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用名貴的老紙老墨臨仿名畫,那是要指望賣出天價的。起碼是要搞個幾十萬上百萬,所以都會請知名畫家代筆或者是那些名聲不顯但是水平極高的年輕畫家。而這幅《荷花鷺鷥圖》則明顯是出自普通畫匠之手,畫風呆板僵硬。
近現代還有一種人喜歡用老紙老墨,這些大都是附庸風雅之徒,明明畫的狗屁不是但是卻自視頗高,生怕別人不知道是自己畫的。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的畫作署別人的名字。
想到這些再加上這幅畫能給手表上弦補充能量,高楓就可以斷定,這幅畫必然是內藏乾坤。
戴老用指甲大小的刷子在水盆中蘸了蘸,在畫作的左下角刷了幾下,停留片刻等到紙張充分吸水之後,再次重復了數次。戴老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紙張上捻了一下,一張完好無損的畫作就變成了兩張。
老人的動作嫻熟的如同魔術師,看的高楓瞠目結舌。
乾隆灑金發箋的特點是紙張厚實致密,一般的好宣紙能揭開三四層,而這種紙揭開十幾層是家常便飯。
一層,兩層,三層……戴老突然愣了一下,嘴里輕「咦」了一聲。行內有古訓,一幅畫價值三分畫七分裝裱。這話雖然有些夸張,但是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裝裱的重要性。尤其是古畫講究的就是老裝老裱,不到殘破不堪的程度不重新裝裱,沒有遇見高手不裝裱。
古舊書畫能不重新揭裱的盡可能不要揭裱,因為每揭裱一次,要經過熱水悶燙、清水淋洗、化學藥品洗霉去污和修補、全色等多道工序,耗費很多時間,這些無疑會使古舊書畫大受損傷。所以古人說書畫非到「「蝴蝶翩翩舞」的破爛程度,否則一般不要重新揭裱。
清代書畫鑒別名家陸時化在其所著《書畫說鈐》一書中說︰「書畫不遇名手裝裱,雖破爛不堪,寧包好藏之匣中。不可壓以它物,不可性急而付拙工,性急而付拙工,是滅其跡也。拙工謂之殺畫劊子手。」
此實為經驗之談,也是裝裱界的金科玉律。
高楓在行內的資歷甚淺,也只是听行內人說過裝裱修復對于古畫的重要性,其他再深入一點的知識就沒有了,對戴老的大名更是連听說都沒听說過,不過既然身為西夏省博物館館長的韓老能帶自己找他,就說明戴老絕對是有料的。這幫老家伙雖然人品都不咋的,一見到好東西就好像是宅男見了蒼老師,眼楮各個都是通紅通紅的,但是不得不說,他們在行內的素養那是絕對沒得挑剔。眼光毒辣手藝精湛,個頂個都是業內的精英。
玻璃做的工作台,高懸著一盞大瓦數的電燈,戴老的表情和動作與其說是在揭裱古畫,更像是化學家在做研究。各種瓶瓶罐罐中裝著五顏六色的試劑藥水,戴老調配好藥水刷在畫作上,然後再次向畫上刷了一層水。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無聊的等待過程,許久之後,戴老將畫作翻面揭開,他昏花的老眼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動作也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真是畫中藏畫?」
一旁喝茶的韓老看到畫作揭開的一角露出模糊的印鑒痕跡,也不禁驚呼起來。
戴老不動聲色的道︰「畫中藏畫,這種東西我今年都見過六幅了,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玩意兒!這年頭,搞的越離奇就越好騙人!」
話雖然說的生硬,但是戴老的神情也明顯變得更加凝重,憑借他多年的經驗,畫作一角閃現出來的紅色印鑒,令他也有些動容。
畫作沿著一角漸漸揭開,更多的印鑒出現,一方碩大的紅色印章格外顯眼,韓老遠遠的一瞥就再也坐不住了,丟下茶杯一躍而起,驚呼一聲︰「三希堂印?這是清宮內府的藏品啊!」
高楓經驗實在是少的可憐,滿臉迷糊的問道︰「三希堂印是什麼東西?」
韓老上下仔細打量高楓許久,沉吟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
高楓搖頭︰「我對畫作沒研究,真是不知道。」
術業有專攻,古玩行的高手專精一門的極多,比如高楓請白老爺子幫忙鑒定手表,他就不敢輕易下結論,要請松二爺從燕京過來鑒定。而古玩鑒定中,又以書畫鑒定最為復雜,韓老覺得高楓恐怕是專精古瓷和陶俑一類,對書畫涉獵不深。
「高兄弟,你看,這上面的三希堂精鑒璽,這是乾隆最常用的五方印璽之一,乾隆有個習慣,凡是內府藏的書畫,他幾乎是每幅都要加蓋印璽。憑我的經驗,這方印鑒確定無疑是真的。這幅畫雖然還沒全揭開,但是憑借這方印璽,就能斷定這幅畫曾經被清宮內府收藏過!能被宮廷收藏的畫作,絕對是精品!小高,恐怕你要揀個天大的漏了!」
韓老哭笑不得,這幅畫是高楓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從自己兒子韓佳樂的手中換來的。
緊接著,又一枚橢圓形的印章顯現出來,這枚印痕顏色更新,也看的更加清楚,連高楓都看懂了︰宣統御覽之寶。
畫作尚未顯現,一枚接一枚的印章就出現了,從清朝最後一個皇帝宣統的「宣統御覽之寶」、乾隆的「三希堂精鑒璽」以及更多歷代帝王的印璽紛紛出現。
古畫收藏中,印璽越多價值就越高,當然這必須是名人的印璽,無名小卒隨便蓋章就等于是毀畫。當一枚有些模糊的「御書」瘦腰葫蘆形小璽出現的時候,連戴老的手都有些顫抖了。
「宣和七璽?這是宣和主人的瘦金書啊!從宋朝皇宮一直流傳到清宮,這是誰的畫?」
韓老的聲音都有些喑啞,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高楓雖然在古玩行的經驗甚少,但是最近也啃了一些古籍,宣和七璽的名頭實在是過于響亮,連他也听說過。
宣和七璽是指在宋徽宗宣和年間,宋朝宮廷裝裱的畫作。宋徽宗不但自己是書畫大家,在鑒賞方面更是慧眼獨具。在裝裱書畫方面,他有著極高的搖旗。他專門篆刻一套收藏印,分別鈐于書畫的固定的位置,此七璽為︰「御書」葫蘆印,「雙龍」方印,「宣和」方印,「宣龢」方印,「政和」方印,「大觀」方印,「內府圖書之印」大方印。以上七璽均為朱文。世稱「宣和七璽」」
凡有此七璽全者,即為宣和原裝裱格式。
宋徽宗對裝裱的要求極為嚴格,不但每幅內府藏畫要同時加蓋這七枚印璽,而且連加蓋印璽的位置都要求的一絲不苟。
每個璽印都有其確切的位置。畫與後隔水上交界處蓋「大觀」印,下交界又是一個「宣和」印,後隔水與拖尾交界處的中央蓋「政和」印。在拖尾處正中間蓋一個「內府圖書之印」是九疊紋。
戴老停了片刻平復了一下心情,高楓雖然早就從手表上弦的異狀中得知,這幅畫中藏的畫必然來歷不凡,但是此刻的心也狂跳起來。
戴雨亭老人輕手輕腳的將最後一層覆蓋在上面的紙張捻起,一幅發黃的畫作顯現在三人面前。一個禿發的胡人騎在一匹雄峻的戰馬上,四只馬蹄已經離地,似乎正在疾馳。人和馬都畫的栩栩如生,騎士的胡子被疾風吹拂的向身後飄拂。畫作中帶著中原古人畫作極為罕見的塞北風情和豪邁氣息。
韓老禁不住口中輕輕的吟誦道︰「意氣曾看小字詩,畫圖今又識雄姿。血毛不見南山虎,想得弦聲裂石時!李贊華的《番騎圖》終又重現世間了!」
戴雨亭老人喘了很久,似乎剛才揭裱這幅畫已經將他的精氣神都耗盡,許久才道︰「確實是李贊華的真跡!除了他,誰能畫出這北地胡纓的豪邁!」
說罷,他看著高楓︰「小子,這幅畫你開個價兒吧,老頭子還有點棺材本!」
「老戴,你這也太不地道了,我和小高是來找你揭裱的,不是找你賣畫的,這幅《番騎圖》是國寶,應該送到博物館珍藏,民間保存條件不行,萬一損壞了,誰付得起這個責任?毀了國寶,怎麼向後世子孫交代!」
韓老氣急敗壞的道。
「李贊華是誰?」
看見兩老又要掐起來,高楓怯生生的問道。
倆老頭頓時停止了爭吵,四只眼楮怒視高楓,看的他有些發毛。
戴老咬牙切齒的道︰「小子,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五千塊撿了人皇王的《番騎圖》老子這輩子就沒見過誰撿過這麼大的漏兒!」
「人皇王?這名字听起來蠻玄幻的,到底是誰啊?」
高楓听的更是一頭霧水。
韓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幅畫可是高楓在他眼皮子底下弄走的,更可恨的是,這家伙的表情看來不像是裝的,估計高楓是真不知道李贊華是何許人也……千載難逢的寶貝被一個四六不懂的混小子弄到手,是可忍還有孰不可忍!
周世宗的柴窯印盒被他弄到手了,人皇王李贊華的《番騎圖》居然也到了他的手里……老天爺瞎了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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