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子頭發散亂,面容蒼白,沒有絲毫的血色,眼楮微微地睜著,嘴里溢出痛苦的低叫。
西門築心疼地抱住她的頭,她卻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聲音微弱而堅定︰「我曾經……中過……很大的……槍傷……所……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死,可是,可是……我還是活了下……來……」
她努力讓自己說出完整的話︰「我絕對……不會有事的,你信我。」
「如果實在有事了,那西門築,你要好好照顧……照顧孩子,十年之內……你,你不要跟喜歡別的女子……之後,之後就給孩子……找一個,找一個娘吧。」
說完,她再也堅持不下,悶哼了一聲之後,頭一歪,倒在了西門的懷里。
「顏溪!」
西門築痛聲一吼。
很多夢魘侵佔顏溪的腦海,即便在夢里,顏溪也是那麼不安穩。
時至今日,當有小生命就要破體而出的那個時候,顏溪才真正了解到母親的滋味。
那個時候,一瞬間的時間她也能想特別多,夢到孩子長得很大了,有她和西門築的眉眼,站在落英繽紛的樹下,母親母親地叫她。
她仿佛還能听到孩子軟軟的聲音,像是穿越過山水而來的星辰,窸窸窣窣地灑在萬籟俱寂的世界里,一剎那花瓣叢生。
她突然地醒了,眼眶突然就濕潤起來,面對男人蒼白的臉頰,她急聲問︰「孩子呢?」
疲倦的男人緊緊將她擁住,懷抱溫熱︰「你終于醒來了。」
她一愣,回抱住他,她在他懷中抬起眸子,努力不讓眼中的晶瑩掉出來︰「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沒事,不用擔心。」
她抓住他的袖子,固執地道︰「你告訴我真相,我受得了的。」
「真的沒事。」他撫了撫她的頭發。
「不用騙我了,孩子沒有了是吧?」她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是因為難產要保我,所以,孩子失去了對吧?」
「別這樣!」他抱著她激動的身子,「你听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顏溪掙扎著推開他,「我很難受,你走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有兩個男孩子,只不過,身體比較弱而已,許竇在給他們救治,他醫術高明,孩子們不會有事的。」
「讓我看看他們。」她抓住他的袖子。
「那……我抱你去。」
西門築沒有騙她。
真的有兩個孩子,手那麼小,臉被擦干淨了,也是小小的,在淡淡的陽光下,孩子們的臉像是蛋殼一般透明。
兩個孩子的眼楮都是緊閉的,胸脯在微微地抖動,就在顏溪凝視著他們的時候,一個孩子睜開了眼楮。
很烏黑,很澄淨的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顏溪,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裂開嘴朝顏溪笑了笑,連牙齒都沒有,卻咯咯笑得很燦爛,小小的手張不開,握成拳頭,輕輕地在顏溪的臉上踫了踫。
顏溪握住孩子粉女敕的小拳頭,眼底泛開細微的晶瑩。
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她真的生出了小生命,握住孩子的手,就感覺有一陣暖流在心底涌過,這是任何沒有做母親的人都無法體會到的一種感動與喜悅。
「兩個男孩子……他們哪個是哥哥,那個是弟弟?」
「安靜點的那個是哥哥,愛笑的那個是弟弟。」西門築當然不會忘記,當第一個孩子從顏溪肚子里出來的時候,產婆曾大哭說這是死胎,後來才發現這孩子雖然不哭不鬧不睜眼,但還是有生命氣息的。
環住她柔軟細瘦的腰肢,他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放下心來了吧?」
「他們……不會有事的吧?」顏溪看著那個安靜閉眼的孩子,擔憂地問道。
「許竇向我保證過,絕對不會有事,只是要費些時間調養而已。」
她終于放心地「哦」了一聲。
「那回去休息吧,你剛生完孩子,身子骨也挺弱的。」
「不要。」她抬起水漾般的大眼楮,「讓我看看孩子們,晚點回去休息,可以嗎?」
「好……我陪你,你若是累了,就躺我懷里睡。」
「嗯嗯。」她小雞啄米般點頭,特別滿意他的提議,踮起腳尖在西門築臉上親了一口,「西門築你真好。」
西門築模了模她的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真的傻乎乎的,盯著孩子們看,目不轉楮的,有時候蹙眉,有時候傻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視線卻不離孩子們的身上,看到她這麼專注的模樣,西門築不免有絲好笑地想,其實這丫頭自己都是一個孩子。
心里油然涌過一陣柔軟的喜悅,陪伴一生的良人和心愛的孩子就在身邊,完好無損,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煩惱的呢?
精致的下巴輕輕地擱在顏溪清瘦的肩膀上,他含著淡淡的微笑,卻一句話也不說。
「西門築,你真的有一套啊,竟然真算得出有兩個孩子。」
「什麼算?本王又不是神棍,」他指著自己腦袋,「知道嗎?是靠智慧。」
得瑟吧你就。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顏溪轉過頭來,低聲地道。
「什麼事?」
「我……」她舌忝了舌忝唇,臉有絲紅,「孩子們……吃什麼啊?」
「女乃水啊。」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府里的女乃媽的嗎?」
「不然呢?」他微微挑眉。
「可是……我想自己喂。」
孩子當然要喝自己媽媽的女乃水。
見他並不回答,她不禁揚眉︰「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他望著她,「你身體太弱,我還想讓你多補一點,多長點肉,你還吃了豹子膽想喂女乃水。」
哼,怎麼可能讓這兩個小屁孩吃他們娘的豆腐?
顏溪不知道這個男人幼稚到在吃自己兒子的干醋,見他說得有理且沒有抗拒的余地,便點頭道︰
「好吧,不喂就不喂。」
兩個孩子,顏溪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家伙,覺得神奇般地笑了笑。
許竇走過來了,西門築湊近顏溪耳邊低聲說︰「好了,回去吧,許竇要給他們施針了。」
「好。」
被西門築抱到門口的時候,顏溪又開口︰「停下。」
西門築一邊問什麼事,一邊將她放下來。
年輕的女子眉目間流露出一絲聖潔,走到兩個小嬰兒的床邊,分別印上了輕輕的一個吻。
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命運神奇般地讓他們相遇,現在有神奇般地讓他們有了孩子。
顏溪好想抱一抱孩子,可是听說他們常扎針,怕抱的時候弄到他們痛處,便作罷。
顏溪含著淡淡的笑走開了,拉著西門築的手︰「走吧。」
西門築一動未動,清了清喉嚨。
顏溪看著男人古怪的神色,皺眉思索是不又做了什麼讓他不開心的事,忽然相通了什麼似的,無奈笑著搖了搖頭,踮起腳尖,往王爺大人的臉上送去了一個分量很足的香吻。
果然,他臉色緩和不少,也很自覺地把不便行走的她抱了起來。
窩在他的懷中,顏溪嘆氣︰「兩個孩子也不算少了,現在又多了一個。」
幼稚更甚孩童的西門築,真是令人頭疼。
夜色迷離,修長的手指如同彈琴般在女子烏黑的頭發上游走,之後深深地穿梭進去,手指堅硬地扣住她的後腦勺,一個不算淺的吻就朝她嘴唇壓下。
西門築性感的薄唇吻過顏溪雪白小巧的耳,濕潤的氣息掠過她精致尖瘦的下巴,舌尖輾轉著溫柔軟熱來到她瘦削的鎖骨處,深一寸淺一寸地在她珍珠般白皙光澤的肌膚上落下吻痕,最終在她雪白的起伏柔軟前剎住步伐。
漆黑如墨的眸凝聚著意猶未盡的危險火焰,終于還是強迫自己將那一團灼熱硬生生摁滅,西門築仿佛打了一場仗一般,精致俊秀的臉上浮現出略顯疲憊的蒼白。
不會不知道,她剛生完孩子,不適合做一些太激烈的事情。
平靜了一下呼吸後,西門築靠在床旁的牆壁上,攬過顏溪清瘦的肩,讓她趟進他的懷中。
安靜的,沒有說話。
還是顏溪抬眸開口,打破了沉默︰「發生什麼事了嗎?你今天看起來有些反常。」
他搖搖頭,卻也沒再說話,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顏溪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上的發絲。
「你最忍受不了的事情是什麼?」沉默了太久,他才緩緩地出聲道。
顏溪想起之前自己的善意被人踐踏,自己因為這個差點死去,心里就陡然碾過一抹沉重,她開口說道︰「最忍受不了別人利用我,把我騙得團團轉,尤其那個人還是在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絕不原諒?」
「絕不原諒。」她抬眸說道,「你想想你當成至交的人,根本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接近你,而是別有目的地想從你身上撈到一些什麼東西,對你欺騙隱瞞背叛,最後當頭一擊,你會不會痛恨得想殺了那個人?」
他眸子一沉,心事重重地開口︰「的確是想。」
「怎麼突然這麼問啊?」顏溪笑了,手輕拍了拍他的臉,「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從實招來,是不是在外頭找女人了?」
她戲謔的樣子令他也跟著一笑,原本沉重的氣氛得到緩解,她靠在他肩頭,抬起一雙晶亮的眸子,好心情地問道︰「那你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是什麼?」
「我啊,」仿佛眼前的燦爛笑臉轉瞬就會消失不見,沒來由的心頭一緊,他抱緊她,沉聲說道,「最不能忍受心愛的人離開我。」
「這麼脆弱可不像西門築你啊。」她笑著看向他,卻見他眉目的神色並不像之前那般輕松。
越過肩膀摟住他的脖子,她仍舊笑著說道︰「這麼有權有勢英俊多金才高八斗風采出眾的王爺大人,我等屁民該好好巴結著抱緊大腿才是,哪個傻瓜蛋這麼蠢會想離開,閻王爺來招魂了也要死守陣地五百年不動搖啊。」
西門築失笑。
「王爺大人心情好些了沒有?」
「你啊。」俊顏露出毫不掩飾的微微笑意,他被打敗了一般搖搖頭,將窩心的小丫頭摟進了懷中。
「其實今天之所以不高興,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漸漸的,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斂去了笑容的英俊面容顯得有些沉重,「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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