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玉讓郝氏將杜文近抱到自己屋里,給他洗了洗臉,抱著他坐在自己懷里。////可能被阮夫人剛才的大哭嚇住了,直到此刻被姐姐抱到懷里,杜文近才回過神來,拉著姐姐的手道︰「姐姐,是不是阿近惹禍了,剛才你和娘怎麼都哭了。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阿近沒惹禍,娘是傷心才哭的,爹爹走了,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了。」杜文玉一邊撫著杜文近的頭,一邊緩慢地說道。
「阿姐,我不想讓爹爹走,我想讓爹爹回來,你給他寫信,讓他回來。」杜文近只是個四歲的孩子,沒有生無死的概念,不明白姐姐所謂的走是何意思,若是爹爹回來,娘和姐姐就不會傷心地哭了。
「爹回不來了,他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即使姐姐寫信爹爹也不會回來了,不是他不願意回來,是他回來不了。爹爹不能教阿近武功了,也不能陪阿近看書習字了。但他心理是很掛念你的,他是想看著你長大的。」杜文玉又一遍說道,她也希望自己寫一封信爹爹就能回來,但那只是奢望而已。
杜文近似懂非懂,「爹爹不能陪沒關系,姐姐能陪我看書識字,還有哥哥也能教我習武。」即使他對自己的哥哥也毫無印象,在他的簡單思維里哥哥應是跟杜方、杜謹那樣的吧。
「我們阿近就是懂事,阿近還有娘、還有哥哥、姐姐,阿近還有這麼多人疼呢。」兩歲後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記憶淡薄的很,年紀又小,不明白生死意味著什麼。杜文玉心里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到晚飯時辰,姐弟倆又一起吃了飯,吃完飯,杜文玉又陪杜文近說了會話、看了會書,直到他困了,方讓郝氏帶他回去睡覺。
戌時,已是夜深人靜,整個杜府院內,早已是一片白茫茫、靜悄悄,各處該收起的東西均已收拾,家里除了黑色就是白色,上下的衣著已全部換成素服。杜文玉領著紫淑、紫藤和老管家杜源及兩個小廝,前前後後圍著杜府轉了一圈,親眼看著各處都安排妥當,方慢慢地踱步向後院走去,臨到後院門口,止住腳步對杜源道︰「杜總管,哥哥不在,娘親又病了,這段時間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就勞你多操心了。」杜源聞言,忙垂首道︰「三小姐言重了,老奴跟了老爺這麼多年,不說這主僕一場,這些原是老奴的本份,單說老爺夫人這些年待老奴的大恩大德,老奴也會將這事辦的妥妥當當的。三小姐就放心吧」。杜文玉點點頭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垂花門。
回到後院已是亥時兩刻,杜文玉又去母親阮夫人房中看了看。
阮夫人已經睡了,林媽媽一直守在床前,看見杜文玉進來,趕忙從榻上起來,杜文玉擺了擺手,偎在母親床頭坐下,低低問道︰「娘親怎麼樣了?晚飯吃了沒有?」
林媽媽壓低聲音道「晚飯也沒吃多少,夫人說吃不下去。老奴和秋月、秋羅勸了一會,說為了三小姐和四少爺多少也得吃點,夫人才勉強喝了幾口粥。剛才喝了藥,按小姐吩咐的又加了點安神藥在里面,夫人又哭了一會,就昏昏沉沉睡了。老奴就讓秋羅、秋月她們下去了,這幾天老奴就親自守在夫人身邊。夫人這里小姐就放心吧。」
杜文玉點點頭,對林媽媽道︰「這段時間,就辛苦媽媽了,外邊那麼多事,我也不能總在娘親身邊,你是打小伺侍娘親的,感情深厚,媽媽就多勸勸娘親吧,我也會讓阿近多來陪陪娘親。」
「小姐哪里話,照顧夫人是老奴的本份,何來辛苦之說,倒是小姐您自己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您好了,夫人才會好。」
「我會注意的,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總得往前看,我心理明白呢。我還得去看看四弟,母親這里就交給媽媽了。」交待完這些,杜文玉又疑視了阮夫人的面容一會,方起身出去。
林媽媽又查看了一遍阮夫人,看她昏睡著,很安靜,才轉身躺在榻上。自己也得好好休息,不然哪有精力照顧夫人,家里正是多事之秋,容不得再有病人了。
杜文玉又去杜文近的房中看了看,才四歲的小女圭女圭,什麼都不懂,看著母親傷心,自己也跟著傷心,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卻不明白自己在哭什麼,此時已經安靜地睡著了。乳母郝氏就睡在他床腳。
听到文玉的腳步聲,郝氏就醒了。杜文玉又叮囑了郝氏幾句,才回到自己房中。此時已近子時了。紫淑、紫藤服侍杜文玉洗漱完,擦干頭發就退了出去。
雖然忙了一天,此刻已是夜幕深深,但杜文玉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禁回憶起自己來到異世的種種。
不知是不是地球溫室效應加劇,夏季越來越炎熱,以致走在馬路上都能中暑暈倒,然後莫名穿到這個中國歷史上並不曾存在的大慶朝,在另一種環境,以另一種身份,以五歲的年紀,又重來了一遍人生。剛來這里的好長一段時間杜文玉因搞不清狀況都不敢開口說話。
對于大慶朝的來歷,根據查閱史料和杜文玉原所掌握的歷史知識推算,應是自晉朝時起,歷史沒按原有的軌道前行,晉存世百余年,歷經「八王之亂」和「五胡亂華」之後,沒有進入五代十國,而是被一個據說是曹操後裔的人建立的後魏朝所取代,後魏存在了近二百年,又被李姓建的大慶朝取而代之,時至今日,大慶朝亦已建朝百余年,歷五世君主。國姓雖都姓李,且與大唐的民風開放有的一比,大慶卻與唐的歷史不同,也未曾有女皇出現。
杜文玉這一世的父親杜長言是宣州衛的一名千戶。其實千戶一職原應由杜文玉的伯父即杜長言的兄長杜長信承繼,奈何杜長信從小喜文不喜武,立志參加科考,十八歲參加春闈即取得了二甲一十三名的名次,被授予宣州衛推官一職,而後杜長信一路從推官升至尚寶司司丞、後至少尚寶司少卿,現官至左僉都御使,官運可說是順風順水。是以文玉祖父去逝後,由杜長言襲了千戶的職。
杜長言與妻子阮夫人成親次年即生了長子杜文遠,在長子六歲時又喜得一女,取名杜文玉。怎奈女兒出生時是早產,出生後身體一直不好。杜文玉三歲時,一個游方道士為其相面,說此女活不過五歲,被阮夫人好一頓喧斥,杜長言更是將其亂棍打出府外。杜長言夫妻雖說不信道士所言,但抵不過內心惶恐,所以杜文玉滿五歲前,照顧的十分精心。但人算不如天算,小文玉還是出事了,一次她趁阮夫人不在跟前,丫鬟婆子們也不注意,偷溜去爬院中的假山,從假山上摔下來,昏迷過去。杜長言听後又急又氣,那些看守文玉的丫鬟婆子每人杖二十,被發賣出府。杜長言夫妻守著昏迷的女兒兩天兩夜,女兒不僅沒有絲毫醒轉的跡像,而且氣息越來越微弱,以至到後來似有似無,讓他們一度以為他們要失去這個女兒了,然而就在夫妻倆暗自難過、自責之時,杜文玉卻悠然醒了過來。失而復得的喜悅,頓時令夫妻倆淚流滿面,待杜文玉身體漸好,阮夫人就派人往城外的苦禪寺捐了200兩香油錢為女兒祈福,又親自挑選了兩個丫鬟和兩個媽媽照看她,同時又挑了兩年年紀與她差不多的陪她玩耍解悶。那一年,也是杜文玉新生的開始。
從初到異世的擔憂害怕,到後來的逐漸適應,之後的日子,對杜文玉來說,還是十分愜意的。杜長言父母在杜文玉出生前五年就去逝了。杜家有祖訓,男子不得納妾,女子不得為妾,否則逐出家門,因此兄弟二人均無妾室通房,家中很是清省。長兄杜長信在京任職,娶妻翰林院大學士範仲方嫡次女範夫人,生有兩兒兩女,均比杜文玉年長,一家定居京城。杜長言和阮夫人少時相識,自小的情份,感情十分要好。杜長言和阮夫人俱是疼孩子的人,雖杜文遠是長子,但因杜文玉自小體弱,又差點因意外喪命,杜長言夫妻比較偏疼女兒。
對杜文玉而言,重生在這樣一個簡單溫馨的家庭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面對杜長言夫妻的殷殷愛女之心,感激之余,她也努力地做個父母眼中的乖女兒。針鑿女紅,但凡這個時代女子應會的東西,她都盡力去學;《女誡》、《內訓》、《女論語》,即使不喜歡也認真去看。好在父母對她十分寵愛,這些方面要求都不太高,學是必須的,至于會到什麼程度,從不苛求。杜文遠這個哥哥也很疼愛自己的妹妹,有好吃好玩的總是想著留給杜文玉。以至後來的很多年,杜文玉都認為那段時間是她前輩子加這輩子過得最悠閑的一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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