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赤水城里的香艷小巷已掛起串串火紅燈籠。
各家均已開門迎客,而天芳樓除了迎客的姑娘們外,眾人都在為找尋一個婢女而忙碌。
花鴇媽站在廳中,神色顯露幾許凝重,揮舞著絲帕尖聲嚷︰「今天要是找不著那丫頭,你們都得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從不輕易下樓的弄影正斜椅在湘妃椅里,神態悠然地道︰「媽媽何須如此焦急?想那丫頭只是一時貪玩,遲些便會回來的。」
「你……」花鴇媽狠狠的目光投過去轉瞬又變成包容,正要說些什麼,忽听身後有脆聲觸動了她緊崩的神經,氣呼呼地轉身喝道︰「好呀,你還敢回來!」說著便高抬起手向那人臉頰打去。
鳶尾嚇得趕忙閉起眼楮,卻只覺周圍頃刻間變得靜如死寂。半晌沒感到疼痛傳來,她不禁緩緩張開雙眸,眼前一支裹著玄青綢衫手臂牢牢抓住了花鴇媽的手腕。
花鴇媽變臉的功夫堪稱一絕,原本氣得發青的臉色須臾便笑靨如花,獻媚的聲音道︰「喲,燁磊公子大駕光臨哪,弄影啊,還不快來迎接貴客!」
軒轅燁磊面色寒峻地甩開花鴇媽手腕,冷聲吩咐︰「今日是我要鳶尾陪我出門的,你們不得為難責怪。她今日落水怕染了風寒,叫人好生照料著。」言罷轉身便又來去如風地消失。
死寂的天芳樓里,好半晌才又有呼吸聲響起。
鳶尾望著空空如也的門口,已恍惚白日里的一幕幕究竟是真是幻。小王爺時冷時熱的性情,總是令她忐忑不安。
花鴇媽未再刁難鳶尾,且听了軒轅燁磊之命找人悉心照料于她。
自此,鳶尾成了天芳樓乃至整個天下,唯一一個另有婢女伺候的婢女。
約莫月余過後,軒轅燁磊才又重踏天芳樓,且又如常定期前來,一切似乎已恢復常態。
又一個燦爛明媚的午後,鳶尾與難得主動找她共膳的霍烜在湖心亭閑聊。
「姐姐,我听說那個在赤水城里為非作歹多年,專抓孤苦幼子去為其勞作的惡人,不久前被人給處置了!」
霍烜說得眉眼齊動,好不興奮。
「處置了?」
一時間鳶尾還無法理解,但卻不禁想起那張削瘦可怖的面孔來。
霍烜雙拳緊握,解恨地道︰「听說他與同黨都慘死在郊外那片荒宅里,而且死狀如那些曾被他虐待過的孩子一樣,肢體殘敗,面目全非!」
鳶尾乍听之下,只覺得胃里的食物齊齊上反,匆忙搗唇跑開。
霍烜吐了吐舌頭,本以為姐姐听到昔日虐打他們的惡人被正法會跟他一般高興,哪知听到他死得淒慘便嚇得跑開,果然小女子也!
「想不到不騎馬,也能看到你如此模樣。」
才吐盡穢物自牆隅走出,鳶尾便听到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頭望去直覺一陣眩目。
逆光中欣長高大的剪影伸臂攬住幾欲暈倒的鳶尾,驚道︰「怎地臉色這般難看?哪里不舒服麼?」
鳶尾慌忙搖頭,怯怯退出他懷抱,「沒事,想來在太陽下站得久了,有些暑意而已。燁磊公子今日好早,是來听影姑娘……」
「我來找你。」
軒轅燁磊斷然截過話頭,自懷中取出個琺瑯鎏光小盒放到她掌心,「听說這藥膏對消除傷痕有奇效,你拿去試試,若好用我再多帶些給你。」
望著那精致華貴的小小琺瑯盒,鳶尾驚訝地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響。當她再抬眸欲道謝時,軒轅燁磊已消失無蹤。
日西斜,霞光彌漫得海天一色,艷麗如灼。
天芳樓之顛的蘊澤軒里,剛剛沐浴更衣過的弄影正坐在梳妝案前輕掃黛眉,身後站著鳶尾為其梳理如緞青絲。
弄影幽若墨潭的水眸透過昏黃的銅鏡望著身後日漸清麗的鳶尾,貌似無心的道︰「近些時日,你身上的傷痕明顯淡了許多。」
鳶尾怔了怔,漾開笑靨道︰「是,都托福于前些日子小王爺所贈藥膏當真奇效。自然更是托了姐姐的福妹妹才得如此偏愛,這便是愛屋及烏了罷?」
弄影畫眉的動作一僵,啞然失笑,「傻丫頭,你是在跟姐姐裝傻還是真的沒看出來?」
見鳶尾一臉茫然,弄影轉身將她拉到身前道︰「小王爺為何成了我蘊澤軒的常客,外人或許不知,然樓里明眼人誰看不出實情為何?」
「姐姐,我不懂。」鳶尾神色緊張起來,心中惶恐漸增。
弄影撫著她輕顫的手臂久久無語,最後長嘆一聲︰「罷了,或許你當真還小。算算日子,今晚小王爺也許會來,你幫我去門外折幾枝新開的桃花罷。」
鳶尾應了聲「是」便如蒙大赦般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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