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盡 第四十三章 僥幸雖存怎奈劫難逃(下)

作者 ︰ 天下塵埃

他抬起頭,信賴地望向父皇,父皇的話,似乎還有別的意思,可惜他太小,領會不了。但他牢牢地記住了父皇的話,好好讀書,努力長進,總有一天,父皇會讓他凌絕頂的。

凌絕頂。

現在朗昆明白了,父皇當時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這麼多年在宮里的小心謹慎,都是為了他畢生的目標,就是這三個字「凌絕頂」。他要象父皇那樣,號令天下,他的抱負,甚至還要超過父皇。

是的,他有太多的抱負,比如要革新朝綱之中的種種腐朽之氣,比如要從嚴遏止官員間的營黨結私,這些,都需要他君臨天下,才能付諸實施。

這些,梨容,是懂得的。

所以,她選擇了隱瞞,選擇了听天由命。

他的心忽然一陣痙攣。

她是他的愛人,更是他的知己,而他,又怎麼能為了自己的前途眼睜睜地葬送掉她?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屏棄掉「和親」這個可恥可憐的字眼?!

他恨恨地低吼一聲︰「不!」

我決不能送梨容去和親,她也不是去和親的最合適的對象。

他的眼前,又閃過梨容蒼白的臉,那無處隱藏的憂傷,和沉默決然的隱忍,想一根尖銳的針,狠狠地扎進他的心房,除了痛,還是痛。

普天之下,為何獨獨偏有個你,是如此地懂我?相處一生的伉儷,要論相知,未必就能如同你我。萍水之交,從未涉及,為何只憑幾句交談,你便能如此地了解我心?你既然明了,既然做了,卻怎能料定我不知道呢?梨容,你怎麼就不曾想到,我懂你,亦如你懂我,是不需要言語的。

唉——

他沉重地嘆息一聲,再次陷入濃重的心事當中。

和親,和親,只要能解開這個結,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梨容不用傷心,身體自然會好起來,他也不用再這樣擔心她了。

他悶悶地躺倒在床上,枕起雙手,閉上眼楮。

我該怎麼辦呢?

似乎只有一個辦法,去找朗澤,通過他想辦法讓皇後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馬上,他又否決了這個辦法。皇後是不會輕易打消這個念頭的,因為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朗澤取消與劉家的親事。朗澤在這個時候去提這件事,只會讓事情更糟,皇後要是被逼急了,還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管怎樣,被拉去開刀的,第一個首當其沖的就是梨容。

想到這里,朗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如果此時,我去跟父皇說,陪稚娟去歸真寺的時候看中了梨容,請父皇賜婚呢,那父皇是否就會改變主意?

旋即,他又搖了搖頭。不行的,非常時期,提婚事顯然不合時宜,弄不好,會把好事辦成壞事。自己之前一直拖著,不也是顧慮這個嗎。朗昆深知父皇的脾氣,父皇多疑,總是把事情往復雜了想,自己若在此時提起婚事,父皇必然生氣,頂多也就斥責自己幾句,但卻不會斥責完了就完事,他會深究下去的。能將自己理智冷靜的兒子勾得神魂顛倒,不顧時宜提出婚事,這個女子定然是媚功了得,並且居心叵測啊。父皇這樣一想,倒霉的就是梨容了,說不定,還會由此加速派梨容去和親的進程。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朗昆一籌莫展,想了大半天,只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在和親之前,千萬不能讓父皇知道他和梨容的事情,否則,什麼都完了。

正想得頭疼欲裂,門外忽然傳來公公的聲音︰「殿下,皇上宣您御書房見駕。」

御書房?朗昆一個激靈,又發生了什麼事?父皇宣他去御書房,一般都是重要的國事,眼下,除了蒙古進犯,哪里還有什麼別的重要的國事?

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頭冒起,朗昆忐忑起來,該不是和親的事吧?萬一父皇提到梨容,我該怎麼回答?我還沒想好對策呢——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把梨容送去和親!

「六皇子殿下覲見。」公公唱諾。

朗昆勾著頭進了御書房,正要行禮,就听見父皇的聲音︰「免了,坐吧。」

他依言坐下,這才抬眼一打量,御書房里,除了皇上在看奏折,並沒有別人。他的思緒一下子放松了起來,看來,父皇這次召見他,只是事先的征詢商量,並不是做決定。如果是做決定,就應該還有幾位重要的王公大臣在場,定了就可以馬上執行的。

「昆兒來了,」皇上緩緩地從案前起身,走下來,在朗昆面前站定,說︰「今天叫你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見。」

朗昆抬起頭,望著父皇。

「蒙古派使節來了,」皇上幽幽地問︰「還記得你呈給朕的《退蒙軍之吾諫》嗎?」

「記得。」朗昆點頭,他心里明白,父皇肯定是采納了他的建議,不然,不會提及的。

果然,皇上說︰「我考慮過了,你的提議,是可行的。」

朗昆沒有說話,眼楮望著父皇,頭腦里已經轉開了。我的提議,那就是和親,難道真的是派出公主,而不是梨容,他恍惚之中又看到了希望,在袖籠中緊握的雙手因為激動也開始有些發抖。

「不過,」皇上眉毛輕輕一揚,淡淡地說︰「和親的公主麼,朕打算收個義女——」

仿佛迎頭一棒!朗昆的心一下從高處跌落,沉入谷底,臉上也不覺變了顏色。

唉,梨容啊——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皇上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兒子不會是因為沒有完全采納他的建議吧,就擺出這樣一副難看的臉色來。

朗昆一看父皇的臉色,明白是自己的表現引起了父皇的多心,于是趕緊跪下,解釋道︰「父皇,兒臣並不是怪您沒有完全采納兒臣的建議,兒臣實在是因為擔心。」

「擔心什麼?」皇上臉色緩和了些。

「真公主跟假公主還是有所不同的,更何況皇上收義女,總難免興師動眾,要讓蒙古人知道,恐怕很難,以義女充公主和親,只怕有欺騙之嫌,到時候,蒙古人豈會善罷甘休?!」

皇上沉吟片刻,不緊不慢地回答︰「充公主?皇帝的義女難道不是真的公主?!即便沒有血緣,好歹也有個正正規規的公主名號啊。」

「關鍵就在有沒有血緣。」朗昆跪著,雙腿向前急切地移了幾步,疾聲道︰「父皇,與其派個沒有血緣的公主,還不如象以往那樣派個郡主,好歹那也是真正的皇親,您要是派個義女去,那就真的是用假公主去充公主,這要是放在蒙古人那里人家會怎麼看?!蒙古人雖然野蠻,卻也直率,對他們來說,暗里騙不如明里搶,那畢竟光明磊落得多,吃個啞巴虧只能讓他們更加憤恨,蒙古一旦知道被騙,勢必反撲,來勢更洶,只怕到時候,任何補救措施都無濟于事了!」

皇上默然,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開口道︰「那就收個郡主為義女,封為公主嫁出去……」

說到底,父皇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啊。雖然听父皇的話意,他已經傾向于選擇郡主去和親了,梨容暫時無憂了,但想到這樣一來,又是同于往年,自己謀劃的六年反戈計劃將歸于空談,朗昆不由得沉重地嘆息一聲,唉——

皇上敏銳地望過來,眼神瞬間暗淡下去。他何嘗不知道兒子的嘆息聲里,蘊涵著怎樣的失望。

朗昆沒有再說話,心事重重地低下頭去。在他的印象中,父皇是多麼有魄力的一個皇帝,他曾經用強有力的手段,在短時間內清理國庫、重修稅制,還力排眾議開鑿運河,貫穿了國家東西通道,也帶了數年的好光景,但最近幾年來,隨著身體每況愈下,父皇的心境也低落了許多,尤其是在是否派公主去和親這件事情上,他明顯地感到父皇的優柔寡斷,這不是父皇歷來的做派啊。

父皇到底是病焉了,還是,真的老了——

朗昆什麼也不想說,只想著還是早些告退吧,建議,自己已經提出了,而決定,還得父皇來做。

正要起身,皇上忽然說話了,聲音很低,還帶著一些小心翼翼的商量︰「昆兒,如果不收什麼義女,就悄悄的……」皇上伸出左手和右手,架起來做了個交叉的姿勢。

朗昆立馬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偷換!

剛才那麼長時間的沉默,他以為父皇在想什麼,沒想到,父皇還是沒能跳出李代桃僵的老圈圈,竟然想出了這麼幼稚的一著棋!

一時間,朗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當皇帝的,縱然可以指鹿為馬,天下都得買帳,可是,蒙古人豈是傻瓜,他們又憑什麼要買你的帳?!要知道,現今處于劣勢的,不是蒙古,而是我們啊。

他想告訴父皇,要想實現六年反戈計劃,這次派出和親的就只能是個公主,一個真正的公主!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強咽了下去,很明顯,父皇已經鑽進了牛角尖,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歸根結底,父皇還是舍不得自己的骨肉,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皇上見朗昆不語,沉吟片刻,又說︰「朕想,蒙古人想要的,無非是年輕貌美,只要漂亮迷人,是不是公主,他們是無所謂的……」

父皇的話還沒有說完,朗昆就在心里哼了一聲。是麼?真是這樣的麼?宛青郡主算是貌美的吧,難道前幾次和親的郡主不美?宛青之所以能留在大單于身邊,難道不是因為這麼多年來,她是和親女子中與皇室血親最近的?宛青是四皇叔的女兒,正室所生,是父皇嫡親的佷女。這一點誰可否認?!

這里朗昆還沒有思忖出該怎麼樣回答父皇,那里,皇上說出來的話,對他來說,就不亞于晴天霹靂了。

「說到漂亮迷人和聰慧,朕是有人選的,皇後推薦的,只是朕還沒有親眼見過,」皇上緩緩地望向朗昆,眼楮里,有一種別樣的光彩︰「不過,你見過的——」

朗昆心里「咯 」一下,梨容!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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