁忌與不容世人侵犯的地方,每當雲寒真的要發飆的時候,那張稍微有些薄削的嘴角就會勾勒出一抹詭異的弧度。
而此刻雲寒嘴角的那抹弧度已經在悄然間慢慢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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