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金安!」思齊上車便乖乖巧巧抱拳施了個禮。
她入過宮,見過自家老爹如此給後妃們施禮。當時她就跟在她老爹身後,本想現場也跟著學學來著,結果剛剛環起雙手,給自家老爹一把按肩頭給跪下了,還給人家妃子賠罪說她年紀小、調皮不懂禮數,還請娘娘恕罪雲雲。
她倒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做臣子的和做臣女的禮數不都一樣麼?
她本就身量嬌小,身著柔美的水藍色銀線雲紋的石榴衣裙,這麼一抱拳倒一點也沒粗俗江湖氣,灑月兌間帶著些英氣。
但說到底還是女子,不懂規矩在很多養尊處優慣了的人那里不免顯得失禮,紗簾那邊的優雅女子不禁皺起眉來。
隨後上車的浩宇見她不情不願般施了個這樣的禮,不覺失笑。
他本來詫異著她的轉性,還這麼乖順地追上馬車,不管不顧就要向上跳,令他心頭一驚,一怕她這樣沒頭沒腦地闖進去沖撞了自己的母妃,二是怕她就這樣躍上還沒正向前駛去的馬車會傷到她自己,三是「事有反常必有妖」,他真怕她又耍什麼小手段。
三下兩下系好褲帶便緊跟上去,卻見她學著臣子的模樣給母妃行禮,他失笑之後又若有所思地再次打量她,她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他居然忘了問,只覺得她孤身一人上路,莫不是孤女投親?可現在看來似乎沒這麼簡單。
帳後的女子懶懶整理著一絲不亂的胸前垂發,沉默不語,舒展了眉頭,唇角勾出完美的微笑弧度,而一雙絕美鳳眸中卻一絲笑意也無。
浩宇感受到這樣的沉默,看到在這仿佛凝固了的沉默中思齊抬起頭來,松開抱拳的手,懶懶倚著車廂壁席地而坐。
這車廂經過了改裝,只有一邊有坐幾,方便騰出更大的空間放入軟榻輕架,而一邊的坐幾上此時正趴著一個小人兒,睜著大大的澄澈的眼,兩只肥手托著胖嘟嘟的腮幫,看看自家溫和微笑的大哥,又好奇地看看不喜不怒坐在另一側、垂眸只看著黑色羊皮軟靴靴尖的女子。
「齊姑娘少不更事,母妃莫要怪罪!」浩宇的聲音朗朗,華美的語音里帶著隱隱賠罪般笑意。
一**坐在車上、「少不更事」的那個卻突然撇了撇小嘴,她倒沒覺得自己失了什麼禮。
看這「天眼禿」的年紀,他母妃也跟自己的娘親和舅母同齡吧,她倆可是自己怎麼施禮都會很開心地說「別拘禮」啊、「真乖」啊、「來來來,到娘親這來坐」啊什麼的,倒是這隔著帳子看身形都好似很優雅的皇家女子好沒禮貌,自己都行禮道「金安」了,她還是沉默不語,既不解釋也不客套。
要說「莫要怪罪」應當是對她說,才對勁吧?
「無妨,出身平常,難免失禮!」帳里的顏貴妃微仰著高貴的螓首靠上後背的靠墊,笑得虛無飄渺。
如此沾染著江湖男子俗氣的女子,就這教養不及自己送入王府侍女的萬分之一,如何配得上自己優秀的大皇兒?
「也是,像我這麼粗俗之人本就不該來!不過,我本就不想上來的!」思齊無畏地挑眉,語氣冷冷,後一句卻是轉頭向車門簾後半弓著身的浩宇,「麻煩這位公子讓個道,讓我下去!」
浩宇卻伸著雙臂,一邊急急攔她,一邊向著簾後母妃道︰「出身平凡不代表粗俗,這點母妃應該最清楚!」
後靠的女子一震,他……她的皇兒是在怨怪她麼?
怨怪她的挑剔?不滿她對這女子的態度?可是,明明是這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鄉野女子失禮在先,無理在後,怎麼就成了她的錯了?
怨怪她的出身?她的出身低微礙著他的前程了?
這更狠,直接刺到了她心底最薄弱的地方,她自己一直怨怪自己縱有無雙美貌,縱使先正室一步成為那個人的侍妾、寵姬,甚至先為他誕下長子,但是他舉義、他登基,最先冊封的還是那個出身高貴的女子!
她雖然自責,因她的出身和身份沒有為她的第一個孩子爭取到本應該屬于他的無上權力,但從來不知道當他當著自己的面提到出身,還說她清楚,心里會是這麼的痛!
她終究嘆了一口長氣,掩著失望之情,輕緩地道︰「為一個初識未久的女子,可值得?」
浩宇一呆,她只是初識未久的女子嗎?自己好像已經認識了許久、戀了許久、求而不得了好久,久得好像從自己的世界剛剛有色彩開始。
他其實意識很清楚,知道此她非彼她,知道她與她只是神似,知道在他眼里她只是她的替身,可是此時寧願自己糊涂分不清,寧願是在夢中有機會與她攜手一生,而不再錯過,徒留遺憾悔終生。
「她值得!」浩宇回神後,終是斬釘截鐵地答,每一個字鄭重,仿佛擲地便有聲。
這一下,車廂里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定格了。
正準備趁他愣神,低頭穿過他腋下側身溜走的思齊一個趔趄,探出的那只腳踏到虛空便僵住不動。
她扭頭看他一臉嚴肅鄭重的表情,心中詫異,還來真的啊,演得真像那麼回事!轉念呆呆地想,似乎發生了自認為只有在戲本子里見過的「一見鐘情情已深」的老套戲碼?似乎自己還榮幸地成為女主角?那是不是該感動得抹把淚、抹把鼻涕什麼的?
趴在坐幾上的那個肉球,眼也不巴眨了,嘴也不翕張了,小腿也不亂踢擺了,只是呆呆仰望著自家大哥,覺得自家大哥突然如此高大堅定,猶如神祗。
帳內的那個女子被他如此直接的回答震撼到,但卻突然頓悟。
原來自己錯了,錯在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了解,他並非有意要高傲漠視那些她邀來的「賓客」、無視塞在他身邊的侍女,也不是眼高于頂,而是根本就心有所屬!
他根本就沒忘掉之前那個人,難怪自己本來還歡欣期待的心,在隔著帳子見到車前的那個女子就一下子冷卻下來。那一年,那個她提著花籃誤入自己宮內的園子的時候,也是一身水藍衣裙,也是結著長辮,也是身形嬌小縴瘦,也是豆蔻年華,只是那個嬌柔懂禮,而這個卻遜色甚遠。無非是有點相似罷了!就值得他如此回護?
------題外話------
「存稿精靈」︰思齊好慘啊!
「劇透精靈」︰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存稿精靈」︰你這人怎麼這樣?
「劇透精靈」︰欣然姐姐,精靈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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