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容剛一轉身,佩蘭就緊跟著起意,剛一抬步,手臂被謝夫人輕輕一拉,佩蘭眼楮還望著梨容,腳步卻停了下來。她回頭滿是疑問地望夫人一眼,卻見夫人微微地搖了搖頭。
謝夫人滿懷郁結地端起茶,卻又望著綠瑩瑩的茶水好一陣發呆。想起梨容多舛的命運,禁不住悲從中來,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佩蘭無言,緩緩地遞過帕子,謝夫人接過,捂住了臉,半晌不動。
「妹妹!」禪房門被「 當」一聲推開,傳了劉夫人的高聲。
謝夫人慌忙用帕子一抹臉,站起身來。
「真是巧呢,好象約好了似的,湊都要湊一塊兒來,」劉夫人一雙眼,溜溜地就掃向謝夫人的身後︰「我听主事大師說你帶了女兒來燒香,趕緊過來看看。」
「容姐姐呢?」還沒等劉夫人相問,媛貞已經到處找了一圈,發現屋里沒有其他人。
「是啊,梨容呢?」劉夫人臉色忽有些失落。
謝夫人笑笑︰「她到寺里走走,呆會就回來。
「那我們等她吧。」不等謝夫人答話,媛貞就坐了下來。
「是啊,相請不如偶遇,都坐一塊,拉拉家常,熱鬧。」謝夫人言不由衷地說,其實心里是不願跟她們久處,尤其是早幾日在劉家被軟軟地駁了個面子,此刻再見劉夫人,實在是別扭。
可是劉夫人大咧咧的就是想不到,听謝夫人這麼一說,當即高興地說︰「那最好不過了,正好,我們帶了幾樣點心來,都擺上,說會話。」又吩咐下人︰「去告訴值事的大師,不用另外準備禪房了,我們就跟謝夫人一道。」
點心一擺上。劉夫人就熱情地招呼,一個勁說︰「吃吧,吃吧,御膳房里送過來的。味道不錯……」頓了頓,又說︰「給梨容留一些……」
謝夫人听她左一口梨容,右一口梨容,喜愛之情溢于言表,不象是作假,可是,那天厚木的話,依然象個釘子扎在她心上。娘喜歡,兒子不願,這事怎麼就成不了?她一時間心情復雜。禁不住輕嘆一聲。
「妹妹,怎麼了?」劉夫人移過身子,關切地拉住謝夫人的手,小心地問︰「可是為了梨容的事?」
謝夫人埋首不語。
劉夫人頓了頓,忽然說︰「妹妹可別怪我多事。你怎麼,替梨容訂了一門那樣的親事?!」口氣之中,甚是埋怨。
謝夫人一怔,支吾著說︰「啊,那親事啊,是老頭子做的主……」
「一個什麼也沒有的書生……」劉夫人聲音高了起來,她的確是很不滿意。
媛貞連忙拉了拉母親的衣袖。本意是提醒劉夫人,這是別人的家事,既然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多話了。可是劉夫人的性格,話到了嘴邊,哪有不說的道理。她根本不理會媛貞,反加重了語氣︰「怎麼那麼急呢?再等等,等等不就結了,咳!」
最末的一個「咳」字砸下來,竟打得謝夫人有些眼冒金星。
難道劉夫人。定意要梨容做兒媳?等等?等等是什麼意思?
謝夫人忽然醒悟過來,劉家之所以把厚木鎖起來,根本不是父子斗嘴,就算是父子斗嘴,為的,也還是逼婚!
是啊,等等,厚木就會屈服,婚事就會如願,可是,皇上的期限,能等得了麼?厚木如此堅決,梨容嫁過去,又會幸福麼?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謝夫人雙眼一合,苦澀的淚水掉下來。
媛貞責怪地望了母親一眼。
劉夫人一見,暗暗後悔不該多言,趕緊,就來撫慰。
梨容一路郁郁寡歡,信步走來,不覺已到了歸真寺後山。
她站定,抬頭一望,竟然,又來到了梨樹下。
今年春上的梨花已經開過了,梨樹之上,已經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實。開花結果,是大自然永恆的規律,可是,我跟朗昆的愛情,為什麼只能開花,沒有結果?
她的眼,望著梨樹,心,卻在絕望中感傷。
厚木把母親和妹妹丟在佛堂,自己就開始滿寺轉悠起來。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他眼楮一直!
梨樹下,淡綠的身影,那不是陳小姐麼?
厚木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能在這里看到她,真是驚喜!他緊走幾步,輕聲喊道︰「陳小姐——」
身影默然,並未回轉。
他想了想,繞到她面前,柔聲道︰「陳小姐,真是巧啊……」
梨容微微有些詫異地望著他,這不是劉厚木?他為何,要叫我陳小姐?萍水相逢,無須解釋,她微微一笑,算是回應。
「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厚木剛一開口,就直呼不妙,若愚不是說了,他這個妹妹是個啞巴,該死的,關鍵時刻,我怎麼忘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意識到失言,他慌忙補救︰「哎呀,對不起,我忘了小姐不會說話,我的確不是有意傷及小姐自尊的……」
話未說完,厚木就嘎然而止。他真恨不得搡自己兩大耳刮子!看看,我都說了些什麼啊——
梨容一愣,听他的話,怎麼認為我是個啞巴?她有些愕然,隨即淡淡地一笑,啞巴有什麼關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算了。她只想自己安靜地呆一會,卻被厚木唐突地打斷思緒,于是也懶得解釋,緩緩地轉身,準備離開。
「喂……」厚木見她要走,以為是自己的話令她生氣了,趕緊追上去,說︰「我道歉……」
梨容看他的樣子,象是執意要糾纏下去,又恐怕壞了自己獨處的計劃,連忙加快了腳步,匆匆而去。
厚木見她逃也似的離開,有些黯然,站在原地,一個勁懊惱。他猛然想起,如何能讓她解開這個心結,讓她不再誤會自己是在奚落她是啞巴。最好的辦法,就是——
告訴她,我有心娶她!
能堂堂正正地嫁入劉家,是多少女子的夢想啊——
他一拍手。是了,反正母親也在,我正好讓她們看看,這個陳小姐,絕對勝過她們屬意的哪個勞什子謝小姐!
想到得意處,他忍不住呵呵一陣傻笑,就這麼辦!
「陳小姐,請留步!」厚木興沖沖地追了上去。
梨容見他跟上來,更加著急,不但沒有留步。反而加快了腳步。
「嫁給我如何?!」厚木見狀,心一急,大吼一聲。
梨容一嚇,停住腳步,不知所以地轉過頭來。驚奇萬狀地盯著厚木。
天吶,這個劉公子,可真是不可理喻。事發突然,她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厚木卻滿臉含笑,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臂︰「跟我去見我娘——」
不由分說,拖了梨容就往禪房走,一路小跑。到茶廳門口,逮了一個小和尚就問︰「我娘她們在哪一間房?」
小和尚伸手一指,待回過頭來,厚木已經拉梨容到了門前。
他想也不想,一手推開門,張嘴就嚷嚷︰「娘。媛貞,這就是我要娶的人,你們都過來看看,比謝小姐如何?」
門開處,是劉夫人、謝夫人和媛貞驚異的臉。
厚木一見謝夫人。以為她又是為自己女兒要許配劉家的事跟到了歸真寺,心里有些不悅,淡淡地瞥一眼過去,心想,正好,讓你知道我屬意的姑娘,也好讓你死心。
他興奮地,把梨容推到母親跟前,說︰「就算她是個啞巴,我也非她不娶!」
劉夫人並沒有厚木預想中的那麼興奮,她默默地與謝夫人和媛貞對視一眼,用手指指梨容,只說了一個字「她……」,便再沒了下文。
「就是她啊,比謝小姐如何?我說了包管你滿意。」厚木急了,揪起母親的胳膊︰「娘,我要娶她!不要什麼謝小姐!」
劉夫人靜靜望了望厚木,然後,又靜靜地望了望梨容,忽然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然後,萬般無奈地搖搖頭,失魂落魄地坐在了軟椅上。
見母親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厚木急了︰「你不答應?我一輩子不成親!」
「別鬧了,哥——」媛貞忽然插了一句進來︰「她就是謝小姐。」
厚木「啊」的一下,張開了嘴,再也合不攏了。他無措地看著妹妹,望望母親,看看梨容,又望望謝夫人。
「你說什麼?」他沖媛貞猛一高叫,脖子上青筋暴起。
「她就是爹娘要逼你娶的謝小姐,謝梨容,也是我勸你好歹也得看看的容姐姐。」媛貞微微撅起嘴巴,沮喪地說︰「我們都說她好,是你自己不肯……」
厚木還是不肯相信,只望著梨容喃喃道︰「你不姓陳?怎麼會呢?」
「她為什麼要姓陳?人家明明姓謝,你從哪里瞎想出來的?」媛貞不滿地說︰「莫名其妙!」
「謝梨容?梨容……」厚木囁嚅著,直著眼楮問梨容︰「你,不是陳若愚的妹妹麼?」
「若愚是我家老爺義兄的兒子,少年喪父,寄居我家,現在書院讀書,老爺囑他不要提及家事,」謝夫人解釋道︰「他和梨容一直是以兄妹相稱的。」
「是了,若愚從沒說過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只說是妹妹,所以我才一直以為,梨容姓陳,」厚木點點頭,忽然又問︰「謝小姐,梨容,是啞巴嗎?」
「不是!」媛貞翻個白眼過去︰「她只是和親路上受了驚嚇,失語了一陣,早就好了。」
「可是,若愚明明說……」厚木搔搔腦袋,有些納悶,梨容好好的,若愚為什麼要騙我說她是啞巴呢?他猛一拍腦袋,是了,定然是若愚怕我動梨容的歪腦筋,故意這麼說的。好個陳若愚,我把這里梳理清了再去找你算帳!
謝夫人耳尖,听見了厚木這半句話,當即氣炸了肺!
厚木之所以堅持認為梨容是啞巴,一定是若愚從中搗鬼,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竟然無中生有,中傷我梨容!就是厚木在之前肯見梨容一面,他認定梨容是啞巴,不定親事也得告吹。陳若愚啊,陳若愚,你真是只白眼狼,養都養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