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 第八十五章 殺手挽歌

作者 ︰ 國三無殤

這時候暗雲的頭發中飄出一顆蟲子,縱然陽光燦爛,它所發出的耀目白光還是很顯眼。

「哈哈,星光!」暗雲高興一笑,讓蟲子停在手心,只見這只小蟲子在他的掌心中興奮地蹦蹦跳跳。

「暗雲,這次全靠星光我們才能獲救,是它帶領七荊師兄他們找到我們的。」螢火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一片自豪的神色,畢竟她是這只蟲子的前任主人。

一時間大家都興致勃勃地跟這只小蟲子玩鬧起來,幾個孩子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一般,幾個人圍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平時基本上不說話的螢火楓武現在都變得很健談。

待幾個人聊了好一會之後,七荊打斷了他們,「好了,這次的敘舊先到此為止吧,以後還有很多相聚的時間。現在螢火和楓武跟我去換藥吧,魔瞳你照顧好暗雲,要是你出了什麼亂子的話,我一定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說罷,他便往船艙中走去。

螢火和楓武對望了一下,也跟著七荊走向船艙。在走進船艙的一刻,螢火突然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暗雲一眼,而這時暗雲也正好向螢火望去,兩人目光相遇的一刻,暗雲感到心神一亂連忙別過臉去。這一幕剛好被魔瞳看見,他嬉笑了一聲對暗雲說︰「喲,看上你了,我就說嘛!」

「別亂說話,讓人家听見了多難堪。」暗雲臉色一紅說道。

「喲,這麼快就護著人家了,要不要我幫你搭線去?」魔瞳又是一臉壞笑地說道。

「好了,不跟你胡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跟你聊些正經事吧。剛才七荊前輩說你傷得挺重的,你現在感覺怎樣了?」暗雲向魔瞳問道。

「沒事,死不了人的,就是覺得胸口有點痛,回去讓星主老頭子治一下就會好的了。」

「你的腳怎麼了?當時你們離開的時候你的腳還沒有受傷的吧,這傷怎麼來的?」

「我也不知道,幻月前輩把我從水中救起之後我就暈過去了,大概是我暈倒之後傷到的吧。」

「跟我說說你們上船之後發生過什麼事吧?」暗雲向魔瞳問道。

于是魔瞳將後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暗雲,上船之後如何遇襲,然後幾個人跳水逃生,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幻月終于清醒過來將他救上岸。

「當我向幻月前輩告訴了你們的位置之後我就暈過去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船上,要不是我見到凶神惡煞的七荊師兄,我還以為自己落入千殺團的手中。」魔瞳慶幸地說。

「就這樣?你確信期間你沒有再醒過來?」暗雲又問道。

「沒有。」魔瞳一臉疑惑地望著暗雲,「我覺得你問這個問題挺奇怪的,莫非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

暗雲沉默了一下說︰「我和幻月合力殺了殺王,之後我們兩個人都因為受傷太重而暈了過去,在暈過去之前,石室中出現了一只怪物,而在這時候我看到石室中閃過很亮的綠光,接著我暈過去了……剛才听七荊前輩說,他們找到我們的時候那只怪物已經被人殺死了,所以……」

「所以你認為是我殺了那怪物是吧?」魔瞳沒好氣地對暗雲說。

暗雲沉默著點點頭。

魔瞳笑了笑說︰「要是我有那麼大的能耐,你認為我還會受這麼重的傷?你認為我是那種故意隱藏實力,到最後孤軍奮戰的傻瓜英雄?」

魔瞳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這可是隨時要命的傷啊,我要是有強悍的實力我才不會白受罪!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宰了那個大家伙!」魔瞳捂著自己的胸口惡狠狠地說。

「好了,不是你就不是你,至于那麼激動嗎?」暗雲苦笑了一下說。

「你別說,暗雲……我現在有點後悔了,我後悔過去太懶……」魔瞳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地說︰「被人一直按著打,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說真的,我很討厭這種感覺。」魔瞳不知覺地捏緊了拳頭。「我倒是很希望我就是你所說的那個神秘英雄,至少這樣我才不覺得自己太窩囊……」說著說著,魔瞳的語調沉重起來。

這句話也深深地刺痛了暗雲,兩個人當下無語,同時望著陽光下金光四泛的水面沉默起來。

「對了,不要老說我,說說你的事吧,你和刺紅、螢火到石室之後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了?」魔瞳撫了一下被江風吹亂的頭發說。

「我們在石室中見到了殺王,也就是那天在地宮中那個穿黑衣服的老人。他變成了一只可怕的怪物,這只怪物速度和攻擊力都很厲害,我們完全不是對手,這只怪物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刺紅殺了……然後,我和螢火都受到他的攻擊,差點就沒命了。好在後來幻月趕到,我和幻月兩個合力才把他殺死的。」暗雲說完後便沉默了下來。

他欺騙了魔瞳,至少,他向魔瞳隱瞞了他魔化成一只恐怖怪物的事情,這件事就只有他和幻月知道。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告訴大家他是一個怪物的事實。而事實上,這件事在他醒來之後一直困擾著他,他不知道別人得知真相之後會如何看待他。好不容易才獲得青冥門人的認同,好不容易再次擁有幾個生死與共的伙伴,而這一切都會隨著真相的揭開而灰飛煙滅,很可能他會被青冥追殺……之後的事情,他已經不敢再想象下去。

「怎麼了暗雲?」見暗雲的臉色很難看,魔瞳不由得擔憂地問了一聲。

「沒……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刺紅有點不開心,如果她沒死,她現在就是我們的同伴了。」暗雲幽幽地說。

這句話他是發自真心的,刺紅的死確實對暗雲打擊很大。他一直覺得刺紅給他的感覺很像黃昏,刺紅被殺的那一刻,他感到黃昏再一次在他面前死去,那種悲傷絕望和無力的感覺讓他瞬間崩潰。

「暗雲……你真的相信刺紅嗎?」魔瞳一臉沉重地望著暗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刺紅沒有死,她成功殺死殺王的話,你和螢火,不,應該說,我們一行五人,連同七荊師兄一行十幾人,可能都回不了青冥了……」魔瞳緩緩地轉過頭望向江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話怎麼說?」暗雲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問。

「我們一行人之中我是最先被救醒的,我醒來之後沒多久就發現你和螢火兩人口角滲出黑血。七荊師兄將刀架在一個千殺團俘虜的脖子上叫他救你們兩人,那個人是千殺團的毒藥師,很快他就診斷出你們中了劇毒,然後給你們開了解藥。當然,七荊師兄也讓他服下了解藥,以防他玩什麼花樣。這樣你們的毒才止住。我們幾個人當中,就你和螢火有這樣的癥狀,而你和螢火都吃了刺紅給你們的所謂食尸藤蔓的解藥。」魔瞳慢慢地說。

「可是幻月……」暗雲急著替刺紅分辯。

「暗雲,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听我慢慢說。」魔瞳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暗雲。

「在確定你和螢火已經中毒的情況下,七荊師兄又叫那個毒藥師幫我們幾個人檢查,最後發現幻月前輩身上的嗜血蝠王毒並沒有完全清除。那個毒藥師說,在千殺團之中但凡達到百鬼殺級別的人都能夠獲得一顆嗜血蝠王的解藥。這一點刺紅已經騙了我們。」

「而一顆藥丸只能解一半的毒。殺王這樣做是為了考驗他的部下,但凡有人中了他的毒,這個人就得需要兩顆解藥才能完全解毒。但是,如果有人主動放棄自己的解藥送給中毒者,那麼那個送藥的人會被殺王秘密地殺死。這已經是千殺團公開的秘密。殺王絕不允許他的部下存在互助和友情。所以,一旦有人中了殺王的毒,那他就會不顧一切地搶奪別人的解藥,甚至殺了那個人。這才是殺王希望看到的。他所謂的解藥,其實就是為了增強殺手的凶殘和殺性。七荊前輩逼著那個人交出一顆解藥之後,幻月前輩的毒才完全清除掉。」

暗雲沉默著不說話,他安靜地听魔瞳繼續分析下去。

「你還記得刺紅當天給了我一顆療傷的藥丸吧。那顆藥丸我一直沒有服下。後來我將這顆藥丸給船上一只箭豬服下。第一天它沒有任何癥狀,第二天傍晚,那只箭豬口中滲出黑血死掉了。」

「還有,當時刺紅將我們送上了船艙,沒多久我們就遇襲了。這件事我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刺紅故意設套陷害我們,不過,從後來的這些跡象看來,我還是認為是她做的。」

暗雲的臉色很難看,過了很久他才問了魔瞳一句︰「你覺得,她要消滅千殺團這也是假的?可是,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真的感覺不到她在騙我們,她的眼神……」

「我相信是真的。」魔瞳慢慢地說,「我相信她消滅千殺團的決心,但是我認為她所說的千殺團不過是殺王統治下的千殺團。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殺了殺王,而殺了殺王之後,我想,她會成為新的殺王。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暗雲的心徹底冷下來了,又過了很久他才喃喃地問︰「魔瞳,你覺得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如此憎恨千殺團,為什麼還要當殺王?」

魔瞳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準。只是,暗雲你想想,在千殺團之中,她從畜生不如的地位爬到了帝王般地位,在千殺團之中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殺王就是千殺團的神,你覺得刺紅被神支配了這麼久,當機會來臨的時候,她會不會想取代神呢?這麼多年來,這樣的念頭一次都不出現?可能嗎?那里可是千殺團,那里可是心存人性就不能生存下去的千殺團,而刺紅卻是這些人當中的佼佼者……」

魔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不相信一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之中過了這麼多年,依然能夠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坦白說,我做不到,如果我是刺紅的話,我一定會殺了殺王,然後取代他。」

「暗雲,坦白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願意相信刺紅,當然這是你個人的事情,我也不便探听。說句不好听的,刺紅不能跟我們一起回來,我打心眼里高興,如此危險的人呆在身邊我每天都會做噩夢的。只要我們幾個人能夠平安回來,那就是我最大的心願。我真慶幸,我從小在青冥長大,而不是在千殺團那種鬼地方……」

暗雲默默地閉上了眼楮,回想起與刺紅相遇後的點點滴滴。

「你們可別把我想成什麼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在千殺團是活不下去的……」

「對,在這世上我只相信我自己。」

「朋友……有朋友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明天我們的任務失敗,殺王要殺了我,你也會不顧一切地救我嗎?」

「刺紅,你現在還保留著當初的熱血之心嗎?殺了這麼多人,又過了這麼久帝王般的生活,你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為什麼呢刺紅,這麼難得過上了奢華的生活,只要你安分守己,你這一生盡是金碧輝煌。莫非是……刺紅啊,你太不知足了……」

「暗雲……謝謝你,把我當成朋友……」

暗雲緩緩地睜開眼楮,不覺雙眼已經溢滿淚水。

涼風輕輕地吹動著暗雲濕重的睫毛,暗雲從風中聞到了一股悲涼的氣味。

刺紅和黃昏這兩個人多麼相似啊,有著相似的經歷,有著同樣隱忍和執著的性格,有著同樣細膩的心思和聰明的頭腦。如果黃昏在那時候沒有遇見夕陽,那麼黃昏會不會就是現在的刺紅呢?設置了一個圈套,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掉進去,待他們被利用完之後,毫無預兆地被一劍封喉……

多麼感激命運讓他們相遇,多麼慶幸他們能夠逃離那個滅絕人性的環境,多麼感激命運保留著他們的熱血和赤子之心。

暗雲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他現在的心情既悲痛又慶幸。他發現到他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他對刺紅沒有半點恨意,他恨的,是當時讓殺王死得太快,沒有讓他嘗到更多痛苦。

暗雲永遠無法忘記,那個紅衣少女在夜色之中淡淡地說出那一句「我,沒有同伴」,在火光搖曳中無法藏住憂傷的一雙黑白分明而又漠視一切的眼楮。

她,如此孤獨。

暗雲擦干了眼淚,猛地睜大雙眼。眼前的世界,陽光明媚,涼風習習。

「活著真好!」暗雲豪情大吼了一聲。

他慢慢地往衣服中探去,小心地模索出一個小瓶子,這正是刺紅當日送給他的魅火妖狼的鮮血。

忽然暗雲用力揮臂,一道細細的黑線向岸邊直射而去,那個小瓶子掉落在河岸之上。

那里陽光燦爛,清風怡人。

暗雲皺著眉頭,額頭上冷汗直流,只見他的右臂在剛才那用力一揮之下竟是傷口迸裂,鮮血直流。

「你不要命了?!你這樣胡鬧,待會沒命的不是你,是我!」魔瞳急著大喊。

暗雲抬起頭,對著河岸邊大聲呼喊道︰「刺紅,你現在自由了!」

將我埋在有陽光和涼風的地方吧,我希望能夠死在陽光燦爛的地方,若是這樣我覺得死亡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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