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分外熱鬧的皇城牆外，又是擠做一堆、拉長脖子的一圈人。
出了玉茗齋的長衫少年早早收了囂張的嘴臉，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漫無目的地晃晃悠悠，但似乎心情並不怎麼好，不僅面無表情，連剛剛犀利的眼神都有些渙散，輕飄飄的就像蕩在空中的一縷無所依傍的游魂。
雖然痛揍了一頓那輕薄自己的猥瑣「**」，又為了防止某個無賴「口不擇言」而狠狠點了他的啞穴，轉出門依舊郁悶的某人冷眼瞄了瞄正前方那越積越多的牆邊「人圈」，皺了皺眉，焦躁地揮了揮手，反身就往回走－－她喜歡熱鬧沒錯，但今天卻沒心情再去湊什麼熱鬧！
人堆深處，有人指指著那牆上的黃燦燦的錦帛，四顧著高聲問道︰「誰認得這榜上都寫了些什麼？」
轉身的人埋頭只顧著走路，腳步還邁地更快了些，猶自撇唇一哂，不認字的人都湊近去看什麼榜文？真無聊！
「好像是今年殿試的結果？」一個人撓撓頭皮，盯著那黃底黑字眼楮一眨不眨。
腳步不能再加快了，因為四周的人都聞聲而動，她得小心地側著身子，從對面而來的一個個急匆匆的人與人的縫隙中穿過。
「那個是‘齊雲’什麼……」另一個人眯著小眼楮，看著皇榜正文中出現的第一個名字。
正小心翼翼穿過洶涌人流狹縫中的人一愣神，被人群裹挾著倒退了幾步，方才艱難扭頭轉身。
「這我認得，是個‘毅’字！」又一個聲音得意地喊。
齊！雲！毅！
這個名字就像一簇突然引爆的煙花，在將將轉身的那個人的腦海中「 」地炸開，記憶或是還有許多莫名的思潮－－就像開閘的洪流一剎那，泛濫成災。
好像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就如同隔了好多個「三秋」！
又好像，他一直一直都沒真正離開過自己，明明就在昨天，夢里長河的彼岸，他的倒影猶在其中搖曳生花。
老天爺似乎是個愛開玩笑的老爺子，明明她在家的時間比在外的長得多，只是不知道湊巧還是別的怎麼回事，他兩次來拜訪孟府都是她出門的時候，他作為佷兒拜訪姑母、表哥，倒也正常，只是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匆匆得讓她幾乎以為－－他在躲著自己。
可是，他有什麼好躲的？自己……就真的那麼招他煩嗎？
第二次听他來過府上的時候，她只是悶頭默默地把「溜達」得興高采烈的「小白毛」親自送進馬廄，二哥思征跟著她疑惑問起︰「你怎麼一听他來過就魂不守舍？」
她只是垂眸扯唇一哂︰「嘁，哪有？」
伸手輕輕撫模著「小白毛」埋在食槽中歡快地拱啊拱的頭，撇撇嘴︰「就是感慨有點不那麼巧唄！」
抬頭已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嬉笑表情︰「對了，二哥你這次怎麼稱呼他的啊？」
思征緊緊盯著她的臉，就好像那小臉開了花似的，隨意地答︰「表弟啊，還能怎麼稱呼？」
「難道……」誰知沒開花的小臉壞笑連連，湊近他耳畔，吐氣如蘭，「不是應該叫」未來的大舅哥「嗎？」
「你……人小鬼大！」愣了一瞬的思征正準備抬手教訓，卻望著某女似有預見之能，「嗖」地一聲飛快地邁開細腿奔離了一丈遠，還不忘回身朝他扮了個調皮的鬼臉。
「人小鬼大」的某人對著銅鏡呆呆坐著，剛剛閃現的靈氣早已消散殆盡，恍如一瞬間被人抽去了七魂六魄，恍若變成了一個木偶女圭女圭。
攤在妝台面上的手心中枯草狀的東西一團，那樣的東西很難與周圍獨屬于小姐閨閣中的精致典雅融合在一起，但她卻惜若珍寶般小心地捧著，看著它，彷如透過它看向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里，鶯飛草綠，楊柳依依揚著細軟的枝，有人長身立于樹下，一拂袖，如雲袖口中似玉的指尖一閃。
一截柳枝，幾番指縫間的流利穿梭，一只管狀的精巧編織物出現在他那玉白掌心，他向她遞過來，輕聲道︰「柳葉笛，送你吧。」
接過來的時候，沒人听過她心跳如何雀躍異常，一如沒人知道她花了多少個夜晚傻笑著蹲在窗台，獨自守著細細的風，待新鮮飽滿的柳葉慢慢風干。
這樣，她便可以好好地、永久地保存－－唯一的、獨屬于她的、他親手做的－－「柳葉笛」。
而那一張未曾保留的紙條，其上的字跡卻在腦海中閃現，墨跡淋灕如新︰「今日一別，各奔南北，待得事畢，來日再會！」
鏡前少女長長一嘆，五哥呵，來日方長，你說的卻是何日？
……
「今天放榜，不去看看？」一身風騷桃紅色長衫的男子靠在門邊，一雙桃花眼看向窗邊背手立著的那人。
「早看遲看都是那張榜，還不是一樣？」那人神色淡淡，語氣也淡淡，似乎不關己事故而毫不在意一般，「等那許多人都散去了再說吧！」
「戲本里……真的不需要我提前出場麼？」濃濃戲謔的語氣，音尾還微微上挑，帶著惑人的磁性。
「你已經登台了，不是嗎？」窗邊那人卻渾然不覺，面無波動地轉身對上桃花眼。
似乎打量了他一眼，又迅速撇開，輕笑道︰「這顏色，還真少見！」
「呵呵，是獨此一件！」桃花眼一挑描成金紅色的眉尾，邪笑地道。
那是當然，偌大的乾京城里，那許多的男子，有膽量著這般亮色的，除卻他，還能有誰？
**特行，標新立異，本就是他骨子里戒不掉的天性。
「你這是按捺不住，想要提前‘粉墨登場’嗎？」窗前的人冷笑一聲，緩緩踱近。
「我倒是真怕你按捺不住！」桃花眼一彎唇角嘻嘻笑著，眼瞳里卻一絲笑意也無。
「恐怕……還不是時候！」踱近的人不明喜怒，側首望向幾案，那里擺放著一個八寶玲瓏盒，黃銅鎖錚亮，仿佛開開合合好多次，又新近抹了桐油，閃著灼人的亮光。
……
「殿下如此勤學好問，老夫怎會吝惜推托？」灰袍老者一捋花白長須，欣慰地笑道，眼角的皺紋都快挽成了一朵花。
「現今，三甲落定，伯闕才敢貿然叨擾國師，權且借文一觀。國師首肯，伯曦自當感激不勝！」對面的少年人恭恭敬敬地疊手一躬身，行了禮，對著以往的良師，他沒有用「本王」自稱，而是代以自己的「字」－－伯闕。
那灰袍老者一招手，侍從會意，不過半刻便抱來一個深紅金鯉紋圓拱形文卷箱，老者從袖囊中取出金色長柄鑰匙，皺著眉眯著眼，樹皮般滄桑的老手顫顫地將匙身對上鎖孔。
朝少年一攤手，指向箱中的文卷︰「殿下，莫要跟老夫如此客氣，這便是三甲的全部文卷。」
少年緩緩伸手，請準的眼光對上老者，待他首肯，方輕輕拿起最上面的一筒文卷，去掉盛裝文卷的紙筒，跪坐在幾案上向兩側輕輕推開。
「這是……魁元齊雲毅的。」老者盤坐在旁，撫著花白胡須，伸長脖子眯眼看向那文卷。
伸手拿起箱中另外兩個紙筒，放于桌案一角，勸導道︰「殿下還是看完榜眼、探花的文卷之後……再看這份吧！」
「國師，這卻是為何？」少年皺起眉頭，不解地問。
老者仰頭一笑，眨眨有點渾濁的褐黃眼楮，意味深長地道︰「若是殿下先看了這份文卷，恐怕其余的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咯！」
「是麼？」一旁的少年高挑眉尾，一邊好奇地垂眸看向打開的文卷，一邊輕笑道，「國師既然如此說，伯闕倒想先觀摩觀摩……」
結果才一看了一眼，少年就如瞬間石化般呆住了，嘴角的笑意凝結，猶如冬日熱騰騰的蒸汽遇上冰寒的琉璃窗。
「如何？」老者緊盯少年剛看向文卷便滿面訝然的樣子，也不禁驚訝，難道說齊王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一眼便把文章讀了個大概？作為恩師，眼底里又多生出了幾分欣慰。
「果然……」少年夢囈般地輕聲道，一雙鳳眸卻一眨不眨盯著那似乎對他而言有某種魔力的文卷，就如同一枚鋼針踫上了強力的磁石。
老者盯著少年，意有所指地道︰「老夫覺得，若是文如其人，那這個齊雲毅倒是個胸有經緯的將相之才！」
少年猶自不察話中深意，只顧牢牢盯住文卷，似在皺眉思索︰「國師所言極是……」
他的愣神一旁緊盯著的老者盡收眼底，心中不由一嘆，他竟真無此心？社稷危矣！
似是感覺到了身邊的眼神由轉為深沉，少年這才訕訕回頭，雙頰上尷尬的紅雲一閃，俯首便是一拜︰「伯闕受教了！可否容我抄錄回府細讀？」
老者趕忙扶起突然伏地一大禮的少年齊王，眼神中的疑惑全部散去，狀似無意地感慨道︰「唉……若是東宮那位也有齊王這般禮賢下士，那便是大煜之福啊！」
「國師此言差矣，父皇登頂治天下，東宮受命協理；而伯闕，只是幸得父皇看重，代父皇並東宮打理偏隅－－齊地罷了！」
說罷，朝老者深深一揖。
只換得老者一聲長嘆︰「唉……殿下這般，叫老夫如何是好？」
－－－－－－題外話－－－－－－
「存稿精靈」（小嘴一撇）︰哼，昨天姐姐都沒讓小妖和我上場！
「劇透小妖」（兩眼金光）︰沒事沒事，哇塞，桃紅色！比腰間閃光的騷包多了去了！
顧欣然︰好了，你倆都順心遂意了唄？我洗洗睡了…最近黑眼圈都比熊貓寶寶還明顯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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