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盡 順人情謝氏另有所想(上)

作者 ︰ 天下塵埃

王母雖然生氣,卻也沒打算重罰梨花仙子,但聞听藤蘿侍女的告密,不禁勃然大怒︰「名列仙班,是非不分還在其次,無視仙規暗生私情,更是罪上加罪!此等事件,絕不輕饒!將他二人打下凡間!」

觀音阻擋不及,眼見著天兵已將梨花仙子和小神蜂押往南天門,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她嘆息著看了藤蘿侍女一眼,緩緩道︰「你纏繞梨樹而生,梨花仙子待你不薄,陽光、雨露留你分享,風雨替你阻擋,關鍵時刻,你反戈相向,卻忘了,你們,本是一體的,她既被貶下凡,你又如何在仙界安生?!」伸手一指,一道金光,藤蘿侍女的嘴角,多了一顆痣。順勢廣袖一拂,須臾間,藤蘿侍女已一頭栽下天庭。

百花仙子跪下︰「王母娘娘,觀音菩薩,關于他們三人的宿命,閻王的生死簿和月老的紅線譜該如何安排?還請明示。」

王母怒氣未消,漠然道︰「既然是想以簪子混淆我視听,那就讓簪子作為他們的信物,左右他們的命運吧。梨花仙子為了小神蜂,竟然不惜違逆我,作為對她的懲罰,那就讓她嘗嘗被辜負的滋味吧。」

觀音點點頭,想了想,接著說︰「身在仙界尚不知自修德行,藤蘿侍女也該受些劫難,方能明白謹言慎行的道理啊。」

「這個就由觀音菩薩說了算,我不管了。」發生了這樣的事,王母也沒了游園的興致,招呼道︰「觀音菩薩,我們還是去天池看看吧。」

觀音笑笑,跟著王母離開了百花園,路過梨花叢,觀音停下腳步,若有所思。他身邊的弟子輕聲問︰「菩薩,有事麼?」

觀音遲疑片刻,低沉道︰「汲遠,你去送她一程,王母歷來苛責,若是責罰太重,你就給天將說個情吧。」她長嘆一聲,說︰「我佛慈悲,仙子要受苦了,等事情過了,我再為她向王母求情吧,或者,結局還不至于太慘。」

汲遠和尚轉過身來,對正言方丈說︰「我謹記觀音菩薩的話,追到南天門,看在菩薩的面子上,天將才答應法外施情,由我負責仙子轉世,也由我,負責帶仙子回去天庭。仙子本應生于貧苦人家,好不容易,我才使她托生于謝家。雖然出身富貴,卻也無法預知是否難過情關,觀音菩薩心中有底,但不好明示,我也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那你為何不留下,守護于她?」正言方丈問。

「我已將她安置好,要回去向菩薩復命了,」汲遠和尚說︰「天上一日,人間千年,菩薩還和王母在天池,如果王母興致好了,菩薩不定已經開口求情,仙子的命運,或許就可以改變。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了——」

「師叔……」正言方丈還想說什麼,汲遠和尚的身影卻已經淡了下去,片刻功夫,已淡如薄煙,再去看時,已然煙消雲散了。

「盡你所能,關照于她吧。」汲遠和尚的話,從遙遠的雲端傳來。

正言方丈默默地站在槐樹下,注視著天際,良久。

「那和尚就是說我這顆痣,生得不是地方,唉,媒婆——」白顏悻悻地說。

若愚沉思道︰「他說你,一生注定,出風塵又復入,全賴嘴一張。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你禍從口出?那你就少說些話吧。」

「什麼叫少說些話?我的話很多麼?」白顏不服氣地說︰「難道我要做個啞巴,一句話不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若愚解釋。

唉,白顏垂頭喪氣道︰「我當時還不明白,後來慢慢才知道,‘出風塵又復入’是說我只能做個風塵女子,小姐把我買下來,我才能離開那個該死的妓院,難道,我還要再回去?打死我也不想再回去了,這真的是我的命嗎?為什麼我會是這樣的命?」

她的憂慮感染了他,他好半天,才訕訕地說︰「那也不一定準的,不要再想了。」

「可是,他們都說他是神僧。」白顏更加難過了。

若愚再也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她了。

「你們倆個,怎麼還在這里?」遠遠的,謝夫人的丫環佩蘭跑了過來︰「夫人都在催了,白顏你也真是,一早叫你來請少爺,磨蹭到現在!」

白顏對若愚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提及剛才的對話,就拉著他急急地往前廳去了。

前廳,大家都到齊了,正等若愚來就動筷子了。

若愚一進門,就看見母親責怪的眼神,他慌忙對大家解釋︰「對不起了,我,睡過頭了。」輕輕一語,就把白顏拖延的時間帶了過去。白顏望著他,偷偷一笑。

「無妨,快坐下吧。」謝大人招手。

若愚剛從白顏那里收回目光,就看見梨容,正眼瞪瞪地望著自己,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坐下了。

梨容的眼光靜靜地追隨著他,又靜靜地落在白顏臉上,然後,慢慢地收回目光,盯著桌上的芙蓉湯默默發呆。

謝大人舉箸,首先就是給若愚夾了一筷子菜,自己才開始吃。謝夫人笑著看了若愚,說︰「昨天匆匆忙忙,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若愚那里,還是要配上書童和丫環,」她吩咐管家︰「把下人都帶過來,讓少爺自己選。」

管家領命下去,片刻,所有的下人都站到院落了,謝夫人揚揚手,示意若愚自己去看。若愚遠遠地瞅著,指了一個面相機靈的半大小子道︰「就他吧。」

「瀕洲,過來。」謝夫人喚道︰「從今日起,你就跟著少爺做書童了,要小心服侍。」

瀕洲走過來鞠一躬,恭聲道︰「少爺。」

「你叫冰州麼?」若愚笑著問︰「一塊冰還嫌不夠冷,非要整個州才行啊,你怎麼起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

瀕洲愣了一下,旋即裂嘴一笑︰「少爺,是‘腸斷白瀕洲’的瀕洲。」

「腸斷白瀕洲,」若愚喃喃自語道︰「怎麼起了個這麼悲切的名字?」

「因為小姐遇到我的時候,我正是跪在江邊碼頭上賣身葬父,所以小姐就給我取了個這樣的名字。」瀕洲回答。

若愚點頭道︰「那你原來的名字呢?」

瀕洲四下看了看,扭捏一下,還沒開口,先自紅了臉。

見此情景,若愚已經明白,瀕洲的原名肯定是難登大雅之堂,他本想作罷,卻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遂追問︰「說啊,到底叫什麼?」

瀕洲見躲不過,只好埋首,低聲回答︰「叫,小屁。」

登時,滿屋的人,哄堂大笑。惟有梨容,沉下了臉,頗為嚴肅地看了若愚一眼,似是對他當眾讓瀕洲難堪很不滿。

「好了,好了,」謝夫人叫停,然後問若愚︰「還有丫環呢?」

若愚再次掃視了一眼人群,面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

「沒有合意的?」謝夫人探詢地問。

他笑一下,不做答。

「再仔細看看吧。」謝夫人仍是好心道︰「不然,我們再從外面替你買一個來。」

他若有所思地抬頭,瞟一眼白顏。買一個,實在沒有必要,但庭里的丫環,他又確實,一個也看不上。其實,他心里是有對象的,他想要白顏,可是,想了又想,他還是,不好開口。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叔父肯定會答應。而白顏是梨容是丫環,他侵入謝家,昨夜已經不由分說搶走了梨容的梨園,也許梨容已經很是氣惱,如果今早,又開口索要梨容的貼身丫環,只怕他這一世,都會被梨容記恨。畢竟,梨園易主,他還可以解釋為無意,可是,白顏的去留,就只能是他的成心所為了。

所以,盡管心里有想法,他還是忍了又忍,沒有說出來。

可是,謝夫人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她淡淡一笑,輕聲道︰「若愚,你仍舊是見外,還是嬸娘替你做個主吧。」

梨容聞言,微微抬起頭來,默默地看了母親一眼,又微微側頭,看了白顏一眼,再望若愚一眼,便低下了頭去,似乎對一切都心中了然,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臉色,平靜如常。

謝夫人揚聲喊道︰「白顏!」

白顏從花架邊向前一步︰「夫人。」

「今後,你就跟著少爺吧,打點一切都要精心。」謝夫人吩咐。

白顏垂首回答︰「是。」暗里,望著若愚抿嘴一笑。

若愚不便表示什麼,只微微地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可沒有白顏那樣的好心情,因為他看見,在謝夫人喊白顏的那一瞬間,梨容夾菜的手,在半空中略微地停頓了一下,這麼一個微乎其微的動作,別人都沒有發覺,可是,若愚卻看得分明。

盡管梨容,還是保持著一貫的沉靜,可是,他卻異常真切地覺得,她心里,有意外,有失落,更有憂傷。他的心,和她的心,似乎是相通的,不論一個多麼細微的變故,他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想法。他完全可以不去理會她,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只要是看見她,他就會抑制不住地去揣想,她那一貫沉靜的面容下,到底有著一顆怎樣的心?

他端起碗,扒了一口飯,白顏給了他,而他,卻沒有預想中的那種欣喜。

梨容,會怎麼想呢?他對她沒有什麼好感,搶了她的梨園,奪了她的丫環,卻又對她充滿了同情。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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