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
朗澤笑吟吟地問︰「公公近日可好?」
只听茶杯蓋輕輕一響,一個聲音傳來︰「王爺看呢?」
「依我看,臉色不錯,心情自然也不錯。」朗澤笑道。
「呵呵,」那聲音笑道︰「我要說出一件事來,王爺的心情,可就不見得好了……」
朗澤依舊笑道︰「是麼?那我可真要洗耳恭听了。」
「先听好消息,還是先听壞消息呢?」茶杯蓋又輕輕一響。
朗澤吃吃地笑道︰「先听壞消息吧。」
那聲音壓低了些,又說︰「王爺可要作好心理準備。」
「說吧,」朗澤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嘰了?」
「陳家最近死了一個丫環,」那人故意賣關子,不說了。
「公公真是精明,知道我關心陳家,不過這點破事,用得著你煞有其事麼?」朗澤忍俊不禁。
「王爺有點耐心,听我說完,」那聲音又說︰「這個丫環死後,可是葬在謝大人夫婦墓旁。」
朗澤面色微變,但依然掛著笑容︰「公公說下去——」
「沒了。」那聲音說。
「沒了?」朗澤笑道︰「不用大驚小怪,也就是一個謝府從前的丫環吧。」
「丫環?」那聲音又道︰「听說這個丫環身份的確認,是一塊雲錦布料的外套,可惜,被大火燒得只剩下了那麼一小塊……」用手比劃了那麼一下,又說︰「再富有的宅院,也不可能讓丫環做雲錦的外套吧……」
朗澤的眉頭輕輕地跳了一跳,笑容有些僵硬起來,卻不露聲色地問道︰「那好消息呢?」
那聲音輕輕地笑了兩聲,說︰「就在丫環被燒死的那夜,听說劉家在昭山腳下救了一個女子,跳崖沒死已經很懸乎了,但更懸乎的是……」說到這里。又停下了。
「你這人就是這點不好,賣一個關子也就算了,還沒完沒了了,這樣說話你覺著累不?」朗澤慢悠悠地說。似乎是說,你不急,我也不急,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既然來了,哪有不說完話就走的道理。
「呵呵,不兜圈子了,」那聲音說︰「更懸乎的是,那女子,據說。相貌酷似謝家小姐梨容,幾可亂真,不過是個啞巴,好象是父母雙亡,從外鄉來。投親不遇而絕望自殺,所幸沒有死成,不然,那劉三公子厚木,注定這一世就只能是個傻子了——」
「劉厚木的傻病好了?」朗澤掩飾不住吃驚,那麼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竟然說好就好了?!
「是啊!听說是看到那個女子。一下子就恢復了正常。所以我才說,一件比一件懸乎……」那聲音又說︰「劉公子對謝家小姐那是一往情深,因她而病,又因她而醒,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殿下,你說天下真有這麼相像的人麼?」
「怎麼沒有?」朗澤不屑地乜了他一眼,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又想起,那梨容和當年的雪兒。不就是一樣的相貌音容。可是,話雖然這麼說,他卻不相信,死的那個丫環會是梨容,而劉家收留的那個女子會是真正外鄉啞巴。既然公公能把這兩件事情連在一起來說,說明起疑的,不僅僅只有他朗澤一人。
「多謝公公告訴我這些,」朗澤沉吟道︰「皇上那里呢?」
「皇上讓我去一探虛實。」那聲音回復。
朗澤幽聲道︰「那你打算怎麼回話呢?」
「皇上因劉家所救之人而生疑,目前最好的回話,就是梨容還在陳家。」那聲音道︰「不過殿下,有些話該跟姓陳的明說了。」
朗澤想了想,折身從箱子里取出一個黃色的錦包,交給公公︰「告訴他,陳家的恩賜因何而來,梨容離開陳家的消息一旦走漏,他就是死路一條。」
公公接過錦包,忽然嘆一聲道︰「也許,這些話,殿下應該早說,那或者,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她若有路可走,怎會尋死……」
「老子饒不了他!」朗澤一改往日的笑臉,殺氣騰騰地說︰「終有一天,我要把他……」
「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吧。」公公低聲道︰「現在他還不能死,這件事情,還必須他來做。」
朗澤點點頭。是啊,若是梨容離開陳家的消息走漏,父皇不知又會采取何種手段,他既然可以為了阻止梨容跟朗坤的聯系,不惜殺掉謝大人,將梨容充為官奴,如今或者是看在當年雪兒的面子上,暗地扶持陳若愚,為的,就是讓梨容嫁給陳若愚,永絕後患。可是梨容孝期未過,婚禮未能舉行,這始終是父皇的一塊心病。若是他知道梨容離開了陳家,說不定,連雪兒的情分都不會顧及,干脆將梨容一殺了之!
想到這里,朗澤冷汗漣漣。
「你把實情都告訴他,但,別扯上我,還沒到我出面的時候。」朗澤切齒道︰「好好的嚇嚇他,不知好歹的東西。」
「是。」公公又問︰「殿下,您其他事準備得如何了?」
朗澤銳利的眼光刺過來。
公公湊近前,低聲道︰「太醫說皇上的身體決計拖不過今年,皇上似乎有意,將朗坤的婚禮提前……」
朗澤點點頭︰「知道了,我心里有數。」
公公沒有再吭聲,往後退去。
「袁公公!」朗澤忽然,高聲叫住他︰「用完了還我。」
「當然會物歸原主。」袁公公抬頭,微微一笑,正是若愚認定的貴人。
朗澤笑著,幽聲道︰「公公此言差矣,真正的主人,是她而不是我……」
若愚匆匆從內室出來,熱情地招呼道︰「哎呀,恩公,有失遠迎啊——」
袁公公默默地站起身,面上只掛著些勉強的笑意。
「恩公,您這是……」若愚忐忑地問︰「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錯大了去了——」袁公公長嘆一聲。
若愚臉色大變。
袁公公默然落坐,說︰「你肯定也知道,沒有大事,我不會突然造訪,更不會直接出面來見你。」
「出什麼事了?」若愚緊張地問。
公公從桌面上,輕輕地將一個黃色錦包推過來。
若愚納悶地,打開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簪子,不,確切的說,應該是梨容的玉梨簪。他吃驚地望著公公,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听說,府上最近死了個丫環?」公公拿出了簪子,問話卻跟簪子沒有一點關系。
若愚心頭一驚,隱隱覺得公公的來意跟梨容有關,但,隱瞞不過,還是老實回答︰「是的。「
「那死了的丫環,是不是,名叫梨容?」公公的眼光刺過來。
是。若愚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那梨容,可是當年謝大人的女兒?」公公接著問。
「是。」若愚的頭低了下去。
「也就是這根簪子的主人,對不對?」公公盯著若愚的臉。
「是。」若愚的頭更低了。
公公默然了,許久,才說︰「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說我是你的貴人,當時我不是跟你說,你的貴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麼?」
若愚愣愣地抬起頭來,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貴人,當然不是我。」公公說︰「是這簪子的主人——謝梨容。」
啊!若愚震驚!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跟你打馬虎眼,就把實情跟你說了吧。」他徐徐道︰「我的那個什麼早年的救命恩人的事,全是糊弄你的,真正的原因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皇上的指令。」
皇上?若愚嚇得臉都白了。
「話,要從那年確定和親人選開始,有人推薦了謝小姐梨容,皇上也召見了她幾次,每次,都是派我親自接送。你住謝家,自然知道梨容的為人,是不喜裝扮的,從來進宮,也就插這麼一枝發簪,多看幾次,我便也熟了。」
「後來,送親回來,謝大人不知何故,急急就把梨容許給了你,當時皇上還想不通呢,這麼出類拔萃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就配了這麼個窮書生?處于對梨容的憐惜,皇上要我時刻留心梨容的情況。」
「後來,你跟梨容起了爭端,離家出走,事先我並不知道,因我是金陵人,進宮三十年沒回過家,皇上特許我回家陪家人過一除夕,準了三天假。也是巧,我在街上,就踫見了你。當然我不認識你,但我認出了梨容的簪子。于是我收留了你,又跑回去查明了事情的由來,稟告了皇上,皇上說,既然是梨容的未婚夫,就好好關照關照,于是,就有了你朝廷采辦的肥差。」
「再後來,謝大人頂撞皇上被斬首,氣頭過後,皇上有些後悔,就吩咐我,暗地里操辦,讓你把梨容母女買了回去,以免她們受苦。皇上雖然身體欠妥,卻也常常問起梨容的情況。昨兒,不知從哪听到了什麼消息,皇上突然問我,听說金陵陳家死了個丫環,梨容可好?」
「我出來偷一打听……」公公猛拍一下大腿,痛心道︰「哎呀!你真是該死啊!我可怎麼跟皇上回話?我既然救了你,難道,也還要親手葬送你?」
若愚一听,登時嚇得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