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紙鳶天青色為底,紅黃勾勒條條曲線,再綴以鮮明女敕綠及翠綠,色彩斑斕畫工精致,乃是罕見的上品。
鳶尾不禁由衷贊嘆道︰「這紙鳶好生漂亮,不知若飛到天上會是怎般好看!」
「跟我來。」軒轅燁磊拉起鳶尾跑到天芳樓側門外,一匹深棕色駿馬赫然顯現。
他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姿態灑月兌,鳶尾被他輕輕一拉,身子便輕如鴻毛般騰空而起。待她緩過神時已坐在馬背上,身後是個溫暖厚實的胸膛,不待她平復小鹿亂撞的心跳,駿馬嘶溜溜一聲已躥了出去。
兩人一騎,橫穿過繁華喧囂的街市後,直奔廣袤無垠的赤水畔。
少了人群與攤販樓台的阻礙,駿馬撒開四蹄奔得更快。第一次騎馬的鳶尾直被顫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雙手捂住小嘴只怕吐出來污了駿馬漂亮的棕毛,不久便憋得小臉兒煞白。
軒轅燁磊一手拿著紙鳶,一手馭馬,甫馳出茂盛樹林便發現懷中人兒神色有異,即刻勒緊韁繩抱她下馬。
鳶尾雙腳沾地便踉蹌兩步倚到樹下嘔起來,直吐到涕淚橫流方才止歇,忽見一方雪白絲帕遞到眼前,遲疑著伸手接過,狼狽擦拭臉上嘴邊的濕濡。若能永不轉身多好,但縱是羞得無地自容,也終要去面對小王爺的。
「好些了?」
軒轅燁磊見鳶尾臉色已見紅潤方才輕吁口氣,「都怪我粗心大意,忘了你可能沒騎過馬,害你這般難受……」
鳶尾怔住,不曾想到他會有如此歉疚語氣,一時不知何言以對,半晌後莞爾一笑問︰「公子帶我來此做甚?」
軒轅燁磊揚手道︰「放紙鳶。」
萬里晴空碧藍如洗,艷陽高照,耀得遠處赤水綺光粼粼。
與沙灘接壤的平坦草坪上,軒轅燁磊在後高舉著色彩鮮艷的紙鳶,手持線軸的鳶尾在前迎風奔跑,歡快的笑聲如銀鈴般撒滿空曠無人的赤水之畔。
看別人放紙鳶貌似輕松,自己放起來方知不易。
雖然是幾經努力的反復奔跑、放飛,才終將輕薄紙鳶以一根細若不見的絲線引至天空,但軒轅燁磊卻始終充滿耐心,不厭其煩地陪著小女孩玩耍,嘴角還噙著隱隱笑意。
連隱在暗中保護的侍衛們都不禁疑惑,小主公怎會如此異于尋常?他們所熟悉的小王爺,似乎到了這女娃身邊就變了個人。
鳶尾漾著純淨無邪的笑靨,心神沉醉于翱翔天際的紙鳶,步步後退,竟已越過沙灘到了海邊。當察覺腳下涼意時,潮水已浸透了她鞋襪沒過腳踝。
軒轅燁磊一聲「小心」才喊出,鳶尾已驚叫一聲仰身跌進海水里。他飛身上前抱起瞬間濕透的她,舉目四望,尋處背風的巨岩下安置,又尋來枯枝干柴燃起火堆。
鳶尾渾身濕透得瑟瑟發抖,見小王爺為她忙碌不禁心中一熱,可當他伸手要為解她衣衫時便又慌亂掙扎起來。
「你不褪下濕衣是會染病的,乖乖听話,」軒轅燁磊邊柔聲哄勸著邊解下自己外衫,「先披上我的衣服,換下濕衣烘干再穿。」
鳶尾聞言釋然,臉頰飛紅地道︰「哦,那你轉過身去,不許偷看!」
軒轅燁磊這才想起與她男女有別,暗笑這丫頭人小鬼大,依言煞有介事地轉過身去。
鳶尾褪下濕嗒嗒的衣裙放到火旁枝丫上烘烤,只剩貼身肚兜裹褲的她,傾身伸臂去拿掛在小王爺長臂上的外衫。因高矮懸殊,她拉直的身子一個不穩便向旁摔去。軒轅燁磊敏銳感知,轉身恰好扶住傾倒的她,徑直擁入懷中。
醺醺暖風拂過,軒轅燁磊抱著半luo的人兒還未知覺她的尷尬,便被那雪白背脊上道道猙獰傷痕凝住視線。
他伸手極盡輕柔地撫上那些紅色痕跡,傷痕雖痊愈已久,但依然可以想見那些傷口曾經是怎樣的觸目驚心,讓他的心瞬間抽緊。
感覺到小王爺的手在自己不著絲縷的後背游走,鳶尾臉頰的緋紅直漫延到頸窩,當整個身子都羞得泛起粉紅色時,她終于忍不住道︰「公,公子,可不可以放開我?」
「還疼嗎?」
軒轅燁磊的聲音如海風般縹緲,似失魂落魄。
鳶尾先是一怔,旋即才想起身上那些斑駁的傷痕,激靈靈掙月兌小王爺的懷抱跌坐回巨岩前,垂下難堪的赤紅臉色道︰「不,早就不疼了……這些丑陋東西,嚇到公子了罷?」
軒轅燁磊眼底的疼惜還清晰可見,然另一種與之截然的暴戾之色卻又隱現,他猛地傾身攫住她顫抖的雙肩問︰「這些傷是哪來的?」
「是……」
鳶尾被小王爺陡然變換的神色嚇得無法言語,她從未曾見過他如此駭人的一面,半晌才哆嗦著聲音如實道︰「鞭傷是被守在城外剿匪的少年將軍打的,拳腳傷是被城里強迫孩童行乞的削瘦男子打的……不過,這些都是去年的事情了……都怪鳶尾大意,不該讓公子見到如此丑狀,我……」
「不要再說了!」
軒轅燁磊一把將鳶尾拉進懷里,仿佛如此才能緩解心上猶如刀割的疼。他展開外衫,將肌膚冰涼的她裹緊,卻不知該如何抹去烙進她心底的苦寒。
斷了線的紙鳶乘風而行,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終于消逝在海天一線的彩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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