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還在床上沉思著,應該如何告訴扶蘇她醒來的消息,殿門一下子被人打開。扶蘇大步流星來到那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掀起那懸著鮫綃寶羅帳,姽本能的閉眼,卻听見扶蘇那怒氣沖天的聲音道︰「裝夠了吧,是時候該睜眼看看我了吧。」
姽緩緩睜眼,看著眼前的扶蘇,墨色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揚起,深邃的目光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帶著點點憂郁。仿佛穿越了萬年,看透了一切;卻又是微微帶著笑意,比任何人都和善。烏黑的眸子如一湖碧水,平靜卻深不見底。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微抿著,唇色有些蒼白,不知是抿得太久了還是別的原因。「你回來了?」姽從床上坐起來,還未痊愈的她稍稍用一點力都顯得格外的吃力。
「原來你知道我出征。」听見姽所說的話,扶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原來姽早在早上的時候便醒來的,哦不,或許更早。
姽點點頭,「我知道。」她知道扶蘇出征,只是不知道的是,扶蘇為何會知道她已經醒過來的消息。想起白天離去的晴皖,一瞬間明白了過來,原來某人在見她之前還先去見了別人。
呵呵~扶蘇失笑道,「那你知道我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嗎?」每日守在姽床前,日盼夜盼只希望她趕快醒來,可原來人家早就醒來了,只是不願意看見他罷了。
面對扶蘇的質問,姽只是沉默以對,現在的她,感覺和扶蘇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你解釋呀,解釋呀~扶蘇看著默不作聲的姽,心中一直呼喊著,他多希望姽能夠開口解釋一切。告訴他不是不想見他,只是有苦難言而已。可是,看著自始至終都沒有解釋的姽,扶蘇沉聲道︰「過幾日我會封晴皖為妃,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既然姽想看他傷心的樣子,那麼他就要告訴姽,就算沒有姽,他一樣過得很好。
姽莞爾一笑,「恭祝皇上又得新人。」
哼~扶蘇听見姽的話,一拂袖轉身離去,那殿門也無辜受牽,被甩得砰砰砰的響。
「娘娘,您沒事吧?」畢春看著大步離去的扶蘇,早在門外听到了里面兩人的對話。扶蘇走後,立即進來關心的問道。
姽強撐著搖搖頭,強迫自己勉強一笑︰「我好餓噢,御膳房現在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看著姽這樣,畢春心中更加的難過,「娘娘,心中的苦不必捂著,說出來會好受一點。」
「我沒有什麼苦呀,只是有點餓罷了,難道你想看我被餓死嗎?」姽捂著肚子,打死不承認。
畢春哀嘆一聲,早知道這樣,她當初早點告訴皇上娘娘已經醒過來的事就好了,就不會被晴皖公主挑撥離間了。
「怎樣,我說的是真的吧?」晴皖等候在居安殿外,看著從里面怒氣沖沖出來的扶蘇,幸災樂禍的道。
扶蘇冷哼一聲,「與你何干。」
晴皖咽咽口水,這扶蘇說的話怎麼和姽說的話如出一轍。「那你答應立我為妃的事,你可別忘了。」
「你先找到鳳蕪再說吧。」扶蘇心煩意亂的道。
黎明前夕,天空灰蒙蒙的,周圍彌漫著涼絲絲的霧氣。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天空似乎有點兒亮了。放眼望去,東方天際微微露出橙黃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橙黃色不斷擴散,並越來越濃。
漸漸地,太陽探出前額,紅紅的額頭,只是沒有光亮。它好像是很重很重似的,一點兒一點兒地從地面升起。慢慢地,一縱一縱地。太陽使勁向上升著。最後,它如釋重負般地跳出地面,整個臉膛兒通紅的,紅得可愛。剎那間,它發出奪日的光亮,強烈的陽光,射得人睜不開眼。它旁邊的雲彩也被鍍上一層金邊。「皇後娘娘怎麼樣呀?」扶蘇上早朝之前,不安的問著身邊的宮人道,不知道昨晚他怒氣沖天離去之後,姽是怎樣的反應。
謝公公聞言,心中偷偷一笑,故意捉弄道︰「皇後娘娘昨兒個胃口大好,吩咐御膳房做了很多膳食。」
扶蘇一愣,兩人都鬧成這個樣子姽居然還有心思吃飯,不過心中卻是稍微放了一點心。姽現在大傷未愈,多吃點東西也是好的。
看著扶蘇那陰晴不定的臉色,謝公公繼續道︰「不過就是可惜,送進去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撤了出來。」
「為什麼?」扶蘇聞言,驚呼道。
看著緊張的扶蘇,謝公公偷笑道︰「听說皇後是思念某人,所以才……」
扶蘇剛好穿戴整齊,瞪了一旁的謝公公一眼︰「很閑嗎,很閑就朕去打掃茅廁去。」
謝公公急忙跪倒在地,「奴才下次不敢了。」听見扶蘇離去的腳步之後,才緩緩的抬起頭,哀嘆一聲︰「為什麼明明很在乎對方,卻又要這樣死要面子呢?」
扶蘇下了早朝之後,正想著謝公公的話,姽一點東西都沒有吃,怎麼受得了呢?正想去居安殿,卻被張顯給攔住了,「皇上,不知昨日抓住的那亂黨,您打算怎麼處理。」
扶蘇一愣,對呀,現在天牢之中還有一個樂顏,他居然把這茬給忘了。看著天色尚早,姽或許也還沒有起床,扶蘇猶豫了一下,「隨朕去天牢一趟。」
「是。」張顯點點頭,跟隨在扶蘇身後朝著天牢走去。
「怎樣,想通了嗎?」扶蘇來到天牢之中,看著那已經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樂顏,追問道。
樂顏身上現在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傷口,卻還是強撐道︰「我不是早就想通了嗎,昨天就告訴你我哥哥在山上了,你偏不听。」樂顏知道,她越是這麼說,扶蘇便越不相信。
「你!」扶蘇氣急,看著旁邊那無數種刑具,「難道你還沒有嘗夠這些東西的滋味嗎?」
樂顏莞爾一笑,當初國破的時候她嘗過的何止這些,而且那個時候年齡尚小她都挺了過來,更何況這些東西。「只要你不怕被天下人嗤笑,說你對一個孕婦施以酷刑,我隨便。」
「你懷孕了?」扶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樂顏,不知是不是樂顏身上的衣服太大還是怎樣,居然一點都看不出懷孕的痕跡。
「沒關系,你可以對一個孕婦用刑的。」樂顏微笑道。
「好。」扶蘇鼓鼓掌,「用魄力,朕喜歡,可惜你注定是朕的敵人。」話音才落,忽然看見一旁的侍衛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怎麼了?」張顯一愣,什麼事讓侍衛在扶蘇面前這麼急不可耐呀?
「皇上,不好了,皇後娘娘她……」侍衛附在扶蘇耳朵邊上一陣耳語。
扶蘇一听,立即丟下手中的鞭子朝著皇宮跑去。
「你這是做什麼?」扶蘇听完侍衛的話之後,著急忙慌的奔回皇宮,看著宮人將那些大大小小的佛像往居安殿中搬去,扶蘇急忙跑到畢春身邊問道。
畢春搖搖頭,看著眼前的扶蘇,「回皇上的話,這是皇後娘娘的旨意,讓奴婢將宮中大大小小的佛像,只要能搬的,都搬到居安殿中來。」其實她也奇怪,好端端的皇後娘娘為什麼要這些佛像呀,而且還要這麼多。
「難道是真的?」扶蘇想起剛才侍衛在他耳邊說的話,難道姽真的要出家。
「姽!」扶蘇著急的推開殿門一看,只見姽蜷縮在床的角落,用被子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你怎麼了?」前一句還怒聲的扶蘇,看見姽這幅模樣,一下子軟了下來,輕聲細語的道。
姽庫喪著臉,一張小小的臉上滿是淚痕,看著到來的扶蘇,緊緊的抓住扶蘇的衣袖道︰「他來找我了,他說我不要他,他說我丟棄了他。」
扶蘇疑惑道︰「他是誰呀?」
姽失魂落魄的搖搖頭,一雙眼毫無焦距的看著窗外,「你看,你看,他就在那里呢。」
扶蘇轉頭一看,窗外只有那蕭條的樹枝,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呀。
「娘娘會不會是夢靨了?」一盤的畢春見狀,不由得道。
「夢靨是什麼?」扶蘇疑惑道。
「就是被自己夢中的景象所驚嚇,從而將夢中的景象帶到現實生活中,以為夢就是真實的。」畢春淡淡的道,「奴婢看現在的皇後娘娘很像奴婢說的夢靨,好幾個晚上奴婢都听見皇後娘娘說夢話。」
扶蘇一楞,這段時間他忙著亂黨的事,居然忽略了姽,一雙眼中滿滿都是愧疚︰「皇後娘娘說什麼了?」
「說,說不要來找我。」畢春遲疑許久,還是將事實說了出來。
「什麼?」扶蘇一听,疑惑的望著眼前的畢春,喃喃道︰「不要來找我?」
畢春點點頭,「對呀,自從娘娘打胎之後就經常做惡夢,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也經常在嘟嚷著這幾句話。」畢春滿臉擔憂的望著床上的姽,那樣子哪里像一國之後呀,那可憐的模樣連畢春看了都只想將她摟在懷中安慰。
「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扶蘇失魂落魄的道。
「啊~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了,是你父親不要你,我沒有不要你。」扶蘇才將手靠近姽,姽便大呼小叫的道。
「姽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扶蘇自責的問道,他居然沒有發現。
畢春想了一會兒,「小產之後吧,每次睡醒之後都是這樣,得好一陣子才能恢復。」
扶蘇哀嘆一聲,「都是我做的孽,為什麼要報應在她身上呢?」說完之後看著一旁的畢春,「你可知天下誰能治療這夢靨?」
「奴婢以前是在苗寨里面听說的,那里應該有能治愈的法子吧。」畢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扶蘇沉思了一會兒,「等姽醒來之後不要告訴她這件事,那些佛像就說是我派人送進來的,知道了嗎?」扶蘇暫時還不想讓姽知道自己的事,若是讓她知道,不知道她會不會胡思亂想。
畢春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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