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人總比丟了性命強。我以前老是這麼說，而且說的很輕松，直到這一次我選擇丟人的時候，才知道這有多難。我是一個有骨氣的人，雖然這麼說顯得很不謙虛，可是我的生命中確實有些人我死也不會向他們低頭，比如林莫祥，比如鬼五。
現在到了不得不低頭的地步了。
我感覺我的膝蓋訂上了鐵板，無論如何也彎不下去。
四周的人都在笑著，有武林中人，也有官場中人。他們的笑不懷好意，讓我如芒刺背。紅袖看著我，臉上沒有表情——這其實是她一貫的表情——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我跪下去，她會不會感動。
「跪吧，」我對自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受到的恥辱，我總有一天會加倍奉還！」
一狠心，我跪了下來。大殿中除紅袖之外的所有人都開始大笑，他們笑出了眼淚。我覺得我的臉很燙，快要燃燒起來。
「哈哈哈哈，」林莫祥大笑著走近我，「你知道嗎？二十五年前，我就是像你這樣跪著，苦苦哀求你的父親不要殺了我娘。」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我的眼中只有現在，只有怒火。
「你真天真，」林莫祥說，「你以為你跪了我就會放過你們？」
「你！」我怒了，「小人！」
「你現在嘴上說的痛快，可是你又能做什麼？」林莫祥繼續說，「沒有人能救你。我現在就殺了你們兩個，不過我這個人很善良，我會把你們葬在一塊兒的。」
林莫祥說著，向著紅袖舉起了手中劍。我手中沒有兵刃，聚集起了一口氣，右手捏成劍指，指中劍發動，就等著林莫祥的劍揮下去的一瞬間刺死他。可是林莫祥身後的北海四公子沒有給我機會，他們忽然跳到我身邊圍住了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听到大殿外傳來一聲︰「住手！」
緊接著，殿內狂風四起，吹得人睜不開眼楮。幾乎是在一瞬間，圍在我身邊的北海四公子就被這強大的內力擊飛了。等一切安定下來，我的身邊多了兩個人。
「師傅？！」
沒錯，來人正是我師傅和沈一仙，這令我一陣欣喜。
師傅不分青紅皂白，先沖我大吼一聲︰「站起來！沒用的東西！淨給我丟臉！」
我急忙從地上站起來。
師傅和沈一仙的意外出現一點也沒有讓林莫祥覺得意外，他的劍依然指著紅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倒是北海仙人顯得很驚訝。
「上官！是你！？」北海仙人大聲吼道，右手一翻，一個藍色的火球出現在手上。
「哼哼，」我師傅冷笑，「我敢保證，你那玩意兒還沒發出來，我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北海仙人好歹也是宗師，被我師傅這麼無情的打了臉竟然無可奈何。只見他憋紅了臉，手中的火球還是遲遲沒有扔出，只得惡恨恨地瞪著我師傅。
師傅繼續說︰「都四十多年了，你怎麼沒有長進？當年在太平谷我讓了你三十招你都打不過我，現在，我可以讓你五十招。怎麼？不敢動手？你那老身子骨估計扛不住術法的反噬了吧？」
師傅的話說的北海仙人一愣一愣的。
「上官劍聖，」林莫祥說道，「真沒料到，你會來。不過沒關系，我依然……」
「住口！」我師傅忽然間對林莫祥發火，大喊這兩個字的同時隨著周身內力的釋放，又給大殿來了一次風暴，「你老子不敢招惹我，你以為你敢？！誰給你的膽子？！」
林莫祥被震住了，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這是自我見到他起，他第一次露出挫敗的表情。
「我數到三，放了那丫頭，」師傅嚴肅地說，「否則，你的頭在這邊，身子在那邊。」
林莫祥沉默不語，手中劍卻依然架在紅袖的脖子上。
「一。」
林莫祥沒動。
「二。」
林莫祥依然沒動，我師傅剛要說出「三」，林莫祥的劍就離開了紅袖的脖子。
「算你有眼識，」師傅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交給我，說，「帶著丫頭快走，去那個標著紅點的地方，那有你要的東西。」
這里只好留給師傅了，我和紅袖都插不上手。沈一仙武功也不錯，師傅和他聯手就算殺不了這些人，全身而退還是沒問題的。
我拉著紅袖跑出大殿，趕出去就被侍衛堵住了，我跟紅袖奮力拼殺終于殺出一條血路。好在我倆輕功都能達到一個快的令侍衛們反應不過來的速度。輕身躍進，趁著天黑，倒也如魚得水。跑不多遠我就感覺胸口一陣疼痛，想是傷口又裂開了，疼痛讓我眼前一花，險些摔倒。
還好紅袖及時扶住了我。我揉著太陽穴，把地圖給紅袖，說︰「冤家，我現在頭疼的厲害，你看看這地圖上的紅點在哪。」
紅袖打開地圖，在不算明亮的月光下看了半晌。說︰「走吧。」
又是一陣沒命的狂奔。
這張地圖上標記著如何去那個紅點的路線，而且這路線很巧妙的避開了危險的地方，我們這一路走的有驚無險。一個多時辰後，我倆終于到了紅點標記的地方。可是很奇怪，這里只是一個荒敗的花園而已，到處都是雜草，角落里還有一口枯井。
我問紅袖︰「你確定是這兒？」
紅袖回答︰「沒錯，是這兒。」
等等，我師傅說這里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這里能藏東西的地方還有哪兒？
紅袖指著那口枯井說︰「應該是這里。」
我想了想，說︰「有可能，走，咱們跳下去。」
我倆剛走到枯井邊，花園外就響起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想來是那些侍衛追上來了。不再猶豫，我和紅袖跳下了枯井。這井下果然別有洞天，井底有一條隧道，隧道不寬也不高，正好能走一個人。現在情況緊急，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倆也得走了。
隧道內十分陰暗，我們只能模著牆壁走。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沒路了，是一堵牆。
「怎麼會？」我很納悶兒，「怎麼會是死路？」
我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點燃後仔細看著眼前的牆壁。這是一扇門，一扇用黑岩石做成的門，門上有許多復雜的圖案，看上去像某種咒語。
紅袖輕輕撫模著這扇門，小聲說︰「這是封印。」
「封印？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
「你見過？」
「嗯。」紅袖輕聲回答。然後，我看到紅袖閉上了眼楮，輕聲呢喃著什麼。難道是咒語？不一會兒，紅袖停止了呢喃，只見那扇門開始緩緩地向上抬升。
她怎麼會懂這種東西？我忽然覺得這小丫頭身上貌似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我想到當時在番陽，紫晶出現的時候，她一眼就能看出紫晶用的術法。這太奇怪了，按理說她是不可能接觸術法這類東西的，她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本想問問她，但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就算我問了她也不會告訴我。
進了這扇門，里面忽然明亮起來了。門內是個非常大的山洞，洞內也沒有火把什麼的，可是為什麼會這麼亮，而且亮如白晝。
紅袖轉過身，又對著那扇門輕聲呢喃了幾句，然後這扇門就關上了。
等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山洞，才發現它的玄妙所在。
之所以這麼亮，是因為這山洞頂上有一塊兒非常大的夜光石。夜光石發出來的冷光把整個山洞照耀的如同白晝。夜光石的正下方有一塊兒石壁，石壁上有許多鐵鎖，更加令人驚奇的是，這些鐵鎖禁錮這一個人。
那個人跪在石壁旁邊，那些粗壯的鎖鏈束縛著他的手腳，琵琶骨上被穿上了兩只鐵鉤。他低著頭跪著，頭發披散下來，讓人看不見他的臉。衣服雖然破爛不堪，但是能看出來這衣服沒破的時候應該很華美。他應該被囚禁在這里很長時間了，他的身上和鎖鏈上都布滿了灰塵。又是誰把他囚禁在這里的？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這個人的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牽扯著我。
我向那個人慢慢走去。也許是感覺到了我的接近，那個人抬起了頭，看向我這邊。
我呆住了，我一生中從未這樣真經過。
我沒有居無定所的時候，幾乎每天起床都會照鏡子，我清楚自己長什麼模樣。
那個人，長著一張幾乎跟我一樣的臉。
「呦，兒子，」那個人忽然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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