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洗澡。」女聲笑盈盈的回答,听得韓一芊骨頭都酥了。
韓一芊正怔忡著,卻听見牧錦年的聲音混合著水聲遙遙傳來,「誰打來的?」
韓一芊的心突突一跳,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切斷了電話。
七八點鐘的城市,燈光璀璨,美輪美奐,涌動的車流匯聚成一條五彩的光河,從公寓弧形的落地窗看下去,顯得格外的漂亮。春風沉醉的夜里還帶著些許的涼意。
韓一芊盤腿坐在落地窗前,蜷著一雙白玉小腳,覺得有些冷,心底某處溢出一絲高處不勝寒的惆悵。她好不容易培養起的憂傷情緒,被一陣惡俗的鈴聲徹底破壞了。
牧錦年的專屬鈴聲出自《西游記》中的「豬八戒背媳婦兒」,她記得當時自己得意的晃著手機向某人展示︰「二師兄你好,二師兄拜拜。」
可惡的是牧錦年反應平淡,讓她一腔熱血全部撲了空。
被暗諷為豬八戒的牧錦年眉頭微微挑起,嘴角牽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他輕而易舉的就吻住韓一芊,順著兩人糾纏的唇齒把那點暖意渡進她的肺里,一雙明亮的眸子看著她微微笑︰「唔,那你也是我媳婦兒。」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得就是韓一芊,她*不成反被躁了個大紅臉,她就奇怪牧錦年怎麼什麼時候都笑得出來。
她大獻殷勤的時候,牧錦年微笑;她無理取鬧的時候,牧錦年還是微笑;哪怕她在他面前哭得屁滾尿流,牧錦年依舊見鬼的笑得玉樹臨風。以至于現在韓一芊常常懷疑現在的牧錦年是不是跟過去那個淡漠面無表情的的他不是一個人!
手機已經不屈不撓的響了足足一分鐘,牧錦年一向極有耐心,特別擅長溫水煮青蛙。
韓一芊有足夠多的理由相信,她要是敢不接牧錦年的電話,他絕對會把她的手機一直打到爆,煩躁的接起電話,只听話筒另一頭的聲音低沉優雅,言語之間總是帶出一種篤定︰「居然打我電話?不生氣了?」
牧錦年志得意滿的語氣听得韓一芊牙根直癢,她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只大豬頭直接呼到牆上去,清了清嗓子,拿出有生以來最虛偽最鄙視最牧錦年的語氣惡狠狠的嗆回去︰「哎,我真是手賤,居然一不小心打給了你。」
牧錦年笑得像狐狸︰「一不小心都能打到我手機上來,你到底是有多愛我?」
韓一芊被噎得一口氣愣是沒喘上來,她還來不及打擊這個自大狂,卻听牧錦年自顧自的說下去,「把時間掐得這麼恰到好處,都讓為夫懷疑您這是在查崗了。」
給點顏色就開作坊!韓一芊捏著話筒的手指不停的絞緊絞緊,黔驢技窮的從牙縫里磨出四個字︰「是又怎樣?」
牧錦年微微笑︰「不怎樣,受*若驚而已。」
某人那番慵懶的調調里分明蘊著絲揶揄,堵得韓一芊進退不得。
韓一芊沒料到自己那點小心思居然被牧錦年一眼看破,她現在可沒臉打探牧錦年的行蹤,但就這麼掛了她委實不甘心,她做夢都想體會一把捉殲在*的狗血戲碼,可是思緒左右搖擺間已經失去了發問的最好時機,只听見電話那段牧錦年不緊不慢的說︰「我今天得陪老爺子,明晚回來。」
陪老爺子?明明她剛剛听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她是不是該感激牧錦年還肯費這個心思騙她?!
韓一芊覺得心尖像被掐了一下,胃里如同被潑了濃硫酸,爭先恐後的涌出灼灼的熱浪來,嘴角微微一抖,韓一芊冷笑道︰「是麼?那真是太好了!」
說完她立刻摘了手機,丟掉電池,又飛速的把座機的電話線拔走,生怕話筒里會撲出什麼洪水猛獸來。
沒了牧錦年這只人型暖爐,韓一芊這一覺睡得十分不安穩,上班的時候腫著兩只眼楮不免被同事打趣了一番︰「哎喲,韓一芊,要不咱中飯改吃竹子吧?瞧你這一身的國寶範兒。」
韓一芊連眼皮都懶得抬,眼楮死死的盯著腕表,看還要等多久才能把牧錦年先殲後殺,大卸八塊。
計劃趕不上變化,韓一芊死也料不到,自己等了又等,沒把牧錦年盼來,倒是先招來了情敵。
韓一芊一直有個夢想,那就是能像八點檔里的惡毒大太那樣,揚起板磚似的一疊支票,邪肆狂狷的拍在小三兒傾國傾城的臉上。只是夢想之所以美好,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無法實現。
當夢想照進現實,韓一芊才發現這是一場她避之不及的噩夢,其慘烈程度絕對能媲美泰坦尼克號沉沒。
新晉影後奚夢瑤蒞臨晨曦舞蹈社團,是韓一芊進入社團趕上的第一件盛事。
之前韓一芊是舞蹈皇後出身的新晉影後奚夢瑤的粉絲,偶像駕臨,韓一芊當然興奮得不行,只是礙于影後的身份,人家被保護的無比嚴密,她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只遠遠望見了一襲綽約又娉婷的倩影。
在排練快結束的時候,韓一芊硬拖著林妙妙站在走廊里翹首以盼,萬一天下掉餡餅,就讓她和影後不期而遇了呢?
「你確定是天下掉餡兒餅,而不是出門踩狗屎?」對于韓一芊這種腦殘粉,麻辣編導林妙妙嗤之以鼻,「切,不過有一點你是說對了,奚夢瑤那張大餅臉喲,一看就是臉先著地的林妹妹。」
韓一芊怒極︰「有文化沒文化,那是英氣逼人的菱形臉好不好?」
「我呸,還英氣逼人呢!那兩大腮幫子鼓得就跟曾哥似的。」林妙妙說得不緊不慢,從頭到腳的把韓一芊鄙視了一遍,「韓一芊,听姐姐一句勸,這種蕩~婦有什麼好粉的呀?你可別被她那副嬌滴滴的樣子給騙了。人家那‘一字’可是睡遍X影無敵手,兩腿一張別說是金驢獎影後,奧斯卡也不在話下——你看看你看看,她那胸,擠得都快踫到鼻子了,就跟注水豬肉似的。」
韓一芊郁悶,竭力捍衛自己的偶像︰「別說的跟你親眼見過似的。」
林妙妙翻了個白眼,實在懶得和韓一芊理論,她恨鐵不成干的戳了戳韓一芊的太陽穴︰「姑女乃女乃,你那麼大雙眼楮長著當電燈泡使啊?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把看你給你天真的•••快看,你嘔像來了,嘁!」
韓一芊渾身一凜,眼楮順著林妙妙的蘭花指投向了樓梯口,那條剛剛跨下來的,據說投保5000萬的鈺腿,不正是奚夢瑤的麼?
奚夢瑤著一襲緊身紅裙,把完美的身材勾勒得淋灕盡致,坦露的胸口翻滾著雪白的乳浪,別說是周圍的男記者,就連韓一芊那對眼珠子,也快要黏在對方飽滿的胸脯上。
奚夢瑤款款搖擺而至,分花拂柳間帶出一股魅惑的香水味,頓時把韓一芊燻得暈頭轉向。
韓一芊美美的瞥向林妙妙︰「哎呀,不愧是我的偶像,真嗲,真香∼」
林妙妙鄙視︰「韓一芊你那是什麼豬鼻子,連狐臭都聞不出來!」
兩人的竊竊私語聲吸引了奚夢瑤的注意力,奚夢瑤粲然回眸,美目在韓一芊臉上打了個轉兒,微眯的妖艷眉眼略略一張,她笑著說︰「這不是這里的舞蹈跳得最好的韓老師麼?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您喝杯咖啡?」
此時此刻的韓一芊,已經被奚夢瑤唬得三魂飛了五魄,無論奚夢瑤說了什麼,只是一味的點頭如搗蒜。
面對自己的偶像,韓一芊就顯得特別的傻,她陷在酒紅色的布藝沙發里,呆呆的環顧一周,才在奚夢瑤探究的目光下開口傻笑道︰「我竟然不知道附近有這麼高檔的會所。」
奚夢瑤顯得很驚訝︰「牧太太開玩笑了吧,牧少難道沒帶你來過這里?」
韓一芊正在和一塊布朗寧奮戰,聞言差點沒噎著,她連連咳嗽又怕噴到奚夢瑤,憋氣憋的非常辛苦,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才喘道︰「牧、牧太太?」
連林妙妙都不知道她是已婚婦女,陸影後又是從哪兒打听到的小道消息?韓一芊還沒來得及追問,便見美人拄腮而笑,媚眼如絲︰「我第一次來這,還是年的客呢。」
影後就是影後,身價就是高,居然敢這麼惜字如金的叫牧大BOSS,叫年,真夠惡心的 !
奚夢瑤一眨不眨的盯著韓一芊,看見她一臉抽搐的樣子神情間隱隱有些得意,摩挲著細致的骨瓷杯壁,沖著韓一芊笑得一臉羞澀,高傲冷艷又明媚憂傷的模樣向來是她的金字招牌,現場直播更是威力無窮。
韓一芊一激動,胃部就有些供血不足,胃酸味兒一下全飄上來了,端詳著奚夢瑤精致的臉龐,忽然覺得怎麼看怎麼討厭,唔,還真挺像大餅的。
影後話鋒一轉,笑吟吟看住她發問︰「不知牧太太對愛情有什麼看法?」
韓一芊下意識的模模鼻子,跟著牧錦年她啥也沒學會,就學會了一招太極推手,韓一芊微笑著把皮球踢回去︰「我倒想先听听奚小姐的看法。」
說完小心翼翼的盯著奚夢瑤晶瑩豐潤的紅唇,心里一個勁的默念︰您可千萬別拽經典小三段子,您可千萬別說「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是犯罪」,你可千萬別啊偶像!
奚夢瑤檀口微啟,傾城一笑︰「我著得吧,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是犯罪。」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韓一芊只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一下把她對奚夢瑤的好感炸得七零八落。
一想到牧錦年昨晚夜不歸宿,韓一芊頓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死命的拽著桌布才勉強抑制了舉起巴掌向敵人扇去的沖動。
「牧太太,也許你覺得難以接受,但我是真心喜歡年的。」影後上一秒還是晴空萬里,這一秒就淚雨婆娑,讓韓一芊嚴重懷疑她偷偷藏了包辣椒粉撲在眼楮上。
梨花帶雨的奚夢瑤揪住韓一芊的袖子,淒然道︰「與其三個人一起痛苦,不如成全兩個人的幸福,您說呢?」
韓一芊饒是教養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想學蘇淺爆粗口,說說說,說你妹啊說!
明明已經是怒極,此時此刻心里卻平靜的可怕,表情也是一汪春水般的和煦溫暖,韓一芊和藹的拍了拍奚夢瑤的手背,微微笑道︰「恩,奚小姐您說得真是對極了。不瞞您說,我也堅信真愛是無敵的。」
頓了頓,果然撞上奚夢瑤看怪物似的眼神,于是韓一芊笑得愈發的高貴優雅起來︰「名分算什麼,家產算什麼,孩子算什麼,真愛無敵啊奚小姐!您如果真的愛牧錦年,您怎麼忍心把他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您怎麼忍心把你們的愛情送進婚姻這座墳墓!?啊,奚小姐,金風玉露已經相逢,就等著勝卻人間無數了,您不遠走高飛不足以見證你們相親相愛的偉大,您不忍辱偷生不能夠彰顯你們相知相戀的光榮。奚小姐,我的偶像,千古罵名還是讓我來擔吧,我保證,我,韓一芊,一定干一行愛一行,在惡毒女配的道路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完韓一芊自己都忍不住竊笑,一番拍小三的話居然被她說成了入黨志願書,牧錦年听見還不得郁悶死。
笑米米的看著目瞪口呆的奚夢瑤,語重心長的說︰「奚小姐,我相信這不是您第一次當小三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奉勸您一句,以後在要打擊大房呀,您最好還是從男方*N次,報廢了幾只‘小雨傘’來生發比較好。」
頓了頓,韓一芊的眼楮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露出上下各八顆亮晶晶的牙齒,「那我一定會祝你們永結同心,不孕不育!不過我看您這樣子困難。就算您把腿劈成了一字馬,估計牧錦年還是對您興趣缺缺!不是說秀色可餐嗎?牧錦年請您到這兒吃飯,該不是他實在發掘不出什麼秀色了吧?」
說著意味深長的瞥了眼奚夢瑤,自顧自的點點頭,「恩,確實!」
奚夢瑤咬牙切齒,風度全無︰「連你這夜總會出來的坐台小姐,一個上不了台面的癩蛤蟆不也吃上天鵝肉了麼?!」
「我是癩蛤蟆,那您是什麼?」韓一芊冷冷一笑,撐身起來把手里的玻璃杯一揚直直的沖奚夢瑤潑去,「上妝妖,卸妝怪,難道您是傳說中的妖怪?」
潑水這件事兒,其要訣在于快準狠,此時對方往往處在羞憤交加中難以回神,而我方攻擊全開,血滿魔滿,沒準還可以趁機甩兩個嘴巴子。韓一芊自戀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軟又白,憑什麼便宜了奚夢瑤?她很「厚道」的拿出手機,飛快的拍下某人的素顏照,準備一回去就發百度貼吧。
嘖嘖,沒了BB霜遮瑕筆PS庇佑的影後也就這樣啊,也不比她好看呢,牧錦年這個混蛋真是什麼眼光!
可是畢竟奚夢瑤是晨曦舞蹈社團的座上賓,自己居然這麼大大方方的開罪了,要是被團長知道,她就甭想活了。韓一芊一臉抑郁的飄回格子間,抱著一大卷兒的餐巾紙發呆。
本來因為那天折騰的,韓一芊就有些感冒,這會兒竟然又發燒了,腦子暈暈的,雲里霧里的。
可是腦子亂啊,那個該死的牧錦年不會真的*了吧!?這麼一想,韓一芊就更加生不如死了。她托著下巴哀嚎的景象正好落進副團長程駿的眼里。
程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臉的關心︰「小韓,你感冒了?」
其實程駿還比她小上兩歲,偏偏喜歡扮老,平時打著一本正經的官腔,襯著一張女圭女圭臉顯得非常可愛。只不過韓一芊現在對小女敕草沒什麼興趣,半死不活的抬起頭,滿是鼻音的唔了一聲,就繼續倒進報紙堆里挺尸。
過了一會兒,程駿又過來了,中規中矩的推了推韓一芊的肩膀︰「我之前買的藥還沒吃完,你要不要?」
「過期了沒?」
程駿像是噎了一下,冷冷道︰「沒有。」
韓一芊哦了一聲,把藥接過來胡亂一翻︰「你這叫沒吃完啊,這根本是沒吃嘛。」
程駿皺眉,口氣加重︰「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我要還不行嗎?」
林妙妙剛好路過,把頭探了進來︰「要什麼要?是不是那種‘要’啊,不要啊我要嘛,亞美爹∼」
「神經病!」程駿突然爆發,沖著林妙妙大吼一聲,便耍下一臉莫名的林妙妙和韓一芊,揚長而去。
撐到下午韓一芊實在熬不下去了,請了半天假縮回家里干燒,也不想吃藥,她正燒得如墜雲霧,卻听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向她靠近,月嫂帶著孩子出牧瑾璇那里玩了,牧錦年不是晚上才回來麼,難道家里進小偷了?
韓一芊嚇得背上的汗毛都站了起來,凝神屏息的蜷起小腿準備給予梁上君子致命一擊。
聲音越來越近,近到大約只剩一寸的時候,韓一芊強撐著轉了個身,還沒等踹出去,腳腕已經被人牢牢的抓在手里,她也顧不上這麼許多,一害怕就閉著眼楮叫了出來︰「救命啊!有賊啊!」
「別喊,是我。」牧錦年看著韓一芊這副紅撲撲的樣子,眉頭略略一皺,順勢把她圈進懷里,柔聲道,「你老公。」
韓一芊沒好氣的拉開距離︰「你怎麼回來了?」
「你頂頭上司說你翹班,特別囑咐賢內助我對你進行思想教育。」
「切。」韓一芊沒精打采的在轉了個身,動作幅度頗大,幸虧牧錦年護著她的額頭,才不至于磕到chuang板上。
牧錦年隔著被子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個小孩子。
牧家祖宅離這里其實非常的遠,中間還要擺渡一段才能到達。牧錦年周身的氣息有些疲憊,倦倦的,沒平時那麼迫人,連責問的語氣听起來也跟哄小孩似的︰「怎麼連藥都沒買?」
也不想想誰傳染我的,韓一芊把眼皮一翻,賭氣道,「死不了,有人把吃剩下的藥全捐我了。」
牧錦年長臂一伸就探到*頭櫃上的塑料袋,翻出一盒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長︰「吃剩下的?」
如果他沒看錯,上面顯示的時間正是昨天。
牧錦年狀似無意的問道︰「男的女的?」
「男的,就我們劇團的。」韓一芊隨口答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猛一起身,一臉八婆的揶揄到,「牧錦年你不會吧,居然連男人都不放過!」
牧錦年但笑不語,微涼的指尖在韓一芊的臉頰上劃了劃,深不可測的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把主意打到牧錦年所屬物上的人,自然不能放過。
「走,去醫院!」牧錦年不由分說的抱起她,往外走。
「我不去,我就不要去!」韓一芊從小就有這樣的毛病,心里一窩火,腦袋就噴煙,又死活不肯去醫院,上次是逼他,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