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八十一章 禮尚往來

作者 ︰ 顧欣然

「今天……就先到這里吧?」禮儀女先生--徐夫人征詢的眼光柔柔向對坐的兩母女掃來,見一個滿面感激、笑意嫣然;而另一個「垂眸打盹」狀的,卻瞬間如打了雞血一般,精神了。

「想必,孟小姐、夫人都累了吧?」她垂眸斂目,恰到好處地溫婉微笑,于無人可見的眼眸深處暗含著濃濃的嘲諷。

「滿面感激」的婦人身子微微前傾︰「徐夫人辛苦了,若不嫌棄,在寒舍……」

「是累了……」「瞬間精神」的那個听到後一句,馬上萎頓下來,還「煞有其事」地捂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閃著「淚」光看著兩位夫人,「娘親、徐夫人你們慢慢聊,小女……這就告辭啦!」

思齊精靈地巴眨著杏眸,施施然起身,別別扭扭地向她倆一福身,也不等答話,便轉身就跑。

「思齊……」婦人扭過臉來,滿面感激的笑意瞬間凝固,和著怒火顯得格外猙獰。

「好想睡覺!」某姑娘頭也不回,窄窄裙裾下的細腿邁地飛快,一溜煙消失在回廊轉角。

「睡過飯點你就別吃了!」身後的婦人強忍著幾欲叉手大罵的沖動,聲色俱厲地吼道。

……

閨房里的水晶琉璃珠簾都已被摘去,據說房間的主人嫌棄它們--有光照進來時晃眼,有風吹進來時嘈雜。

只留了層輕如蟬翼的薄紗絲簾和一層厚重不透光的綢簾,此刻雖只是傍晚,兩層簾子卻已拉得緊緊的。

一個聲音在里面絮絮叨叨,卻又明顯不像在說夢話,誰說夢話還會刻意壓低著聲音,而且還這麼嗦?!

「今天居然已經四月二十五了!」

「四月十七回府的?」

「好像是吧?」

「那回來都幾天了?」

里面的人似乎在一邊扳著手指,一邊數︰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五!」

「今天居然真是第九天!」

「那人……不會已經‘一命嗚呼’了吧?」

「不至于吧?」

「蛇姬都說只是‘攝人心神’的毒藥……」

「難道……喪失心智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是不知道?」

「還是……知道了,卻也不肯放下‘身段’來求我?」

「真要命!」

「他真不要命!」

若只是听說話的內容,倒像是兩個人在這閨房里、簾帳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其實,只要細听就能發現,不過是同一個人的聲氣,隨著腦海里涌現的各種想法--時驚訝、時猜疑、時憂慮、時隱怒。

那自言自語的人仰躺在榻上,皺著眉頭望帳頂,手中緊緊攥著一個葫蘆形的白瓷瓶。

話里的「九天」正是她真氣消長的一個周期,而口中的那個「他」並非那真氣之主。

他和她,氣非同脈,而欲生「氣」也無源,所以只消不長,如此說來,今日竟是那自己灌入真氣的「氣盡之日」。

要說自己擔心他,思齊死活是不會承認的,還是那句話,他的死活與她無關。只是因為手上有了這解藥,倘若他有一天真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她若知道還是會——內疚一下子的。

畢竟,按照蛇姬的說法,有個貴家女子想借此藥控制住他,至于那神秘女子是個什麼身份,以及為什麼用這麼個方式,具體的她沒來得及多說,而自己也沒心思去多問。

因為她知道,朝堂之事一向復雜難辨虛實真假,她不覺得自己有這個必要去費神!

只不過……

他要是真沒探究出來她的身份,那也就算了。

但是,他要是知道了卻還不來,那……他與自己老爹也有個共同點,面子比天大!

真是想不通,求自己幫忙一回這麼難嗎?她一個小女子都不想再去揪著小時候的誤會去折騰了,他一大男人難道還放不下?

……

夜幕剛剛降臨,鏤空楠木窗飛快而無聲地一開一闔,一道黑影只一閃便落地無聲,又迅速與近旁的樹影重合,任人仔細瞧,再也找不見。

馬廄里,毛發濃密、身量高大異于他馬的那匹獅子驄,這時正精神奕奕地干著老活計--吐氣,「揚草」,專心吃草料。

話說,最近這活越來越有難度了,不過這類挑戰嘛,它可是獅子驄,向來「迎難而上」的!

「小白毛,我們走,找你老主人去!」黑影一閃,在它作出反應之前,出現在它面前,輕聲的低語伴隨著吸鼻子的聲音,「他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傻了?」

馬兒的琥珀大眼巴眨巴眨,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

隨著韁繩的牽引,出了馬廄,一人一馬鬼鬼祟祟地繞過正邊吃飯邊聊天的馬倌房間,往府里少有人知的側門去了。

「噠噠」的馬蹄聲響在青石路面,晚風尚存春天白日的暖意迎面拂來,思齊放松心神,舒服地吸了一大口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感覺,真好!

「小白毛,你可真是通人性!」思齊望著前方遙遙在望的王府,伸手俯身模了模馬兒前額的柔軟白毛,以示贊許。

「不過,我們不能就這麼到正門去呢……」高踞馬上的思齊雙手一勒韁,跳下馬,引著馬兒隔著一個道口便轉向王府後方。

雙手用力扣著門上的兩個大銅環,「砰砰砰」的聲音在王府後門的空巷里回響。

「你找誰,姑娘?」門緩緩開了一條縫,一個頭警惕地只伸出了半個,一雙大眼一眨不眨地認真打量著她。

「我找你家主子……也就是大皇子!」思齊抱著雙臂,不安地扭著身子,狀似隨意地說。

「你……找齊王啊?」那大眼眨了眨,又不放心地換了個說法確認了一遍。

他……什麼時候封王了?思齊吸吸鼻子,看來自己實在太不關心朝堂之事了,畢竟身在江湖游蕩久了,居然對朝堂之事也有些本能的抵觸。

不過,他封的是「齊」王,那封地自然就是——齊地吧。

想到這里,思齊又翻了翻白眼︰他倒好,他爹皇帝享受著自己爹爹幫忙打下、並守護著的江山;他呢,齊王,領的又是自己爹爹和大哥辛辛苦苦征討來的地盤。

「對,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思齊回過神來,撇了撇嘴,答道。

「東西呢?」那人眨眨眼楮,好奇地看著她。

「這里!」思齊伸手指了指袖囊。

「哦!給我吧!」那人繼續眨眨眼楮,卻依舊露出半個頭,也不伸手來接。

「不行,叫你們……大賴頭領來拿!」思齊攥著袖口,語氣堅決地堅持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直覺這守門人雖然很謹慎,但她還是不大放心就這麼把解藥給他。

萬一他見她衣著普通、身份想必平凡,便不重視;又或者干脆扔在一邊,還忘了個干淨,豈不白瞎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她本來想讓那人自己來拿,也能讓她好好確認下他的毒到底怎麼樣了。

不過不知怎麼的,話都到嘴邊了,卻臨時換了人。

雖不那麼在乎以前的種種過結了,但就是從心底抗拒再見他。

「哦……你等等!」那人半顆頭一縮,徑直把門關上了,里面傳來小跑時鞋底磨蹭著地磚的聲響。

思齊百無聊賴地等,靠著馬兒,伸手撫模它前額的白毛,眼神卻順著高牆邊沿的天際,飄得很遠。

「是你?」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見她轉頭,還瞪大眼抽了一口冷氣。

「是我如何?」思齊挑挑細眉,在那人猶自愣愣中,自顧自地近前。

「主子他一個人出去了!」門邊的大賴以為她要入府,立馬伸手一攔,看著她的眼神如看著猛虎野獸一般防備。

「找你也一樣!」思齊懶懶地說,伸手入袖囊。

心底冷哼一聲,她可不想進他的王府,此時神思疏懶,也不想跟他費事解釋許多。

「啊……」大賴沒回過神,沒壓制住心里暴涌的驚嚇,訝然叫了一聲。

她不是找主子嗎?他跟主子哪能一樣?

要知道,主子和眼前這姑娘--孟小姐可是有過種種親密行為,比如同乘一騎、啃個耳根什麼的……

「喏……這個,轉交給他吧!我走了!」她用兩個手指拈著一個繡著「福」字的錦囊,在大賴眼前一晃,他攤掌,她便一放,轉身就走。

……

琉璃燈昏黃的光暈下,一只黃底紅字的普通福袋邊攤放著淺蜜色的手掌,掌心的中央放著一個白色的葫蘆瓷瓶。

那瓷瓶入手沁涼,可從手心傳來的--卻是微微的暖意。

他彎唇輕笑,鳳眸中俱是笑意,看來,她還是關心他的。

這樣的認知讓他這幾天來的種種疑慮煙消雲散,細想來,她不僅沒有虧欠他什麼,反而幫了他許多,包括上次的遇險、包括此次的送藥。

只是,他看向手邊那張薄薄信箋的時候微微皺起了眉心。

他微微凝神思量,執起桌案上的狼毫筆,鋪開一張白信紙,提筆一揮而就。

「大賴!」浩宇一邊出聲喚人,一邊飛快收起桌上的藥瓶和信箋。

「把這個給到……」他湊近大賴的耳邊,神神秘秘地報了一個名字。

「啊……給他?是!」看著自家主子嚴厲至極的眼神,他只得硬著頭皮,接下,轉身而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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