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翻個白眼,不響了。
丈夫說得對,厚木要是堅持娶她,劉夫人也只能同意。除了不該是個啞巴,什麼,什麼都好啊。一瞬間,劉夫人不禁又想起梨容來,梨容要是沒有那麼一劫,肯定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媳婦,小倆口,又恩愛,又般配,還了了丈夫多年的心願,那該多好啊——
厚木把丫環支開,關上門,輕輕地坐在窗沿上,望著女子蒼白而熟悉的臉龐,輕聲說︰「下面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後永遠也不會再提。」
「我知道你不是啞巴,也不是外鄉人,」他低低的聲音,滿含著心疼︰「我知道你就是梨容,雖然我猜不出你為什麼跳崖,可是,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的不開心……」
「既然上天把你送到我身邊,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他停頓了一下,說︰「除非,除非你自己要走……」
「你放心,」他喃喃地說︰「我絕不會傷害你,絕不勉強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既然你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梨容,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什麼都不問,也什麼都不說,」他說︰「我願意就這樣守著你,平平靜靜地生活……」
他抬起頭,亮晶晶的眼楮望著她。
「你既然是個外鄉流落過來的啞巴,又無家可歸,不如,就留在我身邊好了,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厚木輕輕一笑,不待她回答,就說︰「我叫你容兒吧?」
她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他,他真誠的笑臉,帶著久違的親切,許久之後,她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容兒——」他試探著。低低地喚了一聲。
她蒼白的臉上,綻放了一個清淺的微笑,面頰兩側,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他象個孩子般。開心地跳起來︰「容兒——」
「若愚。」陳夫人輕輕地推開門,進來了。
若愚趕緊在臉上抹一把,站起來︰「娘。」
「梨容已經入土為安了,悄悄地葬了,雖然顯得寒磣了些,卻也合了這孩子的心性,她歷來安靜,又與世無爭……」陳夫人才一開口,淚就下來︰「她回來這兩年,你也就這一件事。是照了她心願做的。其實,你還是知道她的,為什麼開始,就老是要針對她呢?」
她看了兒子一眼,說︰「你也想開些。梨容這孩子,活著也是受罪,早些去了,也好,陪在她爹娘身邊,也有個人疼,也有個人愛的……」
「娘……」母親的話。象針一般扎在他心上,若愚忍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了,孩子,你不是說,你已經大了,也是一家之主了。那就更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陳夫人低聲道︰「娘在,你嫌娘羅嗦,以後娘不在你身邊,你就要管好自己。」
「娘!」若愚抬起淚眼。吃驚地問︰「您要到哪里去?」
「我決定明天就回歸真寺理齋園去住。」陳夫人說。
「娘,您別走,我以後都听您的話,再不任性了,」若愚跪下來,求道︰「梨容……我只有您一個親人了……」
「你還有個新娶的妻子啊,」陳夫人說︰「理齋園也不遠,你有時間就去看我吧。」
她說︰「我一個人住在這大宅院里,實在也寂寞,理齋園里還有好些姐妹,說個話什麼的都熱鬧,我住慣了那里。」她看了兒子一眼,想說,我們虧欠謝家太多,娘問心有愧,不如到理齋園去為你吃齋念佛。可是,嘴唇蠕動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
媛貞剛剛從尚德宮出來,正要穿過御花園,去看姑姑皇後,忽然听見一聲呼喊︰「媛貞!」
她回頭一看,是皇上,連忙跪下︰「皇上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從抬椅上發出軟綿綿的聲音,說︰「到亭子里陪朕坐坐。」
「下了好長時間的雨了,好不容易等個晴天,」皇上說︰「我等天晴出來透氣,你呢,怕也是巴巴的等著天晴進宮來看朗坤吧?」
媛貞臉一紅,不說話了。
「朗坤還好吧?」皇上淡淡地瞟了媛貞一眼。
「好。」媛貞看了看皇上,忽然說︰「皇上您既然已經準他回宮,就原諒了他,不要在禁他的足了,好麼?」
皇上呵呵一笑︰「怎麼,你心疼了?」
「不,不,」媛貞支吾著說︰「我是看他精神不太好,想著出來走動走動會不會好點……」
皇上默然一笑,要是讓他出來走動,他就不是你的了。
想到這里,皇上的臉色慢慢地陰沉了下去。對于棄梨容娶媛貞,朗坤一直都沒有松口。皇上本來是想,就這麼跟他坳下去,看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可惜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等不了太久了。皇上只能,召回朗坤。
自從朗坤回京後,就老是那麼一副樣子,不說話,只看書。哪怕是皇上親口告訴他,謝大人被斬首,謝夫人和梨容在皇上的親自安排下,被曾經定親的書生、如今的富商買走,孝期過後即將成婚的消息,對朗坤也沒有多大的觸動。
不,也不能說沒有觸動,只不過,是朗坤沒有表現出來。皇上終于逼得他絕望了,逼得他,不得不接受現實。然後,皇上不顧朗坤的態度,強行頒旨天下,宣布婚事。
這個消息,朗坤暫時還不知道後,皇上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告訴他,如果朗坤對次除了沉默,什麼過激的舉動也沒有,那是最好不過的。他應該也知道,他做什麼都是無濟于事的。
皇上將飄遠的思緒拉回,看見媛貞正張大了眼楮望著自己,于是關心地問︰「你三哥,厚木好些了嗎?」
他也知道,自從謝家出事後,劉將軍阻止厚木去買梨容,鎖了半天之後,厚木就成了個傻子。這樣的結果,皇上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不止朗坤對梨容用情至深,這個厚木,陷得也不淺。可是,即便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他也不會心軟,不會讓梨容跟劉家扯上一丁點的關系。
媛貞高興地說︰「謝謝皇上關心,我哥哥全好了!」
皇上驚訝地看過來︰「好了?」
「說起來,真神了,多虧了一個游方和尚……」媛貞詳細地把過程說了一便,然後興高采烈地說︰「我哥哥全好了,跟以前沒任何兩樣,他還給那個撿來的啞巴女子起了個名字,叫容兒,還專門給她開了一個小院子,除了家人,下人們都不許輕易進去。」
「容兒?」皇上默默地念了一句。
「我不是告訴您了嗎?」媛貞說︰「那個啞巴姑娘長得可象梨容了,如果再胖一點,臉色再好一點,再穿上容姐姐的衣服,那簡直,就是一個人……所以,我哥哥才給她起了個容兒的名字,她們真是太象了……」
「真有那麼象?」皇上饒有興趣地問︰「你說,那姑娘是外鄉人,投親不遇,走投無路在昭山投崖自殺?」
「是的。」媛貞點頭道︰「好在沒死成,不然,又多一冤魂……」
皇上臉色漸漸沉重起來,他看了媛貞一眼,說︰「朗坤心情不好,你要常來走動,多開導他,多將他往大事、政事上引,這些家事,少說為好,最好不說。」他復又問︰「你告訴他了?」
「沒有。」媛貞說︰「他很少跟我說話,一般就是自己埋頭看書寫字。」
「那就好。」皇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正陽殿,一公公恭敬地半彎著腰站在殿下,只看見背影,不見其面,皇上抬過頭來,沉聲問道︰「陳家那里的情況你經常查看了?」
「是,皇上。」公公回答。
「梨容的情況如何?」皇上問。
「陳家買下謝府,給她改建了一座金屋子。」公公恭聲道。
皇上愣了一下,讓姓陳的買下謝府,不過是給梨容的一個順水人情,但陳家給梨容改建了一座金屋子,卻讓他非常的震驚。這個陳公子,想來也是極愛梨容的,不然,怎會有這樣一個驚世駭俗的舉動!
皇上沉吟片刻,又問︰「她的孝期快滿了吧?」
「父親的孝期滿了,母親的孝期在中秋節後,」公公說︰「陳公子準備孝期一滿就舉行婚禮。」
皇上點點頭,問︰「陳家最近有什麼動靜沒有?」
「陳公子舉行了婚禮,都還沒見到新娘子的真面目,只知道是個買來的姑娘。」公公說。
「不是梨容?」皇上皺了皺眉頭。
「不是。」公公說。
「他這是何意?」皇上拉長了臉,難道梨容,還不配做他正室?!
公公回答︰「听說這個姑娘對他有大恩。」
皇上沉默良久,才說︰「也罷,管不了他那麼多了。」遂又問︰「那梨容呢?」
「一直住在金屋子里,很少出門。」
皇上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還有其他的情況沒有?」
「沒有異常。」公公回答完,想了想,又說︰「不知道死了一個丫環算不算異常。」
這算什麼?皇上不滿地乜了公公一眼,隨口問道︰「怎麼死的?」
「听說是離家出走,在城隍廟里被火燒死了。」公公說︰「陳家已經下葬了。」
皇上沒有再問,閉目休息一陣,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說︰「听說劉家在昭山救了一個女子,相貌酷似梨容,不過是個啞巴,陳家那里,你該去探探虛實了?」
「是。」公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